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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笼中的艺伎 ...

  •   六月,水无月。
      江户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细雨当中,雨水轻巧无声地滴落在青石板、泥土、河水,润湿一切,将其变成暗色。
      整座邸园因为阴雨天变得湿漉漉,人也倦怠起来,疲乏无力地坐在檐下,看那顺着瓦角滴落下来的圆润雨珠。
      下雨天客人鲜少会来邸园,有些空闲或思念有名艺伎的,便叫侍从来置屋请人过去一叙,年幼的舞伎们无所事事,便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享受这难得的休憩时间。
      直到震天响的破门声将这群可爱的小麻雀吓醒。

      置屋的“妈妈”谷岛三郎踹开门,撑着伞先一步走进来,他身上有些狼狈,沾了泥水,这使得他的脸色很差。
      可当他回头招呼武士户田带着人进来时,脸上又带上了笑。

      舞伎们好奇地张望着,看见了被户田拽着手臂拉进来的人跌跌撞撞地被推到院里,因为站不稳而摔倒,整个人浸泡在绵绵细雨当中。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与身上,那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浅蓝色的丝绸和服沉甸甸地压着他单薄的身子,舞伎们看见他细瘦白皙的手臂撑在泥土地里,不堪重负地微微颤动着。

      “你们都闲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去练习!若是我下次观看你们的歌舞,再握不稳扇子,我就把你们的手打断,叫你们再也吃不了这碗饭,去当那些游女妓子!”谷岛三郎目光扫向那群舞伎,冷肃着神情恐吓道。

      舞伎们吓得纷纷跪下俯地道歉,瑟瑟发抖,直到身后有缓慢无声的脚步声传来,胆子大的舞伎稍稍抬起头,看见一双洁白的脚踩着木制地板来到檐下,便猛地松口气。

      “吓她们作什么?是我在房中烦闷,叫她们出来别碍我眼。”清凌凌的男子嗓音透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诱人意味。
      轻飘飘几句话,就将谷岛三郎的怒火浇灭。

      谷岛三郎:“既如此,这次就先放过她们。”

      舞伎们软倒在一旁,又很快让出位置,让已然来到她们身旁的男人坐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面前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谷岛三郎注意到他的视线,骤然笑道:“野泽,你来得正好,这次,我可给你带了个‘好妹妹’。”

      随着谷岛三郎的话音落下,他上前几步,拽住跪坐在院中爬不起来的人的头发,迫使其仰起头,随后又不顾手脏,胡乱抹掉了粘在对方脸上的黑发,让对方的脸彻底暴露出来。

      舞伎们控制着,仍旧发出小声的惊呼。目光止不住地在谷岛三郎手下的少年脸上看。
      是一个生得格外漂亮的男孩。

      柔软雪白的面庞,浅褐色如水一般的眼眸,微翘的鼻尖和粉色的唇,像一只无害的小鹿。小鹿浑身湿透了,瑟缩着被人抓捕,单薄又可怜。
      雨水的浸泡和陌生人的打量让他看起来害怕极了,睫毛颤抖着,目光落在正前方的男人身上。

      那是与他截然不同的美丽。充满了锐利的攻击性的美人。
      男人长得并不美艳,反而清朗润丽,气质如雪山莲花,疏离美丽。他长发用木簪斜斜挂住,只着了一身白袍,未施粉黛,就有了皎月之光。

      男人是这个置屋的花魁,是邸园谷岛家最出名的艺伎。
      在如今女艺伎兴起的时期,他仍然占据着绝高的地位。
      他叫——野泽真一。

      是枝序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对象。

      这个小世界是由一本名为《笼中鸟》的小说形成的,讲述的是名伎野泽真一的一生,从幼年被卖入邸园,成为艺伎,相识恋人,到被抛弃,成为谷岛家的新一任老板,最后在置屋中死去的,如同笼中鸟的一生。

      枝序穿进来的角色是一名家道中落被卖掉的小少爷。他本来会成为某一户贵族家的侍从,或者成为武士,但他半途被出去游玩的置屋老板谷岛三郎看中,就被买回了邸园。
      他的头皮火辣辣地疼,膝盖和手臂的擦伤因为雨水的缘故已经感受不到疼,丝丝缕缕蔓延上身体的只有冷意。

      “怎么样?相貌不错吧?要不是年纪大了,说不定养养还能超过你。”谷岛三郎对自己买回来的人非常满意。
      他松开手,枝序无力地倒在地上,发出如同猫一样的抽气声,可怜得紧。

      谷岛三郎也不禁生出一点怜悯,但也只是一点。他合起伞走向另一边的房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对坐在廊下的男子道:“他就交给你了。检查好他,听说他身上纹有刺青,可别破坏了品相。”

