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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几回魂梦与君同 ...

  •   圆朴是白马观里的小道士,年岁不大,是从山下捡回来的,被一众师兄轮换带着养大。姜南清晰的记得,自己做鬼时,经常能瞧着他偷偷从厨房给他心爱的大狗偷肉丸子吃。

      只是这些日子,不知道山上生了什么变故,他竟然带着“马王爷”一路逃难到了望春。

      在厢房把一人一狗安置下来,姜南又静静坐下等着小道士沐浴出来。莲香找了一身麻衣给他换上,虽然身形比之前在观中瞧见得瘦了不少,但眉眼间的澄澈却依旧未改。

      姜南将桌上的一碗莲子粥往前一推,道:“厨房刚刚熬好的粥,想必你饿了许久,先用些暖暖肠胃。”他杵在房中,手脚有些局促。刚刚沐浴完的头发还湿哒哒地披在肩上,绯红着双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道:“小姐——是认得我?”

      她信口答道:“此前去白马观祈福时曾见过小道长。”观中来来往往香客众多,哪里会真有人一一记得谁是谁。

      他顿了顿,似是相信了她的说法。随即坐下,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狼吞虎咽起来。吃饱喝足,姜南便开门见山:“小圆朴,我知道你是白马道观里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的师兄弟们呢?”

      他眸子一眨,眼泪珠子便下来了。哽咽道:“半月前,观里头来了一拨不知名的兵痞,吵吵嚷嚷的说是要让师父卜上一卦,算算前程。师父见不惯这些恶事做尽的,死活不答应,还要将那伙人赶出道观去。可那带头的恼羞成怒,当即拔枪打伤了几个师兄......”

      姜南听得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愤愤道:“这还算什么当兵的!不是土匪做派么!”

      小圆朴缓了口气,又继续道:“这还没完。师父被逼的没办法,在祖师爷面前替那人占了一卦。”

      “什么卦?”

      “坎卦。险象环生,进退两难之象。”

      “所以那人恼羞成怒了?”

      他点点头。“带着手底下二十多个兵痞,把道观给屠了个干净。我......”他蓦的红了眼眶,“都是趁人都走光了,黑球半夜才把我从水缸里拖出来.....大殿里头黑压压的,横七竖八,全是尸体......呜呜呜......”小圆朴耸着肩膀嘤嘤地哭泣来。

      他口中的“黑球”指的便是姜南口中的“马王爷”,除了她,没人这样叫。

      怪不得了。

      那些兵痞,大概是从哪支部队脱离的逃兵,一路流窜,到了南州境内。没想到,白马观百年古观,根基就这样毁在这群畜生手上了!

      再者说,姜南同这观还是有些感情的。她恨恨站起身,道:“你且在我这安心住着,狗也不用担心,既入了我府上,就不会再让你们颠沛流离。那群兵痞,我定给你找出来报仇!”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府门外走去。

      莲香急忙跟上去:“小姐,咱们还去沈宅?”

      姜南回过头,问:“莲香,你说,现下城中,哪里的消息最灵通?”

      “那还用说,肯定是清音阁啊。有俞先生做场,任望春哪个铺子,也没清音会馆的人多。”

      “那就清音阁——走。”人多地方,消息自然多。

      上次来清音会馆,还是月余前,看俞先生的新戏《魂归记》,还碰着该死的枪击案。这日再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前封馆调查的原因,会馆门口明显门可罗雀,清冷了许多。小福子驾着马车在双溪边儿上停下,两岸的柳枝已经生出绿油油的叶尖了。

      姜南从车上跳下来,回头道:“你们且在这儿等着。”

      现下还不到晚场开场的时间,朱门铜锁,紧紧关合着。姜南扣了几下铜环,不多时,便从门缝里探出一模样俊秀的小生,“姑娘,现在还未开场,请晚些时候再来吧。”

      姜南一手推在欲要关上的大门上,认真道:“我有要事找俞先生,烦请小爷通传一声。”

      “你是谁?”

      姜南:“木莲巷姜府的。”

      那小生顿了顿,道:“请稍等。”大门合上,姜南又在外头等了一会儿,门便重新打开了,出来的还是方才那位,“姑娘跟我进来吧。”

      一路曲径通幽,绕过几处回廊,再次见到俞方庭,他正垂首在屋内的案几上持笔手绘着戏服上的纹样。一身白衫,斯斯文文的干净。他手上画笔不停,似乎正全神专注于纸上的画稿。姜南不敢打扰,规规矩矩在一旁寻了个座儿坐下来。

      少顷,他停笔,抬眸浅笑,道:“不好意思,我这手上功夫差,劳烦让姜小姐久等了些。”

      她忙起身:“不妨事。”

      他信步过来,仆人已经上了好了茶,他不急不缓的呷上一小口,转头道:“姜小姐这几日在城中可谓风头正盛。”姜南听罢心中一惊,心想,她能有什么风头?随即反应过来,试探道:“莫不是又为着那些花花绯闻?”

