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两百年》隔枝探归人

4、避世3

　　“林羡，你根本就没有心！”
　　这是成亲那天，临渊对她说的话。她暗忖这是在怪她抢了他的旧情人的天后之位吗？那为何要向她的师傅提亲？有本事将你那旧情人救回来呀？这天后他以为她想当吗？
　　婚姻的开头就很不好，以至于在婚后的两百年里，她和临渊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前一百年林羡跟他彼此之间的联系大多是公务上的，就如凡间共事的同僚，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天庭事务。
　　后一百年由于姬泽的出现两人更多的是吵架，林羡认为自己颇为大度，多次提及将姬泽纳为天妃，临渊每每听到都冷着脸，这让林羡很是怀疑姬泽是否是在一厢情愿。
　　姬泽回来后，有次两人在瑶池相拥被她亲眼撞见。
　　什么姬泽的一厢情愿，看来就是她想多了。

　　林羡记得自己离开天界时与临渊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吵架，那时不知因何事提到了姬泽，她被姬泽纠缠地烦了，就着事说了一嘴让他娶姬泽，他当场大发雷霆。
　　他咬牙切齿道：“林羡，两百年都捂不热你的心吗？”
　　临渊的话让她的心咯噔一声掉落。
　　他是什么意思？

　　——

　　沈岸决定凌晨天没亮就出发，趁大痣没发现的时候走，周卿如兴奋得一夜没睡，一直盘算着哪些东西没带，沈岸见她收拾的大包小包，果断地取出来扔回原地，什么锅碗瓢盆的……
　　周卿如兴奋了一整夜，也生气了一整夜，她觉得她哥不应该把她精心收拾的东西又拿出去。

　　凌晨，第一声鸡鸣，三人就出发了。
　　此去京城的一路，先翻过白云山，也就是当时林羡晕倒的山，然后到达幽州，再穿过沧州，这一程步行须得三个月。
　　林羡看的命簿上写着到达幽州时，沈岸会遇到一只鼠妖，会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她决定待那时趁机溜走，最好是死遁，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林羡是死遁的老熟人了，拜入虚云坐下时，她常与师兄在凡间游历，有时与凡人牵扯颇深，难以脱身，选择的方法就是死遁，顾名思义，就是假死溜走，在凡人心中她已经死了，但其实她只是玩够了，回天界了而已。
　　这次她只要在鼠妖作乱时假装被鼠妖所杀，自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沈岸和周卿如面前消失。
　　走了一日，林羡就后悔自己的决定，当时就应该还没出发之前，趁他们没发现就偷偷溜走的，那就不会像现在，不能用法术，纯走路耗费体力，就算是神仙也吃不消啊。即使能够使用消除疲惫的法咒，可跟着自己的丈夫和情敌一起赶路，还要看着他们两个相爱，怎么想都像是给自己找罪受。
　　林羡就跟打了蔫的茄子似的。
　　连刚出门时活蹦乱跳，看啥都新鲜的周卿如都安静下来了。

　　看着天边的夕阳，林羡告诉自己，如果天黑了还没有到达幽州的话，她就变出一个木偶代替她在这里，什么赴京赶考，什么情劫，老娘不奉陪了。
　　她这样沉默地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水壶。
　　“喝口水吧。”沈岸将水壶递给她，可他自己的嘴唇上都已经起皮了。
　　林羡有些不忍，推让道：“我不渴，你喝吧。”
　　也并非是她撒谎，很久以前她就辟谷了，成为神之后就更没有饥饿和口渴的感觉。

　　沈岸不信，抓起她的手强制将水壶塞给她，自己又跑到了一边。
　　林羡拿着水壶，内心有些挣扎，有些怔愣，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把水壶还给沈岸时，周卿如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到幽州了，太好了，太好了。”
　　少女脸上的笑漾成一朵花，金黄的夕阳打在她的脸上，任天上哪个神仙来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这就是杀伐果断的战神姬泽。
　　她指着路边草丛里的界碑，向他们看过来。

　　林羡松了口气，心情豁然好起来，道：“我要找一家客栈，好好吃一顿。”
　　周卿如开心地点点头，嚷嚷着自己要点哪些哪些菜，但事实上那些菜她都没有吃过，只在镇上酒馆的菜单上看到过。

　　真正拿到菜单的时候，周卿如不说话了，看着上面玲琅满目的菜品，讪讪道：“我们盘缠带的不多，就点个西红柿炒鸡蛋吧。”
　　林羡一听可不乐意了，抢过菜单，一通乱点，想吃的东西很多，又不知道哪个好吃，于是叫来小二说：“太麻烦，把你这边的特色菜全都上上来。”
　　小二乐呵道：“我们这的翡翠明虾球最是有名，姑娘要不要尝尝？”
　　林羡颇为豪气地挥挥手：“上来上来，好吃的菜统统上一遍。”
　　“得嘞！”小二高兴地喊。

　　沈岸在一旁小口啄饮着清茶，对着林羡一通乱点也没有出手阻止。
　　可周卿如焦急了：“林羡姐姐，我们的钱不够……”
　　林羡在桌子下面变出一个玉镯戴在手腕上，她笑：“没事，我这有个手镯，还能值一些钱。”
　　她将手镯取下，扔到小二手上，小二拿着玉镯端详了片刻，见玉质金莹剔透，心中已经有了谱：“好嘞，客官请稍后，菜很快就上来。”