      木屐声远去,野泽真一的视线缓缓地落到倒在院中的男孩身上。
      那一节伸出的,伤痕累累的雪白皓臂。

      “将他带入我房中。”

      /
      嗒——

      嗒——

      嗒嗒——

      风拍打木窗,半开的窗终于被掩上,屋里陷入了灰蒙蒙的暗光中。烛火点燃,照亮了一片,舞伎们推开门,将换好了干净衣物的少年推进了充满着香气的房间。
      门从两侧被舞伎合上。

      少年赤着一双脚,局促地站在门口,他的长发还是湿的,落在肩头,精致秀丽的面庞不安又忐忑地看向前方,镜前坐着的男人。

      男人端坐着,脊背挺直,他缓缓将发髻拨散,丝绸般的长发顺滑垂下,镜中浮现男人端丽的容貌与平静的神情。

      屋内静谧许久,烛火闪烁,枝序手脚发冷,他在雨中淋了许久,即使换了一身干净的服饰,身上也还是冷的。
      他想缩起来,甚至想到烛火前去取暖。

      “脱掉。”

      野泽真一突兀地出声。

      枝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野泽真一,双眸在光线不明的屋内也还是那般纯粹透亮。
      “什、什么?”

      野泽真一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朝他走去。

      野泽真一作为男性艺伎,身材却并不娇小,甚至比一些成年男性要更加高大一些,他站在枝序面前,比枝序要高大半个头,整个人几乎笼罩住了对方。枝序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香粉气味。

      他的手搭在枝序的腰间封带上,修长的手指微抬,摁在了封带边缘处,只要轻轻一勾,衣袍就会自动散落。

      枝序猛然回想起谷岛三郎临走前说的那句“检查”,裹身衣物即将散开令他变得赤/裸的危险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躲避。
      随着他的动作,勾在封带边缘的手指弹开,最后垂落。

      “我……我身上没有伤疤。”枝序颤音道。

      野泽真一抬起眼眸,美丽却平静的眼中倒映着面前少年惶恐不安的面容。
      多么清纯又无辜的脸庞。

      野泽真一静了静,缓声开口:“你身上有刺青。在哪里?”

      枝序被问愣了。他刚穿过来就被谷岛三郎从旁人手里买下,一路顺从人设逃跑,淋雨后又挨了几下打,踉踉跄跄回到邸园就到了现在,他不记得自己身上哪里有刺青。
      他努力搜寻记忆,好像是……后背?

      短暂的沉默给了野泽真一回复,野泽真一以为枝序不愿意让他检查,想要逃避。可他不检查,就会有旁人。
      邸园谷岛家是少有养男艺伎的几家之一,如今小舞伎们都是女孩,那么除了他,检查的只会有外出的几个男艺伎,亦或者是谷岛三郎。
      令人意外的,野泽真一竟然不想让他们来检查面前的男孩。
      是因为谷岛三郎说他会是他的“妹妹”。

      他会教导这个懵懂的男孩,叫他在几年后,成长为新的艺伎。

      枝序不知道野泽真一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想了什么,他从记忆中搜寻到答案,正要开口道出刺青所在,声音就化为了惊诧的呼叫。

      野泽真一上前揽住他的腰,硬生生把他贴着木门的身躯拽过,枝序下意识抓住可以支撑的东西,他握住了一把丝滑冰冷的长发。
      他踉跄着倒在了野泽真一怀里,温暖的怀抱使他被寒气侵袭的身体感受到了暖意,他有一刹的恍惚,没有立刻挣扎着离开。

      封带被解开,柔软温暖的手掌揭开他单薄的衣袍,如木门般向两侧展开,露出雪白的皮肉。
      透着雨水的冰冷气息,靠近些,又能闻到隐约的香气。

      怀里的人颤抖瑟缩着,想要推开他,野泽真一放在他肩膀的手收紧,让人依偎在他的怀中,不得动弹。
      衣袍褪至腰间,在细窄的腰肢往下一点,终于看见了端倪。

      碧绿色的蛇衔咬着一只濒死的蝴蝶从股间往上至腰间缠绕,蛇身被藤蔓束缚着,鳞片栩栩如生,蛇眼本该冰冷,却暗含柔情,蝴蝶艳丽的色彩未褪,被蛇咬住的蝶翼流出点点鲜血。它们就这样抵死缠绵着,不知谁是猎者,谁是猎物。

      如同野泽真一,与被他缠绕着的男孩。

      ……

      门唰地被推开,等候在外面的舞伎俯身行礼,按照吩咐把垂着头神情不安的男孩带走。

      关闭的门将摇曳的烛火吹灭。野泽真一推开木窗,靠在窗边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细雨柔柔地跌落至他的脸上,润湿了他乌黑的发。

      雾雨中的邸园,是一座囚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笼中的艺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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