《山海凝光》Keyura

88、88.与共（六）丨破土

　　傍晚，十七点三十分。

　　整个澜城霎时如笼罩巨云，黑压压不见天日，大部分澜城居民刚刚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工作，却被这异常的景观吸引了注意力，楼座里、街道上、广场上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从一开始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变成了毫不知情的好奇与惊恐。

　　澜城外环。

　　绵延的公路上一辆破碎的轿车翻倒在一旁，两个衣衫带血的人紧张地盯着眼前那个不伦不类似人非鬼的东西。

　　魂魄，无数魂魄骇人无比地谢明非的身体里挤出来，飞向澜城，飞向各个角落，谢烬从车里翻出绷带好歹给白澈缠上，白澈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前面。

　　“难怪他要谢明非，也只有谢明非的身体能装下这么多，但这也太多了。”白澈的手机兀自响个不停，谢烬替他接了，脸色不太妙。

　　“瓮城出事了？”白澈问。

　　“不光是瓮城，是白家所有堂口……包围了难以计数的……身上长满烂疮的人。”谢烬说，“那边说你当年留下了抗体样本，他们这十几年来一直在研究，应该可以应对，只不过……”

　　白澈点点头，眸子里压着星火走向离溯光：“只不过没人赶得来。”

　　“白澈！”谢烬一把拉住他，双目欲言又止。

　　“没事，放心，”白澈拍了拍他的手，“我有你呢，不会孤军奋战。”

　　谢烬犹豫着没有放手，墨侵旋了一个花飞回来，剑气好像被什么反弹回来一样，回荡的力道一下子冲散了眼前弥漫的烟雾，他睁大眼：“这是……”

　　白澈沉声：“是阿鼻大阵，只怕整个澜城都在这阵法之中，只怕……整个澜城都在这水深火热的阿鼻之中。”

　　谢烬看向昏暗的天日：“但是对方似乎控制得没那么好，并没有完全黑暗。”

　　白澈拿过电话，谢烬看着他，白澈一脸敬业：“我得通知一线同志，稳住大众舆论。喂？局长，是我是我，好久不见，是是……”

　　谢烬生怕白澈先触碰到情况不明的谢明非，趁着他打电话走上前，提起抽空了一般的谢明非。离溯光似乎还在躯壳当中，也只剩下了离溯光，他捏起对方的下巴仔细端详。

　　“是，对对对，就说……”

　　谢烬回头看向白澈，指了指太阳，白澈眉开眼笑地冲他飞了个吻：“就说天有异象，您看日食怎么样？”

　　谢烬手中的人突然睁开眼，一双通白的眼睛恶灵一般死死盯住谢烬，谢烬刚要回头，墨侵已经化作盾甲，嗡地一声挡住了离溯光伸出的魔爪！

　　然而冲过来的灵力还是有遗漏的，谢烬当胸挨了一下，连退了两丈，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白澈接住谢烬，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操！……哎局长不是说您，回聊回聊！”

　　谢烬抹去血：“他的魂魄不全。”

　　白澈皱眉道：“刚刚抽离了？”

　　谢烬说：“只怕不是，好像打了针。”

　　此时只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了，离溯光还愣在墨侵的反制中，脸上突然被一巴掌山呼海啸扇得直接摔了出去。

　　白澈用墨侵捆住离溯光，灵力狠狠一抽，离溯光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小兔崽子，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么，打了针就了不起了？他妈就是打鸡血老子也能干你！”

　　谢烬揪着跳脚骂人的白澈：“小澈，不要管他了，改良的‘舌灿莲花’不会死人，但如果我们不止住百鬼夜行，澜城所有人都会变成鬼的食物，那样才是真正的百鬼夜行，我们当务之急是止住现在的动乱。”

　　白澈挑着嘴角颠回来，歪头在他脸颊一亲：“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我就去拯救世界。”

　　谢烬揪着他的衣领，嗫喏着，不远处忽然车声，白澈回过头，看见了项昀山的车：“呦，项小狗来了，我还正愁没顺风车。”

