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犹落，千尺雪》冷羽烟Kristeen

3、熊护玫瑰的情理

　　孟姒婳第一次见到他时，很害怕。

　　东南亚的缅甸，乱。

　　内战不断、危机四伏、经济萧条。有人穷困潦倒，有人富贵荣华。

　　路随不比她大几岁，是少年，不过一副痞样。

　　头发略长遮住眉尾，一条小麻花在额边垂挂着，还用一个银制的小环包揽固定。皮肤有些黝黑，身材很壮实，裸露的双臂满满是狰狞的纹身：有点吓人——一条蓝蛇，隐约泛出幽光，而空隙之处皆是不知所出的神人模样。不过最特别的是左臂手肘部分那块，一条巨大的、充斥邪恶的疤痕，上面的钢丝还露出几分。

　　身着老爷无袖汗衫，但是花色很大胆。下身也不知是七分还是五分的裤衩，像刚解决完没来得及提裤子般随意穿着。

　　长得倒还行，不过刻意用右手遮掩着半边脸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至少左半脸是可看的——单眼皮，典型高鼻梁，不得不说嘴巴很有特色。整体还是能看出环境带来的粗糙和几分成熟。

　　总结下来就是一位大佬、年少的大佬。

　　随行的叔叔蹲下身来，略显不耐烦地扯出被孟姒婳紧握住的手。“婳儿，你看你都见过这位新哥哥了，你就好好的啊。”眼神中是毫不避讳的敷衍，“我就先走了，他会照顾你的，别紧张。”说罢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她和她的行李箱。

　　呆呆地伫立了好久，对方也不敢有所举动。可能是手酸了，干脆放下右手直视着小女孩。顺道扯了下裤衩子。

　　他的右半边脸眼角下是青紫，嘴角还流淌着未完全干涸的血。一时间是手足无措。

　　“你懂我说的话吗？”孟姒婳耐不住问道。

　　“懂。”他简短地回复，“既然跟我了，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似乎想起什么，微微皱眉，“你个小屁孩，别在这给学坏了。”

　　......

　　我记忆中第一次遇见路随哥的场景只记得这些，当时年幼的我不知，路随哥将是我往后的最佳导师，他带给我的太多，在我孩童时期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之后随他入了一处村庄，屋子大部分是木制的。

　　缅甸气温较高，再加上最近正值雨季，环境很湿热。

　　“（哪里拐来的小妞？）”泥泞的路边遇过一户人家，出声的是一个青年。

　　少年礼貌地笑笑，又回了一句孟姒婳听不懂的话语：“（不是，就是帮忙照顾。）”孟姒婳疑惑地望着他们一言一语，那个青年又说了几句后点了点头。他就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往里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深入一条繁密的林中小道后终于到了目的地——一间相比较之下还算舒适的小屋。

　　孟姒婳进屋，坐了许久，心中惴惴不安。

　　“你叫什么？我要叫你哥哥吗？”

　　少年正摆弄着生锈的瓢盆，这甜腻的发声一时间让他怔住了。犹豫了几秒才开口：“叫我路随哥，我姓路。”她轻哼一下表示接受。

　　没过几秒，小女孩的姒婳又忍不住了。“我听不懂他们说话，我怎么办？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以后就你和我一起生活吗？”

　　路随不禁紧张，女孩问的问题，他着实一个也回答不清。“听不懂没事，我听得懂就行，我会护你周全的。”他端过来一杯水，“以后你就跟着我生活，我还有几个兄弟待会给你介绍，都是好人，能一起说话。”至于要在这待多久——我...也不知道。

　　......

　　那天狂风大作，大雨倾盆，雷鸣震耳欲聋。

　　“（有个生意做不做？）”是道上的兄弟，可信。路随挑眉，大家半年没事儿干了，终于来活了。

　　“（当然做，做什么？）”目中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很喜欢锋利的刀刃划破脆弱的皮肤——血液飞溅，那是很棒的快感。

　　“（帮忙养孩子。）”

　　他不会干的，除非赏金没那么高。

　　当然，为了谋生，尝试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也是可以的。毕竟，身为一名合格的地头蛇，理所当然的要全面发展。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孟姒婳跟着路随一起，走遍了村庄四处，结识了附近的村民，也熟悉了道上的好兄弟，顺便学上了几句塑料的缅甸语。

　　孟姒婳这段时间下来，倒也有原住民那味了，只不过还是无法离开他，这里依旧是危险的。

　　......

