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31.形影(六)丨关系 ...

  •   剑长三尺六寸,通身墨黑,剑刃却泛着幽幽寒光,光色润如黑玉。剑身不设血槽,有暗纹似绵山连云起伏不绝,近柄处两个篆字:墨侵。

      看见这灵器墨侵,白煜庭眼角的皱纹终于展了展:“你真是我儿子。”

      白澈一挑眉:“不然呢,我妈的私生子?”

      “混帐话。”白煜庭斥责道,但也没动气,眉眼扬着,比刚进门时慈祥了很多,“想问什么就问吧,八年了都不肯见你的亲爹,突然服软,是不是有什么躲不开的麻烦事了?”

      白澈低头看着墨侵,听见“八年”自己都觉得自己混帐:“没什么。”

      白煜庭给他沏上水:“嘴硬。”

      说是爷俩八年没见过,但私底下彼此都有不少关注,只是两个人都死要面子,整整八年谁也没和谁说过半句话,在任何人看来,说白澈不尽孝道一点都不冤枉。

      可谁知道白煜庭心里的窟窿比白澈的还难填,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当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白煜庭早就料到白澈总有一天会走,作为长辈亏欠他实在太多,当他义无反顾地离开白家时,白煜庭没有拦,独自一个人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白煜庭本以为看着他平安成长就好了,谁知道八年后听到了他的噩耗,白家本来就乱,一下子乱得天崩地裂。

      现在面对面,喜悲搁一边,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服务员把店门口的牌子翻了过来,直接闭了店,所有人都比屋里那俩还紧张,就这么沉默了一分多钟,还是白澈先开了口:“什么死而复生你也别问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尸首什么样子的,墓地在哪,出于对自己的负责,我得刨了去。”

      白煜庭在此处头疼了一下。

      “我见到你的时候只有一纸黄符,锁了一魂一魄,肉身……灰飞烟灭,”白煜庭沉重地说,“离开这澜城你那一魂一魄就要散了,怎么留都留不住,所以最后埋在了西郊一棵百年老银杏的旁边。”

      “嚯,这么刺激,还真挺想见见的。”白澈自嘲地笑了笑,突然问,“我是不是本来就魂魄不稳?”

      白煜庭没想到他要问这个,思考再三点了点头:“是,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事儿,最近体虚乏力,按我这岁数来说,我只承认这个解释。”白澈说,“可能刚活过来水土不服。”

      哪门子的水土不服……白煜庭说:“你肯跟我回去看看吗?”

      白澈拿了个靠垫垫在后背,往墙上一歪,胳膊搭在膝盖上,坐没坐相:“你知道我不肯还问什么,况且现在有人给我看。”

      白煜庭眉头一紧:“谁?”

      白澈若无其事地说:“问你啊,你不是比我清楚。”

      白煜庭感觉自己青筋直跳:“臭小子,满嘴你你你的,没大没小。”

      白澈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了,就看着他等他回答。白煜庭叹了口气,这孩子跟自己老子都这么横,何况在外面。就这没个正型的样子,这么多年愣是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而且人缘还不错,也真是奇了怪了。

      白煜庭没什么防备,问:“你见着他了?”

      白澈说:“谁呀?”

      再倒退几年,白煜庭肯定直接抄家伙了,全家能治他的只有他爷爷奶奶,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吃软的还是吃硬的:“谢烬。”

      白澈依旧不动声色:“那是谁,我认识吗,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他怎么就能救我了?”

      白煜庭一颗心不上不下的:“那是谁救的你?”

      白澈说:“一个有‘欺霜’的人。”

      白煜庭听到这儿才知道他给自己埋了坑。

      墨侵和欺霜,本就是一块铁矿打出来的,但这块铁矿挖出来时一半黑一半白,熔铁时剑师加了两道不同的符箓,这铁矿就分开了,淬炼出来之后两把剑吸收了符箓,墨侵重攻、欺霜重守,也如太极两仪,相辅相成。

      这两把灵器,都在白家。

      墨侵是主动认的主,白澈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封印,而本是同根生的欺霜却迟迟没有找到主人,一直到他离开白家,才意识到至少两年没在兵器房见过它了。

      “欺霜在那个人身上,半寄生半臣服,”白澈敛去了薄薄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有人活活取出了原封印,让欺霜鸠占鹊巢。别跟我说您不知道,没您的首肯,谁也不敢这么做。”

      虽说问得犀利,但白煜庭听见他这么说反倒踏实了,该来的终归会来,他没想过躲,只是故事不能那么讲。

      他垂下眼,自斟自饮:“你因为十七岁那年的重病,昏睡了一个月,魂魄不能自凝。你叔父有个捡来的孩子,自小看在身边,担得起大事,性格也较你成熟稳重,我便叫人拔了他原先的封印,种下欺霜,让他佑你左右,不得有失。”

      白澈只觉得胃里绞成了一团,差一点眼前一黑。

      生拔封印如同一刀一刀的凌迟,在那之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年内都会重复这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纵使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一个孩子身上这么做也未免……

      他嘴唇抖着,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很好啊……真不愧是家主,竟然可以做到……能用这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段洞心骇耳的话来,你不是应该很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白煜庭不说话。

      白澈冷笑:“他凭什么要听你的?”

