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觉醒后》该有梦

3、幽魄

　　不知何时，小雪停了。

　　恶鬼少年阻止了洛玉发誓，将离开黄泉之底的方法告诉了她。

　　据少年所说，想从黄泉之底离开，唯有一条通路，就在罪渊之内。罪渊囚禁着数以万计的恶鬼，由幽都守卫看管，这些守卫几百年都不会离开罪渊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监察者，监察者每个月会来罪渊巡视一次，只有他能通过这条通路，带人离开罪渊。

　　“你要去罪渊，我会告诉你方向。”

　　说完这些，他静静立在一旁，像是一道清浅的影子，那种孤绝感从四面八方渗出来，将他包围。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洛玉却隐约感觉到他的情绪，那仿佛一种等着宣判死刑的心态。

　　他觉得，自己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选择去找监察者表明身份，毕竟她并不是幽都的罪人，有妖界为她撑腰，监察者肯定会放她走。

　　洛玉可以离开，他走不了，监察者不可能放一只恶鬼离开罪渊。

　　带他一起走，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说不定她还会向监察者告密，说罪渊有只恶鬼逃了出去，正在黄泉之底四处流浪。

　　他已经做好了被辜负的准备，却依然选择将真话告诉她。

　　洛玉心中微涩，她不知道这少年犯了什么大罪，却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他冰雪般清澈的心，她想，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一只恶鬼呢？

　　“除此之外呢？”她问，“监察者有什么弱点？武力如何？通路只有他一个人能走吗？”

　　少年愣住了。

　　“你……”
　　“你还没说完呢，我问的是两个人一起离开的办法。”

　　风停雪霁。

　　那道鬼影默默凝视着她，她的眼眸亮如星子，神采奕奕，在黯淡的天光里，是明丽动人的一道风景。

　　他几乎要被这道视线灼伤，微微偏过头。

　　“钥匙。”
　　“嗯？”

　　“通路的钥匙在监察者身上，偷走钥匙，就能——”
　　“就能带你一起走。”洛玉露出了一个清浅笑意，“那咱们去就偷钥匙！”

　　听到这句话，他沉默了良久。

　　半晌，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实在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也许，她只是需要他带路？

　　这个理由说服了他，他微微蜷缩了指尖。

　　洛玉懒洋洋道：“走了，天都要黑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觉得，对这只鬼的承诺并不重要，在窥见了他内心一角后，她是真的想把他给带出去。

　　她也有自己的考虑，按照少年所说，下黄泉的路只有一条，那些杀手是从哪来的不言而喻，就算不是幽都主所派，必然也有幽都上层的势力有关，她直接找上监察者表明身份，很有可能是羊入虎口，找上门送死。

　　“等等。”
　　“还等什么？”洛玉不解。

　　说话间，身后的树忽然化成了冰雪之躯，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冰兽，四周狂风骤起，更多的蝎尾状尖刺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

　　洛玉折扇一展，火焰瞬燃，融化了几道尖刺。

　　少年似乎早料到如此，他周身的鬼气形成了几道黑雾绳索，将那东西的本体牢牢捆缚住，洛玉见状，再催火焰，将冰兽烧成了一团升腾的水汽。

　　狂风缓缓收歇，冰雪安静蛰伏下来。

　　洛玉盯着那团冰，觉得它好像并没有死，而是在等待下一次出现时机，黄泉之底，比她想的还要危险。

　　“这是幽魄。”少年解释，“它刚才就盯上你了。”

　　幽魄是黄泉之底的寒冰气息和鬼气融合成的怪物，它是不死之身，黄泉之底的每一片冰雪都是它，它拥有许多伪装形态，在雪地中可以随时发动突袭。

　　它的力量不强，但是极其难缠，被它盯上的猎物，它有万分的耐心，反复尝试，直到将对方捕获。

　　这可真是，好麻烦的东西。
　　洛玉忍不住叹气。

　　“你的妖力能克制它，它下次出手会更谨慎。”

　　这算是一句安慰吗？
　　意思这东西短时间不会出现，但下次出现可能会给她一个惊喜？

　　她觉得，这只鬼，并不是很会安慰人呢。

　　--
　　这一日之后，洛玉和这只恶鬼结伴同行。

　　他们一个身上钉着勾魂锁，一个妖丹碎裂，妖力恢复缓慢，在冰天雪地里走得很慢，按照少年估计，起码还要五六天才能走到罪渊。

　　少年对黄泉之底的路很熟，因为有他在，一路避免了很多麻烦。

　　就像之前，她之前在雪地里走了这么远，都没看到一棵长叶子的树，他却知道从哪里能找来果子。

　　她猜他逃出罪渊之后，应该在黄泉之底四处寻找出路，将能走的地方都走遍了，最后发现想离开只有回到罪渊一条路走，难以想象他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洛玉还发现，这只鬼有些奇怪的小毛病，他只在白天出现，晚上她找地方休息时，他就会消失不见，第二天又悄无声息的回来，有时会带回几颗那种果子，总是偷偷放在火堆边。

　　她分给他食物时，他会默默接过吃了，他吃得慢条斯理，但不管是什么，都会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下，洛玉有幸见识到一只鬼是怎么吃东西的，他还会拿筷子，看起来跟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看着一团黑气默默吞掉食物的样子，莫名有点搞笑。