　　比如说——
　　就在10分钟前，她不见了。
　　就在10分钟前，我迷路了。

　　周围是陌生的建筑，飘散着直冲脑仁的恶臭，貌似是什么生物的尸体——孟姒婳当然不希望是什么尸体，她只想赶紧找到原路返回，回到那个安全的怀抱。

　　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黑色笼罩了大地，袅袅的烟在视线中消逝，只留下无法察觉出准确位置的怪异嘶吼声。像恶魔突然降临人间，低沉的咆哮令人寒颤。

　　周遭建筑空荡，没有人生活的迹象，像是空洞的躯体，被剥去了灵魂，死气沉沉，不免阴森。

　　路随的额头上转眼已然覆盖一层薄薄的细汗，天色愈发阴沉，暴风雨来势汹涌——再找不到她的话，是会出事情的。

　　最北面靠近一座小山丘的村庄，是剩下的唯一希冀。那里已经荒废好几十年了，因为一桩杀人案，至今未解。

　　“啪嗒、啪嗒...”也不知是少年急促的脚步声，还是从上空坠落的雨滴，逐渐放大、连绵不绝发出声音。风开始呼啸，树叶被狂躁的疾风鞭锤，交错拍打的声音很大，一直传至远处。

　　一路上他已经问了每一家每一户，所有人的回应都是一样的——皱眉、思索，再摇头。好像他们串通好了，就是见不得这外来的所谓孟家小姐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们是在期待的，绝对的。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是自己人就不会动。”

　　年纪尚小，懵懂无知的孟姒婳理解不了，那是一片波涛汹涌，充满血腥的赤海。大家早已心知肚明，手上做的，哪有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像唱戏似的。

　　她是怎么丢的呢？就在路随放手、在转身的一瞬间，不见了...谁也不知道。

　　孟姒婳低头极力回想，可是就是在那眼前一黑的之后，所有记忆被清除，只是醒来后瘫坐在刚刚那根木桩旁。

　　雨水渐渐密集，她随处找了间屋子便进去躲雨，也是藏匿自己。这段时间在路随哥的指导下，也算学会了几招紧急时刻的避难法则，首先找个安全的、能把自己隐藏的地方是最重要的。

　　......四目相对。

　　很不巧的是——她失败了。

　　漆黑的环境中，不远处一双眼在依稀几束光的反射下冒着光，刺眼。那双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你，额...”手紧张地蜷缩着，结巴着全然忘记所学的缅甸语，只剩下磕磕巴巴的中文。

　　“我，我...”挣扎着放下心，可是寒光一现，对上那双充满警惕的眼，就不自觉地想要哭，放声大哭。可理智支撑着孟姒婳。

　　“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对面的那个人动了动身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抿抿唇，她也在四周摸索，希望能找个木棍之类的武器防身。

　　他起身了，孟姒婳看见了。她握紧一块不大的石头，准备发力——“啪！”

　　......

　　手中的石块落地，指尖还残留着脏兮兮的泥巴，一只小手定格在弥漫着尴尬的空气中。

　　他只是打开了手电筒，蹲在孟姒婳的身子前面——跟自己差不多大，脸一半被乌黑的刘海遮住，只露出鼻尖和嘴巴，下巴有颗痣。穿的很随意，可以看出十分困窘，脚下的拖鞋是用草编制而成的，此刻早已被磨断，一根小草适宜地翘起。

　　他是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回想刚刚那凛冽的目光，背后还是泛出冷汗。

　　“I‘m hungry，I want to eat.”零星几句英语，“I have no danger.”也不知哪里感觉怪怪的，但是迷茫中的孟姒婳还是听懂了的，僵硬地收回手。

　　她摸了摸口袋，正巧有一粒隔壁叔叔送的巧克力。

　　“给，啊。Give you.I only have this，I don‘t know if it is delicious.”也略显蹩脚地回复了一句英文。

　　男孩一把抓过巧克力，站起身子就跑走了，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所以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思考，孟姒婳已然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路随哥！”一时间喜极而泣，豆大的泪珠和屋外的雷雨交错，啪嗒啪嗒响个不停。

　　“我来了，别害怕！”

　　“呜呜~我没事——啊呜~！”

　　“抱紧我，我带你回去，找出要迫害你的犯人。”

　　“我没事...呜...路随哥，真不要麻烦！”

　　“不。”

　　“这是熊护玫瑰的情理。”

　　当一只凶猛的熊偶然在山间发现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带回家中，细心呵护时，总有其它的动物会来挑战这只熊的底线。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