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秋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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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树人缘好这事，尤燚以往只是听说，到运动会才切实感受到。哪里都有她熟人，随时都有人给她送水，冠以李李树名字开头的广播加油稿更是一封接着一封没停过——即使是运动会最后一天下午，才又有李李树参加的比赛项目。
“李李树从小就这样，超受欢迎，上到校长老师大领导，下到低年级学弟学妹收纸箱的老爷爷，接触过她的人真没一个不喜欢她的。”徐丽珍坐在尤燚旁边，夸次夸次嚼着薯片，“不过这也是她应得的，她脾气实在是太——好了，我认识她十多年，从没见她对谁黑脸过，就算是有人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也都没计较过。”
“初中我们在岳辽山上读的，李李树经常趁着午休时间跑回去帮李姨修车，就没法避免得带着机油味儿来上学。那时候我们学校可多混混，背地里给她取外号叫她汽油妹，最过分的一次，还把她书包课本被褥什么的全扔河里，嘴里还特无耻地说他们是要帮她洗洗。”
“这要是我，早就气疯得要跟这群人同归于尽了，我们班主任也说要出面帮她主持公道，找这群混混赔钱。结果李李树说算了，自个儿掀起裤腿下河把东西捞起来了，因为她觉得这群混混不是孤儿就是留守儿童，没机会上学接受教育，怪可怜的，所以也不能全怪他们。”
“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说都说不过来。”吃完薯片，徐丽珍满足地摸摸肚皮，下了结论，“李李树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啦，哎，怪可惜的，你说她要是男生多好，我指定让她当我男朋友。”
“女生就不行吗？”尤燚下意识问出声。
“啊？”
尤燚立刻道：“没什么，我随口一说。”
“啊……女生……女生嘛……你是说我和李李树吗？还是说和别的女生？额……你的意思是真在一起还是开玩笑过家家的那种？”徐丽珍抠抠脑袋，又搓搓手臂，“咦，反正我都想象不出，好奇怪哦，哈哈。”
确实也不能怪徐丽珍有偏见，因为那一年的岳辽实在是如此。
同性相爱，完全的闻所未闻的事情。
趣味运动会的项目安排在最后一天，尤燚参加的袋鼠跳项目排在后面，刚好是午饭过后的第一场，也刚好和李李树的3000米项目时间撞上。他们在大操场跑长跑，趣味运动会在旁边的小操场进行。
吃午饭的时候李李树就各种叹气惋惜，说没办法给尤燚的“开山之赛”加油了，她昨天还以公谋私，专门穿着裁判衣服去器材室偷看了袋鼠服装长啥样，奶黄色圆滚滚的，超可爱，还有两只长耳朵。
李李树十分满足地说，她家燚燚穿起来肯定是全世界最萌的小女孩。
但她是没这眼福了。
沮丧地扒了会儿面条，李李树又挣扎道：“诶，你们说，我要是3000米跑快点，尽量早点结束赶过来，是不是就能看到燚燚比赛啦？”
徐丽珍：“对噢，你好机智！”
一向不爱插话的林小青听到这里，竟也忍不住参与对话：“袋鼠跳比赛两点十分检录，两点十五开始，赛程50米，再慢也能二十分钟结束；3000米比赛两点十分检录，两点半开始。因此，你只需要在五分钟之内跑完3000米并登记完成绩，再从大操场那头赶到小操场这头，最后，运气好的话，你就能刚好错过尤燚的比赛了。”
“……”
好吧，李李树放弃了。
两点之前，尤燚带上袋鼠服到小操场准备检录，和她一同参加比赛的同班人还有张馨。说是袋鼠服，其实就是一只睡袋，将人手臂以下的身子裹住，束缚人行动，只能以弹跳的方式前行。
