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娵觜

5、韶逝

　　谢曦醒来时头依然很疼，他猜是喝酒的后遗症，蜷缩起身体时带动了身上盖着的被子，竟然没怎么扯动，索性作罢，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歪在床上。
　　他这是回家了吗？他对睡着以后的事情完全没印象了，喝成这样，估计回头要被骂。
　　谢曦长长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听见床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是一个男声在问他：“你醒了？”
　　谢曦被吓得瞬间就清醒了。
　　这是谁？声音完全没有印象。他竟然在陌生男人的身边睡着了吗？他睡了多久？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对方又是否做过什么？他究竟在哪？
　　他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但是头依然疼得不行，松开一只手去扶，长发四散，让他心烦。
　　男人也来扶他。谢曦虽然反感，但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几乎是半强迫地被抱起来。
　　男人感觉到他的僵硬，把他轻轻放回床上，拨开挡在他眼前的头发，近乎温柔地帮他别到耳后，却让谢曦害怕得要发抖。
　　对方在他的耳边再次开口：“你不认得我了吗？”
　　谢曦停下细微的挣扎：我应该认识他吗？
　　男人没等他回答，问完接着说：“那你还认识这个房间吗？”
　　闻言，谢曦抬起头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他没有戴眼镜，根本看不清楚。
　　“是因为没有眼镜吗？”男人问，短暂地退开几秒后再次贴近，给他戴上眼镜。
　　肌肤相接的触感让谢曦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方的动作、语气都很温柔，但是态度十分强硬，很有侵略感，让他很不舒服。而且这个人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一定接触过他，他却从来都没有发现身边有这个人。
　　但是戴上眼镜的瞬间，一切恐惧、慌乱都消失了，周围的场景如潮水般退去，黑白的世界里只剩下抱着被子的他和那张脸、那个人。
　　看到他的表情，对方知道自己认出他了，于是向他露出一个笑容，说：“晚上好，曦。”
　　在这样的场合下，谢曦想的不是为什么韶逝会在这里，也不是韶逝为什么对他是这个态度，而是不合时宜地想：他怎么还是这么叫我？
　　韶逝又笑了一声，他用指腹按在谢曦的下唇边缘，嘴唇几乎要贴上来，问：“这么久不见，你不和我打声招呼吗？”
　　谢曦张了张口：“你……”
　　不等他说完，韶逝就打断了：“打招呼要叫名字。”
　　照目前的情况看他似乎只能照着对方的想法走了，所以他说：“韶逝。”说完就闭嘴看韶逝的反应。
　　韶逝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出乎意料……他吻了他。
　　谢曦的心里“咯噔”一下，被吓呆了。韶逝顺势撬开他的唇齿，侵入得更深，直到谢曦快喘不过气来才松开，用自己的额头蹭着他的撒娇。
　　韶逝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喜欢突然亲他、长吻和贴着他撒娇。
　　过去的回忆一点点浮现，那些他以为早就忘记的事情此时却显得无比清晰，连韶逝闪亮的双眼都一清二楚。
　　他那时是什么反应呢？好像是咬了韶逝赤|裸的肩膀，不愿意发出声音。
　　韶逝总是任他咬，然后去找其它的可能让他发出声音的方法。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谢曦缓过气来后问。
　　“你睡着了，金泠让我送你回家。”
　　“但是你没有送我回家。”
　　“不，这里就是你家。你在这里住了一年，忘了吗？”
　　谢曦当然不可能忘，这一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回想起来就让他心烦，火气瞬间大了，开始指责韶逝发泄：“你这样是不对的。金泠让你送我回家是相信你真会把我安全送回去，但是你没有。而且，你也不应该随随便便亲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没有立场，这么做很不尊重我。“
　　“好的。”韶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状似好心地给他提建议，“你是不是漏了一点，为什么金泠会让我送你回去呢？”
　　谢曦本来打算继续骂的，被他一句话堵在嘴里。对啊，为什么金泠会让韶逝送他回家？金泠与他是大学同学，通过他才和孔徐象有了交集，按理说不应该认识韶逝。
　　他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是一伙的。”
　　“对了，真棒。”韶逝夸他，凑过来舔了舔他的嘴唇。
　　“你怎么又这样！”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完全可以推开我，但是你没有。你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两句，回头还是乖乖被我亲。”
　　谢曦说不过他，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他一直都很纵容韶逝，除了八年前狠下心来主动分手。