      俞方庭闷头笑笑。那便是了。姜南苦笑一声,也是,从前围着沈煜卿和自己的婚事,望春城里的那些小报刊都能写出个一二三来,更何况那日傅闻璟在木莲巷里上演的那一出?

      “那都是胡编乱造的小道消息,先生当不得真。”她急忙澄清,又道:“此前蒙先生在傅园出手相救,我本想着趁那日先生在会馆复演后当面致谢......可是,此后生了一连串的岔子,我实在.......”

      “不妨事。小事一桩,姜小姐也不必为此介怀。”他打断道。

      姜南点点头,而后直奔主题:“今日来......其实,是我有事相问。”

      “但讲无妨。”

      “俞先生常驻会馆,曲风别致,引得场场爆满......这清音阁里向来是人来人往的。我想问,先生近日可否有听闻——南州境内流窜进了一波十好几人的流兵?”

      俞方庭没想到姜南会问这样的问题。疑惑她一个闺阁女儿,何时也关心起时政来了?他置下茶杯,道:“我一个区区唱戏的,平时登台也只为着台下的座儿,向来不关心台下来的是民,是兵,还是匪。”

      姜南被他的话噎住,心中觉得俞方庭今日态度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想起那日在傅园戏楼后头初见,他虽表面清冷,实际却是个平易近人热心肠的。但看今日对她说话,言语间冷冷冰冰,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怕也是自己因着此前的事情硬要同他攀扯上关系,觉得还算有几分交情。但也许人家,并不这样想。倒是显得自己无礼了。

      再坐下去,这茶喝得属实尴尬。于是打算起身告辞,忽然,窗外清风肃起,姜南一抬眼,似乎见着案几上那画了纹样的画纸下似乎压着个什么东西,隐隐露出一角,像是张照片。

      那是......?姜南觉得有些眼熟。

      他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起身急急将露出一角的照片重新压回画纸下面,解释道:“一些旧照片罢了,取些纹样。”

      姜南迟疑地点了点头,只觉得照片上的那半张景,像是被傅闻璟拿走的那张。不过俞方庭既不愿意明示,她也不便多问。驻足转了话题,道:“那日在会馆里听先生开嗓,实在惊艳。听闻先生此前在北平和上海的大戏院里都唱过,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此前两年,以先生这样好的条件,为何要歇戏呢?”

      他颔首一笑,俊美的脸上双眉眼如画,竟惹得姜南心下都开始生出几分怜惜。淡淡道:“戏子并非无情,我......自亦有我想要护住的。”他眸子蓦然染上些朦胧的雾气,又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姜小姐,他这许多年,看似风光,实则过得十分辛苦。”

      姜南听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以为俞方庭怕是在哪里听说了自己要同沈家退亲的话,来相劝的。此前沈煜卿能弄来俞方庭登台的贵宾戏票,想必从前私交已然不错。

      “俞先生此话何意?”

      再往下问,他便闭嘴不言了。只说道:“姜小姐若要探知流兵一事,其实大可以去县公署问问。”

      姜南当然知道这是个最直接的法子,可是她却不大想直接去县里头打听此事。一打听,傅闻璟肯定就知道了。她还尚未想好怎么推辞成婚一事,哪里敢往他的枪口上撞。“没有其他法子了?”

      “也不是没有。”

      “是什么?”

      “沈家。陆路水运,皆有涉足。听姜小姐所说,那伙人持枪扛刀,招摇过市,想必不难打听。”

      “多谢!”

      这一趟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急急出了清音会馆,姜南便直接招呼小福子驾车往沈家的方向而去。莲香坐在车里头嘟着问:“小姐,今日你收留在府上的那个小道士到底是谁呀......从前,你与他也并没有什么交集啊。干嘛对他的事这样上心?”

      姜南一扭头,反问道:“我爹娘的牌位是在白马观里头供了香火的吧?”这是从前听姜佩修说的,现下正好给她用来作个借口。莲香认真地点点头。而后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那小道士是从白马观出来的。只是,我记得自老爷夫人离世后,小姐您统共也才去过一两次,是何时......”

      姜南忙打断她:“这些不重要。白马观刚刚遭了场屠杀,想必那观里也是人去楼空了。咱们还是抽个空子去一趟,把爹娘的牌位接回家中供奉。”

      话落,车身忽然骤然一抖,马车中的二人被震得赫然后仰,差点摔得四脚朝天。

      “前方是怎么了?”莲香掀开布帘子,朝着外头驾车的小福子问道。

      小福子回过头,愁眉不展地道:“小姐,咱们好像碰着游行的学生队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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