体委范阳作为班级代表来给她俩加油：“张馨，拿出你抢饭的劲儿！咱班还差一个冠军就能总分第一了！”又夹着嗓子放轻音量，“尤燚，你就量力而行哦，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放弃，没关系的哦……”
张馨翻范阳一个大白眼，刚张嘴想回怼，看了眼尤燚，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
陪同在旁的高婧立刻给了范阳一掌替朋友出气，并严肃地告知他，不能这样区别对待女孩子，并不是哪个女孩子就要天生高贵点。说罢，又似是才反应过来，连忙抱歉地跟尤燚解释，说她这话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只是想说明不能这样巴拉巴拉巴拉……
尤燚嗯声，转身穿袋鼠服。其实她并不在乎她话里深意，也没兴趣思考。
高婧作为班上的副班长，性格大方又气质知性，拥有和李李树一样的好人缘和号召力，话一出口，周围好些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朝尤燚打量而来。
你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好像谁都没错，你更是什么都没做，但你就是莫名会被当成众矢之的。
袋鼠服有点大，尤燚正调试，忽然听见广播道：“咳咳，念了一天的加油稿，请允许我假公济私一次。”
微微低沉却又不乏清亮，很有辨识度的声音。
秦肖良。
所有人都能听出来。
十七八岁的年纪，暧昧气息是他们最好的兴奋剂。学生们顷刻间躁动起来。
高婧兴奋地拉住张馨：“馨馨，我就说秦肖良会给你加油吧！不然他中午为啥要特地来问我你们袋鼠跳比赛的检录时间呢，哦~原来在这儿啊……”
“哇哦，张馨~~~什么情况~~~”
张馨脸一下子就红了，一蹦而起：“什么啊！你们别乱说，他又没说是给谁加油的，也不一定是我啊！”
话毕，广播继续道：“此时此刻，即将在小操场进行的袋鼠跳比赛，第二组某位参赛队员，我要为你加油。”
尤燚是第三组，张馨是第二组。
似乎谜底已经很明了了。
“张馨，还说不是你，这不是你还能是谁啊？秦肖良总不能给别班的加油吧！”
“张馨~秦肖良是不是喜欢你啊~~”
“肯定是~你俩不会背着我们谈恋爱吧~”
张馨耳朵红得都要滴出血，实在难压上扬弧度的嘴角，却又偏要努力绷出无语的神情：“我发誓绝对没有！我哪知道秦肖良发什么神经啊……”
广播的加油词还在念着，周围的打趣声也愈发夸张，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录音，说要放到他们以后的结婚典礼上。
直到加油稿读至尾声。
“……成绩并不重要，迎接、挑战、战胜自我，才是你最终的目标。”顿了顿，“我的同桌，尤燚同学，加油。”
周遭空气忽地停滞，面面相觑。
好半饷，才有人尴尬地“啊”了一声：“原来不是张馨吗……”
张馨面色铁青，踢掉袋鼠服，扔到地上，抹着眼泪转身跑走。
突如其来的人员变动，导致比赛后延了二十分钟。范阳跟裁判求了好久，裁判才在检录开始前一分钟同意临时换人比赛，把张馨换成了高婧。
检录完毕，高婧套上袋鼠服，拿了两瓶水过来坐到尤燚旁边：“喝吗？”
尤燚摇头。
高婧倒也没再问，兀自拧开喝起来。
安静坐了好几分钟，第一组入场开始比赛了，高婧忽然问道：“尤燚，今天中午你和秦肖良在教室里说什么呀？”
尤燚瞥她。
高婧笑了笑：“没有，你们不是在聊数学题吗？我就也想听听。”
“……”
尤燚忍不住笑了下，长长叹出口气，才缓声道：“高婧，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啊。”
