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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且将新火试新茶(五) ...

  •   晨雾笼着霸州空巷,一夜风雪让窗外雾凇沆砀,小院的火房第一次飘起炊烟。许未晞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时身边没了人,脚边细细弱弱的叫声也不见了。香风一甩,许未晞掀开被子下来床,讲昨晚的交谈悉数吞咽。

      时栖端了盆热水,抬起胳膊肘敲敲门;水盆上头缭绕着热气,透过朦胧瞧见许未晞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怎么?感谢我昨晚收留之恩?”许未晞转身进屋,抛了个明知故问。

      时栖错身将盆子端进屋放在桌上,转身抱起胳膊说,“不是我,是小鸡感谢你的收留之恩。”

      “嘴硬。”许未晞哂笑她。

      时栖把锦帕放到水盆里荡了几个来回,拎出来拧干递给许未晞,“洗脸吧,许大小姐。”

      热巾子堵上许未晞不饶人的嘴。

      陆十三起了一个大早,趁天儿还没亮就蹲在火房,把灶台连着的烟管子疏了疏,又挑了一堆干柴火放到灶里头烧;时栖下来瞧见十三忙着包饺子,也挂了围裙进去帮忙。白玉似的手挽起袖子,指尖沾满面粉左一下右一下,当中以寸劲儿一捏,熟稔极了。

      “时栖姐,你手艺真好;包的饺子个顶个儿的好看!”

      宋初蕴打着哈欠开门出来,冷风灌进脖子里叫她暗暗瑟缩一下;正当她打算回屋里拿个披风穿上,忽然一阵皂角香味将她拢住;

      “披上点。”唐清歌从后头盖了个披风给她,暗戳戳,暖融融。

      唐清歌个头高,狐裘披风是按她身量定做的,肩膀处略宽些;披风挂在宋初蕴身上像个被衾,毛边在脚踝处荡啊荡。宋初蕴走得极为小心,若是把这狐狸毛弄脏了,她可赔不起。

      “无妨,不怕脏的。”宋初蕴的心思写在脸上,唐清歌只消一眼便能读懂;

      霸州的风冻骨头,许未晞裹紧衣裳出门,瞧见宋初蕴身上挂着昨晚唐清歌身上那件白狐裘披风,心里像是直直叫寒风给吹了;明明是假扮的爱人,明明昨晚已经告诉过唐清歌,初蕴应是动了心的;明明唐清歌作为穷奇令主,应当无牵无挂无情无爱。倘若她尚且有心,便应当趁着宋初蕴没有深陷其中,叫她赶紧抽离,如今算怎么回事?

      都是唐清歌的算计吗?当真连不谙世事的宋初蕴也要算计吗。

      唐清歌,你当真是个没有心的人吗。

      “老妖婆,快来吃饺子!”不染红尘的一声吆喝打断许未晞的胡思乱想。时栖端着两盘饺子到饭桌上,一条腿勾着凳子坐下,手里捏着一双筷子等着递给许未晞。

      宋初蕴坐定瞧着一桌子鲜美,水吟吟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嘴角又挂起蜜糖,欢愉自睫毛倾泻而出。

      “大清早的,怎么吃上饺子了。”分明是疑问,宋初蕴肚里的馋虫却仿若兜不住了似的;自打来了崇禧,她竟一次饺子也没吃过。

      “初蕴姐忘了?今日冬至,不吃饺子要掉耳朵的!”

      冬至。

      自己便是两年前冬至那天掉进崇禧。转眼竟然过了这么久。

      宋初蕴呛了口面汤,唐清歌将筷子换了个手,从容地在她后背顺了两顺;

      许未晞抿着嘴,脸上却没了往常的活泛,她如今打心里有些怨唐清歌,担心自己的青梅竟为了令主身份,要算计旁人的感情,

      “唐大人,库银一案可有什么新情势?这事情要紧得很,可别误了时辰。”话里没有夹枪带棒的揶揄,却像是恼了一般。

      老妖婆又抽的什么风。时栖含着筷子撩起眼波偷偷瞧她。

      唐清歌从袖子里抽出来个纸条,眉毛悠悠支起来同许未晞交换一波眼风,“昨晚陛下那儿得了个字验,”