　　谢烬默默放下手，白澈跑去双手撑住车顶盖，项昀山下车就骂：“想碰瓷吗，撞死了算谁的？”

　　白青尧连忙劝拦：“昀山闭嘴，青尘哥！”

　　“哥啊！！！”莫扬从后座钻出头，“我来啦！”

　　白澈抬颌对白青尧说：“这玩意怎么也来了？”

　　白青尧解释道：“昨天你自己走后，昀山不放心又折回去了，也没来得及放下他我们就追出来了，后来听说你那个手机装了定位才找到的……抱歉了哥。”

　　白澈早就知道这部手机被白煜庭装了定位，挥挥手：“现在情况你们也知道了……我擦小飞扬！”

　　就见莫扬飞奔下车，揪起谢明非就是一顿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欺负我哥！”

　　谢烬说：“莫扬，现在那个是离溯光。”

　　“我知道！我看的见！就是打他！是不是你砸了哥的车？！”莫扬一个巴掌，也不重，就小小地啪了一声，奶凶奶凶，“赔钱！”

　　在场几个人实在哭笑不得，谢烬拖走莫扬，项昀山缚住离溯光扔进了后备箱，白青尧给白澈看学校里的视频，目前那几个孩子比较安稳，霍盈盈无碍，已经醒了。

　　“你放心吧，不知道为什么，瓮城出奇的安稳，只不过派出去的人手太多收不回来，而且……”白青尧为难道，“现在任何人都无法出入澜城了。”

　　“能联系上冷袖吗？”白澈的双眼就没离开谢烬的身影。

　　“刚才联系了一下，”白青尧说，“地下婪城很乱，我们来时澜川恶浪滚滚，这大批量的魂魄好像惊动了看门灵兽，估计潘微和顾采那边好不到哪去。”

　　白澈说：“那就是他们的事，自己看守不力就得想办法摆平。告他们盯紧了海云仙宫，这件事贪婪插了一脚，别看他什么都没干，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肯定没按好心眼。”

　　白青尧点头：“可是潘微谈条件，他说是咱的人干的。”

　　白澈冷哼：“贪婪告诉他的吧，小不忍乱大谋，没出息。潘微那交给我爸，他最擅长谈判，潘微再精明，也薅不了他一根羊毛。”

　　白澈去后备箱看昏过去的离溯光，白青尧追着他的脚步：“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去哪里？”

　　谢烬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与离溯光共情，但他魂魄不全，另一部分恐怕就在幕后人手中。”

　　白澈架着谢烬的肩膀：“我赞成。”

　　白青尧说：“那这样只能强行渡灵……可我们都不会，只有青尘哥会。”

　　谢烬拒绝：“他不可以，前途未卜，他不能损耗太多灵力。”

　　白澈说：“你看我媳妇多疼我。”

　　白青尧：“……”

　　项昀山：“你恶不恶心？”

　　白澈那劲儿上来了，勾住谢烬的脖子揽过来就要嘴对嘴：“还有更恶心的你看不看？”

　　谢烬慌忙双手挡住白澈的嘴：“我们可以试试两个人一起共情，墨侵已经恢复了，有它的引导欺霜应该会事半功倍。”

　　白澈看向谢烬，白青尧连连点头：“那我们在哪里开始？”

　　白澈说：“开个房洗个澡？”

　　白青尧：“嗯？”

　　白澈转回来：“当然是路上啦，共情用不了很久，我还有别的打算。”

　　白青尧推着项昀山去驾驶座：“可是……我们去哪？”

　　白澈拉开车门：“公司，那片拆迁地。”

　　共情果然如谢烬所说，比白澈想象的要容易一些，也算是这艰难路上的一点点安慰，只不过谢烬的脸色相当不好，只余下眼底那一抹淡红。

　　谢烬握住白澈的手：“如果我们情绪不稳，你们把我们叫醒。”

　　白青尧担心道：“多久？”