高婧愣了下，转过头看她，正想开口说话，尤燚下巴朝前方示意：“第二组比赛了。”
第二组比赛至尾声时，裁判召集第三组比赛队员到出发线准备。尤燚实在是四肢不协调，即使被志愿者搀扶着上到赛道，最后自己跳的两步也还是差点绊倒，赶紧扶住帐篷杆。
所有加油的人已经从另一边转移到警戒线外，包括才比赛完的高婧。
“尤燚加油！高副班已经拿到小组第一了，接下来就看你的啦。”
“别这样说，太给尤燚压力了。尤燚，看你刚刚上楼好像差点摔倒，没什么事吧？”说这话的是高婧，关切又正常的语气让尤燚怀疑自己多出一段记忆。说完，她又连忙吩咐范阳，“去拿点碘伏过来备着，万一尤燚一会儿摔了可以立刻用上。”
“好，我让马英睿拿过来了，我先去看看李李树那边儿。”
“没事，李李树那边儿我马上就过去了，你就在这儿。”
“也行，就是高副班你才刚比赛完就要跑那头，累不累啊。”
“都一个班的说这些。”
尤燚站在出发点，最后调试着袋鼠服松紧带，目光不自觉追随高婧背影，望到另一头已经赛程过半的3000米比赛。3000米比赛绕操场大圈，刚开始大家都收着力，后来随着圈数增加，差距逐渐拉开。
尤燚很容易就找到李李树的身影。
在一大堆喘着粗气，已经累到上下半身都扭曲得不在一条线上的人中，她跑步姿势尤为好看，摆臂幅度均匀，小腿后踢划过整齐的弧线，脸上身上的肉实在紧致，因此跑起来便完全不似旁人五官与横肉乱飞的狼狈，是相机随机抓拍一张也能上新闻首图的好看程度。
尤燚不知道她目前是跑在第几，但从她一跑过某条线，周围人立即敲锣打鼓欢呼，志愿者迅速拉开红线在旁边准备的态势，能看出她当前名次应该不低。
旁边有人解了尤燚的疑惑。
“我靠范阳，你们班李李树也太厉害了吧，3000米又是第一！”
“低调低调，李大神确实牛逼，但这不是还没结束么。”
“都最后一圈了，她拉第二名大半圈呢，除非她脑子被驴踢停下来不动，那冠军妥妥你班的了。”
……
尤燚没能听完他们的对话，因为她的比赛也开始了。对比那头，她这边的比赛就显得小儿科多了，大家踩着袋鼠服从起点线出发，然后齐刷刷摔在起点线上。接着爬起来继续跳，又继续摔。
摔得重是不重，因为和激烈完全不搭边。
就是蠢。
十分、特别、无敌蠢。
“……”
这要是李李树围观她的比赛，这不受控制的人不定会做出什么聚焦视线的举动呢。
尤燚突然还挺感谢将袋鼠跳项目和3000米安排在同一时段的老师，真是她生命中的大恩人。
然而，这时候兀自感到庆幸的尤燚，还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后置条件——事在人为。
有些人，只要她想，那是什么也无法阻挡的。
袋鼠跳实在是寸步难行，50米的距离跳出5000米的态势，尤燚感觉自己都快跳出一口老血了，回头看，才过了半程。
她痛苦地抓起袋鼠服带子，深吸口气，准备继续往前跳。
脚尖还没离地，倏地一道来自远处的呼喊她名字的声音砸过来，又将她摁了回去。
“……”
救。命。
不。是。吧。
尤燚被钉在原地，头皮发麻，脖颈僵硬地转头。
李李树刚好跑到离她这边最近的弯道，就差几百米就能跑到终点线了，她竟然直接停了下来，在跑道上高举双手，边雨刷器似的挥舞，边露出个大白牙咧着嘴笑，嗓音极其洪亮富有穿透力，大喊着口号——
“袋鼠尤燚！一鼓作气！尤燚袋鼠！勇闯险阻！尤燚尤燚我爱你！就像锅巴爱锅底！体育健儿尤小燚！袋鼠比赛最给力！燚燚——加油——你是最棒的——”
伴随着这土得人昨天晚饭都要吐出来的口号，尤燚再次华丽丽地被袋鼠服绊倒，脸朝下地摔趴在地上。
并且，这辈子再没有起身的打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秋1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