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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84.与共(二)丨往事一 ...

  •   白澈是疼醒的,鼻子里,肺里,渐渐变成全身。

      有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端坐在瓮城的家里,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格局,陌生的是味道。

      这个摆设自他记事起就没有更改过。

      他记着桌上那盆花,奶奶养的,可能是栀子一类的,从来没有开过,每每看见其他花奋力绽放,奶奶都会一声叹息。

      白澈不想她叹息,便抱走了,摆在自己桌上,说什么“我有毅力有信心等它开花”。

      绿叶显得有些枯燥,他比绿叶更枯燥的时候细细数过,九片叶子。

      而现在刚好是九片。

      十年前吗?

      身上针扎一般的疼痛接连不断,他揉了揉疼的地方,但发现越是碰越是连锁反应一样,从上到下,连发丝都在发麻。

      他摸了摸桌上的东西,倒是一一有触感,该冰凉的冰凉,能叩响的叩响。

      “小澈,在发呆?”

      白澈闻声猛地站起来,站起来时似乎与什么剥离了,他坐过的地方还有一个自己,只是少年模样,年轻的眉宇间凝着一丝复杂而厚重的情绪。

      他怎么也没想到,塑魂梦里的自己竟是一个旁观者。

      说话的人推门进来,白澈死死盯住他的脸。

      “哥?”坐在那的白澈蓦地回过头,视线落下时原本突兀的神情变得礼貌又温顺。

      “还在想?”

      白青昭看出来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偶尔知白首黑、和光同尘,别太逼迫自己了。”

      白澈垂下眼,拦腰抱住白青昭,蹭了蹭:“没想,我没睡醒。”

      白青昭看破没说破,轻轻笑起来,笑容竟和白澈有些相仿:“好吧好吧,我们小澈还是小奶狗,怎么都睡不醒。还去茵茵崖练功吗,我今天正好空闲,要不要一起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安慰的作用,白澈看起来有些眼圈泛红,他点了点头,在离开白青昭之前恢复了平淡,笑靥如花:“那我先去吃饭,一会儿去茵茵崖找你。”

      白青昭笑着拍了拍他,转身出去了。

      少年白澈又复伏在桌上,摸着叶子不知想什么去了。

      与少年白澈一起眼红的还有这个旁观的白澈,酸涩的感情圈在心里、鼻子里、眼睛里,似乎再有一句话就会汹涌而出。

      “哥呀,我真是小狗就好了,什么都不愁,有吃有喝……有人抱。”少年白澈忽然寞寞地说,“你弟弟没有出息,不会像你一样有出息的,只想一辈子当你弟弟。”

      白澈一愣,看向大门。

      哥。

      哥呀。

      “哥……”

      白澈沙哑地叫了两声,可门外的人听不见,再也听不见,但就想这样叫,对着这个再也听不见的身影,仿佛真的能把他唤回来。

      “哥!”

      白澈蓦地扔下少年的自己,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青昭。”

      “啊,”白青昭有些尴尬地笑道,“江铃,有事?”

      “放心别紧张,今天不打扰你,天大地大,不如你弟弟一句话。”江铃与他并肩前行,白青昭听见这句开心地笑起来,江铃勾着他的肩,“我同你顺路,去找那个孩子。”

      “离溯光又不见了?”白青昭温柔道,“他从伤好就不太正常,以前总和小澈一起玩,最近见了几次都心事重重。”

      江铃点头:“他从伤好就不太正常,你弟说什么了没?”

      白青昭想了想,摇了摇头:“小澈的心情始终缓不过来,那帮叔父叔公的闹得太凶,我也不敢多问,担心他做什么傻事,恐怕……他也没发现离溯光的异样吧。”

      江铃说:“他很努力了,我觉得他做得很好。”

      白青昭说:“只可惜他自己不这么想——”

      白青昭停住脚步,江铃见他发愣,顺着目光看过去,“啊”了声:“那个就是长烬吧,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真漂亮一个人,听说因为来历不明,长得又讨喜,小时候总被男孩子欺负。哎,我记得你弟弟小时候总帮人出头,给一帮孩子打得屁滚尿流的,是不是就是帮他?”

      白青昭应了声:“小澈特别喜欢他。”

      江铃揶揄道:“呦,青昭哥哥吃醋啦。”

      白青昭拍了他一下:“他去的那个方向是父亲那边,我觉得他慌慌张张的,去拦住他。”

      江铃说:“交给我吧,给你出出气。”

      白青昭说:“哎,别闹。”

      一道剑光甩尾流星,谢烬似乎余光看见了,稍稍迟了半步,剑光便错过了,贴身刺中一片落下的树叶,谢烬冷冷地望过来,见是白青昭二人,有些诧异。

      白青昭点了下头,拉着江铃的胳膊拽过来:“道歉。”

      江铃撇了撇嘴,正要道歉被谢烬拦下了,温文道:“您找我?”

      白青昭说:“嗯,我见你匆匆忙忙,是去找……”

      谢烬戒备地看了眼江铃,江铃抱剑站着,并没有看他俩,于是点了下头。

      白青昭说:“他不在,你和我说吧。”

      谢烬再次看了眼江铃,白青昭踹了江铃一脚:“还不快去找那孩子去。”

      直到江铃揉着屁股走远了,谢烬才放松了些,白青昭看出来他的变化担心他不会主动说,先问道:“是什么不能和二叔说的事情?”

      谢烬听见这句沉了沉,摇了摇头,低声说:“是必须和你父亲说的事情,我发现离溯光得了病,类似‘舌灿莲花’。”

      白青昭一惊:“那不是……他现在在哪里?”