　　他的话很少，不主动跟他搭话，他可以一整天一言不发。

　　第三日的时候，两人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们误入了一个天然迷阵里，三界之中，有很多这样天然形成的迷阵，因为天地间存在着许多不同的“气”，这种气和三界的地脉灵能结合，形成了“阵”。

　　阵有大有小，位置常常变幻，里面有什么东西也难以预料。

　　这次他们误入的是一个小型迷阵，阵法分割阴阳，洛玉蹲在阳面的阵盘前，正飞速解着一道道谜题。

　　这阳面的阵盘，是一面云雾涌动的日晷，旁边有十支金色的算筹，日晷上方不断飘出笔画繁复的字符，细看的话，有仙族文字，也有妖族和人族的文字，那些字符构成了一道道复杂谜题，干支、星象、咒文……

　　解完一道，又冒出下一道。

　　洛玉从小就对各种谜题感兴趣，脑筋灵活，深谙此道，加上各族文字她也都认识，这些谜题难不住她。
　　若是有旁人在此，一定会惊讶于她解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当初，妖族一位长老跟她说，“少主日后要成为帝后，三界所用文字和习俗都应该有所涉猎，待太子当上仙帝，少主也好从旁辅佐一二。”

　　当初她觉得这话有道理，所以特意花功夫钻研了一番。

　　如今想来，真是狗屁不通。

　　仙庭和妖界联姻，她是会成为帝后，但更重要的是她会成为妖主，治理好妖界才是她的责任，她为什么要将心思花在辅佐一个男人身上？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阴狠的野心家。

　　如今想到萧玄逸，洛玉只会恨得牙痒。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学这些东西，但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妖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聚精会神解题，片刻后，额头冒出了细汗，耳边开始出现耳鸣，这是精力过于消耗的征兆，但她不能停下来，因为她了解一些小型迷阵的情况，像这样的阵法，一般来说，阳面为迷阵，阴面为困阵。

　　她在阳面，那只恶鬼在阴面，他正在“受困”。
　　她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猜想对方现在应该不好过，只有尽快将这些谜题解完，迷阵才会消解。

　　阵法另一侧，困阵分三重，冰、水、火。

　　熬过了冰、水两重困阵，此时少年受困于一片火海里，这是迷阵幻火，不会损伤魂体，但带来的灼痛却是真实的，鬼魂最怕火，对于火有种天然的恐惧。

　　纵然承受着恍如烈火炼魂的痛楚，他依然相当安静。

　　他靠在困阵边缘，隔着一层结界看着洛玉，洛玉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对方。

　　她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裙，像是天边的一抹晴岚，袖口和领口描着精致的压金绣纹，鬓边的琉璃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倒映出她认真的神情。

　　她握着算筹的手指白皙纤细，像是上好的白玉，那些层出不穷的谜题在她手下迎刃而解，她拿着算筹时，身上有种笃定乾坤的自信光彩。

　　这样的她，让少年有些移不开眼睛。

　　就这样看着她，仿佛能稍微忘记身上的痛楚，直到见她额头冒汗，身形摇晃，他意识到，为了解阵，她正在透支自己。

　　可她完全不用那么着急，受困的是他，这些谜题，她可以慢慢解。
　　她这样着急，是为了自己，一只与她全然陌生的恶鬼。

　　从没有人为他这么做过，少年有些心慌，忍不住抬手在那层结界上敲了敲，结界发出剔透如玻璃的响声。

　　洛玉愣了一下，停下手中动作，“是你？”
　　“嗯。”

　　她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清冷冷的，像是隔着一层冰面传来。

　　“你还好吗？”

　　“嗯。”他看了看自己被烧化的双腿，虽然失去了知觉，但他知道，那只是幻觉罢了。

　　“你……别着急。”他低声说。

　　洛玉意识到他能看到自己这边的情况，听他的声音，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困阵中会遇到什么不一定，有可能只是单纯被困住了。

　　她仍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那边是什么？”
　　说着，探头往云雾结界那边看去，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注意到她的动作，少年弯了弯唇角，“是‘流潮’。”

　　流潮阵是一种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困阵，会让人听到海浪的声音，听他这么说，洛玉放心了，解题的速度放缓下来，有了闲心跟他聊天，“你也懂阵法？”

　　“以前看过一些。”

　　“以前……你住在幽都？”
　　“嗯。”

　　“听说冥息城是天下奇诡汇集地，这次还没来及看看。”

　　其实，他也没看过。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幻火中烧成灰烬，浓密的睫毛轻颤，浑身烧灼的剧痛几乎夺去他的神智。

　　“你去过妖城吗？”
　　“没有。”

　　“等出去了可以去看看。”说起妖界，她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翡翠妖城热情好客，去过的人都会喜欢上那里。”

　　“好。”他轻声回答。
　　“对了，我叫洛玉，你叫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低声说，“我叫沈峭。”

　　阵盘前，捏着算筹的洛玉愣住了。

　　沈峭。
　　她只认识一个沈峭。

　　百年后的幽都之主，为她覆灭天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