      许未晞一瞬便了然,是昨晚穷奇令那截到送来的。

      指尖同纸条一齐落在木头桌面,唐清歌两指怼着敲了敲,纸条写着

      “库银一万,现已至霸州。”

      唐清歌仍是惯常一副从容模样,脸上平静得像水面,倒衬得许未晞在同她无理取闹一样。

      时栖仔细瞧着那纸条,忽而放下筷子“俶”地站起来,四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时栖下意识看向许未晞,急切道,“你记不记得那日我同你说,那状纸品种稀奇得很。”

      许未晞的睫毛柳条一般撩了一撩,做出个思索的动作细细想了一番,

      时栖两指捻着那张纸条,蹙着眉头道,“这纸条同那状纸,是一样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写这纸条传信的人,多半是当年状告晁伯伯那个?”许未晞问。

      “应当是。”时栖点头。

      唐清歌蹙着眉头,笋尖似的指头轻敲碗边。昨晚递字验的令从说,那字验是从一只信鸽脚边解下来的,可上头说只有“库银一万”,也不晓得是不是失踪的那批其中一份。

      “若状告晁伯伯的,同这传密信的是同一个人,那便说的通了不是?”许未晞曲了指头抵住下巴,

      “咱们是因着库银案查到的安福,安福死了,线索断了;因着安福死因稀奇,牵扯到霸州一桩陈年旧案,还有上饶码头那册子上的名字,种种线索都指向霸州,是也不是?”

      宋初蕴含着筷子眉头紧锁,陆十三迷着眼细细揣摩,明明字句都认识,拼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昨日我们去寻霸州县令,提起那庄陈年旧案,他便想催眠我们;不曾想却被清歌反催眠,道出白泽令的身份,对也不对?”

      许未晞如此一番推理,迷得时栖愣愣盯着她挪不开眼,留一只耳朵听她推理分析便够了,另一只耳朵欣赏如此娇清嗓音,含了春水一样好听。

      “时栖,”许未晞突然喊她,时栖“唔”了一声,放下支着脑袋的手腕子一脸茫然;方才说话的女子,面容竟比声音还动人几分,

      “你刚才说纸的材质一样,如何辨得?”

      时栖清了清嗓子,思绪从许未晞身上收回来,支起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捻着那张纸条,

      “这纸金贵得很。寻常来说,就算大户用的宣纸,搓捻上两下也起了褶子;可这纸搓不烂,上头的墨迹也饱满不晕染,当真世间少见。”

      “这便对了。”许未晞两手一拍,“白泽令以财为聚为银子卖命,令从多半是些高门大户,用这样稀奇的纸也说的通,所以,状告晁伯伯的、杀了安福的、酿成悬案的、催眠我们的,应当都是白泽令的人。”

      许未晞语毕,唐清歌撩起眼皮瞧她,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杀念,只因许未晞方才说“白泽令以财为聚”。昨日许未晞同她说彼岸花开,穷奇归巢时,她便起了疑,许未晞如何知道这些?

      不过那杀念只一瞬便没了踪影;身体里住了两个唐清歌,一白一黑,前者胜了。

      “那也是白泽令的人盗了库银吗?”宋初蕴紧着声问了一嘴;

      “还不晓得。”唐清歌夹了个饺子到碗里,“字验说一万库银已至霸州,可分明丢了三万……”

      唐清歌紧着眉头思忖,筷子握在手里嘎吱作响,白玉似的手指指节处渗出血色,花汁泼过似的。分明是应着宋初蕴的话,却好似旁若无人,自言自语,

      “即便如此,库银案同那白泽令也脱不了干系。”

      语毕,唐清歌使了个寸劲,筷尖戳进饺子成了两半;仿若碗里的是白泽令主,而非白花花的饺子。

      宋初蕴“唔”了一声不敢讲话,低头在倒满醋汁的碗碟里搅和搅和。

      “先吃饭,别理她。”许未晞夹了个饺子给她,复又叠起长腿横着眼睛看唐清歌。后三个字是气声,也是自言自语的,没叫唐清歌听见。

      案子面前,唐清歌总是不留情面的。从前因着晁忠的案子,驳了钟臻的赐婚,许未晞只当是一片痴心付之流水;可如今又因着穷奇令令主身份,要利用一个小丫头的感情,没得叫人心寒。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休同故人言过往,且看今朝绝情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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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不出意外的话3-4天一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