　　两人注视着对方，白澈极有信心地一笑：“在你抵达之前。”

　　……

　　湛蓝夜空，绯色红月。

　　婪城。

　　白澈回过头，诧异地看向谢烬：“这共情是不是太顶配了，跟渡灵一样了。”

　　谢烬同样困惑：“当心有诈。”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发现他们出现的地方并不是主路，这边白澈没有来过，似乎更偏，基本没有人烟，也没有奇奇怪怪的小黑兔子。

　　“我们的视角是溯光？”白澈发问。

　　“按理说是。”谢烬说着举起手，白澈的手还被他紧握着，他看见了，也没有松开，就这么抓着了，“可我们好像可以自主控制身体。”

　　“蹊跷。”白澈说，“是不是方法不对，墨侵压制了欺霜，带你渡灵来了？”

　　“你就那么自信欺霜能被墨侵完全压制？”谢烬停下脚步。

　　白澈不服，按住墙面把谢烬圈在了里面：“嘿，那你哪次不是被压制？”

　　谢烬低声说：“那是你的神魂有增益。两个神兵是一样等级的，一个擅长攻，一个擅长守而已。”

　　“我擅长攻。”白澈嬉笑，“要不比划比划？”

　　谢烬白了他一眼，把人扯得转了个圈，继续往前走：“你给我老实点。”

　　白澈不依不饶：“你到底需要多长时间能给我答案？我等不及了，想吃天鹅肉。”

　　谢烬不理不睬继续走着，前方忽然一道影，他拉着白澈躲了起来，正色道：“你说我们现在什么状态，需不需要躲避？”

　　白澈说：“要吧，包抄一下，你走那面，我跟着黑影。”

　　白澈其实认出了那个影子是离溯光，而且一恍之间看见了他的影子，这个时候他还活着。离溯光不是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白澈认为他只能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跟踪前来。

　　走了不多时，离溯光忽然停住，藏了起来。

　　白澈避开离溯光，更前进了一些找着人迹。

　　“这是你的地方。”

　　耳边忽然说话声，白澈吓得一哆嗦，他身后便是一片树丛，听声音就在树后，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拨弄着树叶。

　　“所以不要弄坏了我的地方，这儿就算海云仙宫的后花园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出门的方法，破是破了点，最起码能溜达呀。”

　　白澈歪头：贪婪？

　　“我能让你彻底出去，但你要老老实实。”

　　“那我宫里呢，回来白家一去人，宫里空荡荡。”

　　“可以做个傀儡。”

　　“好好好，做傀儡。我说老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你讲一讲给我解个闷，况且，我也得知道我自己帮的人是不是真能成大事吧？”

　　“报仇。”

　　“什么玩意？”

　　“向当年把我送去瓮城的人以及瓮城里的人报仇。”

　　“开什么玩笑，都什么年代了，早死了吧。”

　　“他们是死了，在我看来，他们的后代却活着生龙活虎津津有味，可是我呢，我的亲人被一个个送往瓮城做祭品，断子绝孙，死得惨不忍睹。”

　　“那你生一个不就……行行行，恕我浅薄不能理解您老的血海深仇。”

　　“你换个现代人样。”

　　“古装不好吗？……行吧，那天我看见你身边有个人长得挺逗，就变成这样吧，你把他办了别穿帮。”

　　白澈看不见，但大概是什么“换装”时间吧。一分钟后，那人好像不太满意地砸了咂嘴，叹了口气说了句“凑合吧，走了走了”。

　　那个人刚好从白澈身边过去，一脑袋白——是九叔公身边那个白毛？

　　“出来！”

　　白澈一个激灵，就见离溯光飞快地逃了出去，可是并没有顺利逃脱，最后还是剩下的那个人捉住了，那人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好像是白色的莲花，他掰开离溯光的嘴毫不犹豫地倒了进去。

　　离溯光扑腾的手抓住了那人的面具扯了下来，白澈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仿佛天打五雷轰，愣在了当场——

　　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