　　“林羡姐姐，这是你父母留下的遗物吧？就这样当掉是不是太可惜了？”周卿如托着腮道。
　　林羡摇摇头：“不过身外之物，没关系的。”
　　周卿如眨眨眼睛，还想再问，可见林羡那般坦然，就将话默默吞进肚子里。

　　菜刚上来，林羡闻着菜香，准备大快朵颐。
　　这时客栈大堂内突然闯进来五六个小厮装扮的人，整个大堂瞬间变得逼仄起来，门口进来一个面如白玉的公子，腰间一只玉玦摇摇晃晃，一看就不是凡品。他的身边跟着两个貌美丫鬟，洋洋洒洒的一众，看来是哪个世家公子要来闹事了。
　　周围吃饭的人全都停下动作看向他们。

　　正前方的公子手里拿着折扇，慢悠悠地扇着，安静地环顾着四周，后面两个随从抬过来一张椅子，他顺势坐下去。
　　他右侧的丫鬟站出来，指着小二：“过来。”
　　小二弓着身子上前。

　　“这家客栈今天我们公子包了，叫这些人赶紧走吧。”
　　那丫鬟的声音不小，正正好整个厅里吃饭的人全都能听到，这话一出，大家就不乐意了。
　　里桌彪悍粗壮的大汉一拍桌子，站起来：“凭什么！”

　　小二也被这阵仗吓到了：“姑娘，这恐怕不行呀。”
　　那丫鬟冷色道：“我家公子喜静，不喜人多，说吧要多少钱才可以包下这里。”
　　小二颤着声音：“这……”

　　一直站在柜台边的掌柜的走上前，拱手讨好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富贵之人，能来鄙栈休息，是鄙栈的荣幸。”
　　掌柜显然是见过世面之人，一句话说完，那丫鬟森冷的脸色便缓和下来。

　　“只是公子来之前未跟本栈预约，眼下这些客人全都是给了钱的，如果冒然赶这些客人走，实在有失信誉。”掌柜为难道。
　　“看来掌柜的不愿意赶人了？”那丫鬟稍稍抬起腰间的配剑，语气发狠。

　　掌柜作揖：“姑娘息怒，本栈可为您家公子提供最好的上房，保证环境雅致，还可以给公子打八折。”
　　“我家公子会在乎那点小钱？”丫鬟声音拔高，看样子是不肯罢休。

　　“明玉，早就跟你说了，女孩子要温柔一些。”白玉公子收起折扇，拦住那个叫明玉的丫鬟，又道，“既然掌柜说了，我们就不为难他了，出门在外总是没有那么好的。”

　　白玉公子眉眼弯弯，对着掌柜颔首，很有教养道：“还烦请掌柜给我们安排好房间，这一路舟车劳顿，请给我们上几盘好菜。”说着就往屋内走去，找了一个桌子坐下，其他随从也跟着他走到另一张桌子旁。

　　正不巧，就坐在了林羡的后面。
　　明玉收起剑鞘，跟着她家公子后面，经过林羡时，剑尾打到了林羡拿着筷子的胳膊，一块肉掉到了地上。

　　品鉴美食时被人打扰，林羡颇有些不爽。
　　周卿如嘴里塞满鸡肉，伸着脖子靠近她，悄悄地说：“这公子也不知是何人，竟出手这般阔绰。”

　　沈岸也瞧了眼对面桌的折扇公子，抿嘴没有说话。
　　林羡喝了口茶，轻笑，声音不大不小，隔壁正好能听到：“不过是一只花孔雀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着茶杯，这幽州清茶味道有些寡淡。

　　“哦？姑娘认识在下？”她闻声抬头，那白玉公子已经走到她面前，合起折扇作揖道：“在下瞧着姑娘气质不凡，不知可否与姑娘共饮一杯。”

　　后面的丫鬟早已倒了杯酒在他的身侧，他接过酒杯向前一倚，又道：“姑娘，在下白无言，可否告知姑娘芳名？”
　　林羡懒洋洋地拿着茶杯啜了一口：“可是醉境白家？”

　　话音落地，白无言眸光一闪，一股法力如海浪袭来，波涛汹涌，气势恢弘。
　　林羡勾起唇角，放出气息向那招式挡去，瞬息之间，白无言节节败退。
　　他被随后的人扶住，好半天才稳住身形。

　　另一个丫鬟连忙上前问道：“公子，你没事吧。”然后扭头恶狠狠地看向林羡，似要上来跟她搏斗。
　　白无言将丫鬟拦住：“柳枝，我没事。”说着，便向林羡深深作揖：“姑娘打扰了。”

　　林羡笑：“白公子养的这两个丫鬟脾气不太好。”
　　“在下会好好管教的。”
　　说完，他摆袖便带着下人往楼上厢房走去。

　　待白无言走远了，周卿如才弱弱地问林羡：“姐姐，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他刚刚……”
　　林羡神情未动：“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这样贸然跟一个姑娘家说话不太好就走了。”
　　“是吗？”周卿如迟疑道。

　　“我吃好了。”一直安静吃饭的沈岸突然放下筷子。
　　“可是，还有好多菜……”
　　他没有回答周卿如的话，又道：“我订了两间房，你们待会吃好，自行去休息吧。”
　　说完，他去找掌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回来经过她们拿了包裹，又上了楼梯，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楼上房间的门关上，林羡才问道：“他怎么了？”
　　周卿如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