      白煜庭不敢看他,缓启唇,轻咬字:“他欠你的。”

      白澈当即一指门外,他不知道白煜庭走之前又说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他六神无主地看着墨侵,指尖一触,墨侵化了烟没于封印。

      他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有那么一段回忆好像缺了一块,而且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段缺失里是有谢烬这个人的,可是无论是衣角还是鬓尖,一片空白。

      好长一段时间里,他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这有限的人生里,体会过两次那种痛不欲生。

      白家在他爷爷重伤之后,乱过那么几年,有几个人劫走了幼年的白澈和他的母亲,以此来要挟白煜庭让出位置。

      被绑架的那段日子昏天黑地,母子俩困在一个脏兮兮的厕所里,没有饭食没有被子,只有恶心到吐胃酸的味道和外面稀稀落落的风雨声。

      期间白澈一直在发烧,怎么熬过来的记不清了,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是趴在地上的母亲因为被生拔封印而奄奄一息。

      而他,在被拔到几乎就要死过去时,白家人终于来了,却仍旧没有白煜庭的身影。

      而第二次……白澈忍不住浑身一抖,“嘎吱”一声捏爆了手中的粗瓷茶杯。

      “小少爷,”服务员胆怯地站在帘子外,白澈的目光移向帘子下面的脚,“要不要吃点什么,快到晚饭时间了。”

      “两壶酒,其他随便。”白澈说。

      服务员贴心地给他烫了烫酒,担心他喝多特意换了低度数的,没想到两壶虽少,对他来说足够酩酊。

      而桌上那“随便”,原封未动。

      “泊”是设了结界的,谢烬眼看着三生线断了,就知道他是找不到白澈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忽然收到了白煜庭的短信:

      他在泊。

      谢烬立刻就明白了。

      他匆匆赶到日料店,白澈已经离开了,在店员的七嘴八舌中知道了个大概,再循着三生线去追时发现是回家的路,下车他连电梯都来不及等,从楼梯一路跑了上去。

      他踩在电梯厅的地砖上时灯才亮起来,昏黄的灯光闪了几闪,像此时的心跳……

      门前冰冷的地上白澈孤伶伶地坐着,脑袋深埋在胳膊里,好像睡着了,一瞬间,谢烬心里一切的酸甜苦辣全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掏个空空如也。

      谢烬轻轻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白澈恍然动了一下,抬了头,眼睛有些红带着几许血丝,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回来了?”

      “喝酒了?”谢烬闻见了带着梅子香的酒气。

      “就一点点。”白澈软绵绵地说。

      “喝了两点点吧?”谢烬的心泡在他的声音里,软得不成形,“进屋吧,明天去给你配一把钥匙。”

      白澈听话地伸出两只胳膊,这姿势谢烬没法扶,左右看了看还没等下手,白澈自己圈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一缩,谢烬就觉得脖子往下狠狠地一坠——又睡着了。

      谢烬松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头发,留恋几秒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脚绊着脚地开了门,再横腰一抱,直接搁在了床上。

      谢烬做了一壶热水,泡了泡毛巾,又沏了杯蜂蜜水晾着,等忙活完回卧室时,白澈自己下了地,眼神迷离地扒着门正往外走。

      “去哪?”谢烬扔下毛巾去扶他。

      “尿尿。”白澈说。

      谢烬给他送到卫生间,坐在厅里等着,冲水声过去之后等了好久都没什么动静,他刚想问,就听里面“咚”地一声,都听见回响了。

      “你怎么了?”谢烬抓着门把,里面没有回应,“我进来了。”

      白澈脑袋顶着对面的墙趴着,看见他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谢烬忍不住笑道:“那里不是门。”

      “好疼的。”白澈可怜兮兮地说。

      “不疼不疼。”谢烬捧着他的脸看了看,脑门上一个红圈,“你也太傻了,哪有门还没开直接冲过去的,都已经肿起来了。”

      “吹吹。”白澈闭上眼,茸茸的睫毛落了下来。

      “多大了还撒娇。”谢烬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轻吹了吹。

      白澈睁开眼,脸颊透着酒后的红,他在谢烬眼睛中找了找,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一脸伤心欲碎样子,谢烬慌了一下,忙问:“怎么了,这么疼吗,是不是撞成脑震荡了?”

      “你疼吗?”白澈前言不搭后语地问。

      “我哪会疼,撞的又不是我。”谢烬笑了。

      白澈抓住他的手捧起来,把脸贴在了他的手腕上,突然亲了一下:“这里疼吗?”

      谢烬感觉心跳停了一下。

      “……说什么傻话,扶你去睡觉。”谢烬反握住他的手腕,强拉着他回到床边,“躺下。”

      白澈不肯,也不说话,就坐在床上仰望着他,谢烬实在拿他没辙,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说:“该睡觉了,睡醒了就都好了。”

      “会吗?”白澈问。

      “会。”谢烬说不出哪里难受,他只知道白澈要是再说下去,他恐怕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了。

      白澈幽幽地看着谢烬,顺着他五官的曲线,完完整整地游走了一圈,像看过了整个世界的良辰美景一样,只想待在这不走了。

      白澈忽然伸出手扣住谢烬的后颈,用带着梅子酒的香甜,紧紧地封住了他的嘴。

      一吻过后,谢烬天旋地转,直接掀翻了他,闷声不响地回给他一个缱绻深情的吻,在白澈就要伸向衣扣的时候,在他后颈一掐,弄晕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