　　但是……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吗？他和韶逝分开了八年，这期间彻底断了联系，八年后再重聚，韶逝对待他却好像这中间的空缺根本不存在一样，这可能吗？
　　他不觉得韶逝会继续喜欢他八年。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谢曦想。
　　他开始把自己抽离出来。这是他近些年掌握的一个方法，在遇到不得不坐下来认真听别人说一些他漠不关心的话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思想抽离出去，要么发呆，要么去天马行空地想一些其它的事情，今天凌晨时他就是这么应对孔徐象家里的谈话的。
　　眼前的韶逝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但他根本就没听，他在想如果这个“韶逝”不是韶逝的话那会是谁、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前的韶逝为什么会喜欢他。
　　然后他发现自己一个问题都想不通。于是他放弃了思考，把思维重新放回当下，就听到“韶逝”在问他：“你在想什么？“
　　谢曦懵懵懂懂，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想回家。”
　　“回家？”
　　“对，回家睡觉。”谢曦点点头，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在L市待了这么久，婚礼办完了，我也是时候该回B市了。……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要手机做什么？”
　　“买票，我想明天就走。”
　　韶逝没有把手机递给他，而是打开自己手机里的软件，问：“动车票？”
　　“嗯。”看见熟悉的页面，谢曦也不挑，直接从韶逝手里拿过手机看时间表，最后选了上午十点钟的一班，到买票了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软件里没有乘车人信息。
　　“我的手机在哪里？”他又开始讨要。
　　韶逝把他抱起来，从背后环抱住他，接过谢曦手里的手机。他新建了乘车人并输入信息：“没事，我记得你的身份证号。”
　　他给两人买了连座的票，这让谢曦不解，问：“你也住在B市吗？”
　　韶逝从背后蹭他的侧脸：“没有，我住在G市。我和你一起回去，在你那里住几天。”
　　“可是后天是星期一。”你不用上班吗？
　　“嗯。”韶逝却只说了这么一声，继续蹭他。
　　谢曦挣扎着要离开：“你说现在是晚上，那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不然明天会来不及。”
　　韶逝这回放他走，还帮他清点有没有落下的东西，送他出门。
　　“要我明天去你爸妈家门口接你吗？”他问。
　　谢曦没有回答。
　　“好吧，那就动车上见。”
　　谢曦还是没有说话。
　　回到父母家时家里没人，谢曦没管，快步走到房间里收拾行李。
　　他这两天都不计划画稿，所以设备已经被收了起来，需要整理的东西大多是衣服，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要带的东西甚至放不满一个行李箱，就像来时一样。他带了什么东西来，就带什么东西走。
　　收拾完再去洗澡洗头，把头发吹得半干后谢曦舒舒服服地坐到床上打算例行公事刷一会儿手机，想起明天就能回去了顿时心情飞扬起来，很快联想到给他买票的韶逝。他记得票价，打算让孔徐象帮他把钱转过去，手指却在点开软件的前一刻停下。
　　他记不起来自己今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也不记得韶逝是什么时候与他分开的了。他的记忆停留在韶逝打开大门的瞬间，之后他是如何下楼、从韶逝的房子里回来，他一概没有印象。再怎么努力回想，踏出大门后接上的都是他低着头在父母所在的小区的路灯下走的影子，场景变化毫无逻辑，就像做梦一样。
　　谢曦一向信任自己的记忆力，比如看书，假如一本书被他精读过后，他三年内不会有兴趣再去翻，因为他记得大致的细节，在这段时间内再看就没有那种探索新鲜事物的新奇感了。
　　那么，如果说他不是在做梦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大脑骗了自己。只是目前还找不出原因。
　　犹豫间，谢曦按下手指点开软件，看到聊天列表里躺着一条显示他支付成功的消息，额度正是车票的价格加一份保险。
　　所以他是自己买的车票？
　　谢曦的理智说要点进去看一眼钱花在哪了，但肌肉记忆更快一步，他的手指在按上去的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删除这条信息的举动，甚至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现在也不是不能查，去看看账单就行了，但是谢曦觉得按这几下实在麻烦，而且他也不是非常需要知道那段消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的，在购票软件里确认自己有明天的票后他不再想了，给自己设了一个闹钟，卷起被子就要睡觉。
　　这时他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难怪他回来的时候家里黑漆漆的像是其他人出门了的样子，实际上是早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