      谢烬说:“大概是茵茵崖。”

      白青昭转身往茵茵崖走去:“这几天总是找不到他,晨读也不去,是一直呆在茵茵崖吗,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烬迟疑了下:“也不是,我几次看见他都是在我们那边,刚刚被我发现之后就往茵茵崖方向跑走了。”

      “二叔那里?”白青昭面色凝重,“他要干什么?”

      白澈震惊之余也跟着他们一起跑起来,这段事他一点都不知道,但他有预感,这和现在发生的一定密切相联。

      跑了几步,白澈忽然感觉全身火一般烧燎起来,像在熔浆里打滚,那种疼痛似罪业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看着前面那两个人,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茵茵崖是一片断崖,对面可以遥望到另一处崖壁,苍苍翠翠,两崖之间一条河水绵延不知去向,偶尔击在石壁,卷起微浪。

      离溯光就坐在崖边看着什么,听见动静慌张地回过头,滑下袖口。

      白澈在他遮挡之前看见了。

      那胳膊上真的有那种令人作呕的烂疮。

      白青昭显然也看见了,停在几米之外:“……溯光?你在这里做什么?”

      可能是目光的停留,也是可能面色的巨变,离溯光脸上墙灰一般死白,他看向跟在后面的谢烬,幼圆的双目忽然阴沉:“刚才是你?”

      白青昭挡住谢烬,伸出手:“溯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回去,你放心,回去我一定帮你解决。”

      离溯光看见那手愣了一下,倏地冷笑:“你帮不了我,我不信,我现在伸出手你一定会躲开。”

      白青昭尴尬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仍然没有收回手:“所以我说我可以帮你,你看,只要我跟你一样,你就不必害怕了。”

      离溯光说:“一样,能一样吗?你要是死了我会怎样,被活活打死吗?看在你是青尘哥哥的份上,我不会这么做,但你也不要管我!”

      白青昭说:“溯光你一向懂事,不要任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不是没见过那些人都发生了什么,你没有那么多时间的,不要浪费在这里了好吗,你也不想小澈担心不是吗?”

      “青尘……”离溯光失神了片刻,白青昭刚要上前一步,离溯光猛地摇头道,“不!不会!我不会死!你们让开让我走!”

      白青昭温和的表情终于一沉,斩钉截铁:“不可能。”

      离溯光的目光移向他的手,微有恶意,谢烬看在眼里抢先一步按了下去:“你不是说看在白青尘的面上不会这么做?请你主动跟我们回去看病。”

      离溯光恶狠狠地抬起眼:“我没病!”

      “溯光?”少年白澈懵懵地走过来,从白澈身边经过,白澈恍惚地看向他,“哥……长烬哥哥,你们在做什么?溯光,你病了吗,什么病……”

      白澈是聪明的,步伐停滞的片刻目光不停,从离溯光头上慢慢移下来,离溯光惶恐地挡住脖子,但袖口刷地一下落了下来,滑到小臂。

      白澈的眼慢慢睁大了,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溯光?”

      离溯光往后退了一步。

      白澈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直视离溯光:“你这几天去了哪里?”

      离溯光哽咽着摇头。

      白澈看了眼谢烬,对离溯光道:“你去了二叔哪里?”

      离溯光更加不安,接连退了几步。

      白澈继续走上前:“你去二叔那里做什么?”

      白青昭慌忙去拦他,白澈伸手拦了下,谢烬握住了他的手臂,白澈拍了拍,离溯光看见这一幕情绪格外激动,往前扑了几步,谢烬一步冲过去挡在了两人前面。

      离溯光一下子崩溃地跪下来,空刨着地面的砂土,死死地抠进去:“青尘,我没有病,我没有,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白澈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下来,但被谢烬拉住了不得近前:“我相信啊,可是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离溯光哭着,看着地上的石头,眼泪一滴滴砸进去,“我……我不知道……”

      “你撒谎。”谢烬说。

      离溯光蓦地抬头:“你凭什么说我?!你又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忽然一掌推向谢烬,白澈扑过去一挡,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太阳穴上,白青昭大喊了一声冲上来,白澈恍惚回首的时候,白青昭和离溯光抱在了一起,一片尘沙飞扬。

      白澈伸手去抓,被谢烬抱住了,与此同时,剑尖刺穿了白青昭,白衣一片血红——

      黑与红,蒙起一层密不透光的沉重,伴随着奇异的疼,白澈终于想起了一切,他在梦里踉跄着跪下来,四周早已无人。

      就是这个,就是因为这一掌击散了魂魄,就是因为这一段往事剥离了他的曾经。

      像个傻子,像个傻子!

      他抓起那一把梦里硌过他无数次的砂石,扬手掷了出去——

      剧痛如天公下刀,他跌躺在地,翻滚着,由骨及肤尽数刺穿,他数着次数忍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愈发清明,整个人都通透了许多,好像疼痛一次比一次弱了,直到消退。

      再过了过,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救命甘霖似的沁凉,自己如同刚刚种下的大树,四肢像发了枝,长了芽。

      前所未有的轻松。

      又接连梦见了一些碎片,白澈爬起来,地面已经不是方才的触感了,他在这个奇怪的空间四下乱看着,耳边一句询问,似叮咛,又似呼唤,总之悦耳熟悉。

      待白雾渐浓,他拨开一片,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张清冷的脸。

      年少的谢烬长睫微抖,清透的脸上有些疑惑,片刻,歪了歪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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