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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虚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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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左右,城北居民报案称在校区河道发现一具男尸。死者是X大学的研究生,根据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是在昨天晚上九点半左右被人用麻绳勒死随后抛尸在了水里。”
“死者身上的手机没有丢失,所以不是谋财。在河道边发现了汽车轮胎痕迹,附近也没有可以买到作案工具的地方,说明凶手是蓄谋已久,是仇杀。”
“死者的社交圈并不大,平日只是和老师或者合租室友有交集。据了解,死者当天晚上刚刚和他的几个室友们在外面喝酒吃饭,这一点餐厅老板可以证明。他们起了争执,死者先行离开,结果在打车回家的途中遇害……仁恩哥,死者所乘坐的网约车平台可以调到行车记录吗?”
“死者是打了车,但后来取消了。他大概遇到了熟人接着被邀请上车,随后遇害。”
“也有可能是上了黑车司机,所以才被伪装成司机的凶手杀害。毕竟这是仇杀,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很好。”
“死者被抛尸的地点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小区。里面的住户不多,门禁系统和监控也有很多损坏。我们派人去尝试调取监控,但失败了。”
“凶手明明可以在其他较大的河流抛尸,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奇怪地方?”
“或许他熟悉这边,或者是这边的住户?”
“那更没理由了,这样更容易暴露。总之,先对案发现场的周边进行走访吧,看看有没有找到目击证人的可能。”
“回到之前的讨论。凶手是仇杀,那排查了死者的交际圈有没有什么发现?”
“死者没有与其他人发生过什么特殊的矛盾,但有一点很特别。”
“什么?”
“死者接手了X大学信息技术学院的一项院级研发,前两天才刚刚取代上一位负责人。而这份研发已经接近尾声,他这样一来几乎就可以说是无功受禄。”
在会议桌的一角,没人注意到那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脸色惨白。他抿紧双唇,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些繁杂琐碎的证据。
“为什么要突然换人?”“前任负责人患有精神障碍,是通过关系进入组里的。一个多月前因为自残进了医院,给他们项目的进行带了很多麻烦。所以他们集体就向上提议把他换掉了。”
“精神病人还能进来科研?”“天才大多是疯子嘛,只要不出事还是不妨碍的,但出了事一般就是大事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怀恨在心,所以杀人?有那人照片吗,我看看。”
照片从他眼前被递了过去,他低着头,没敢看。
那老前辈拿着照片就看了一眼,突然想被烫到一样跳起来。他指着照片上的青年,有些激动地说自己知道这人。
“一年前我处理过一起纠纷案就是他和他母亲,是他母亲闹到院里抓他回去结果被他拿刀恐吓了。我记得这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沉稳的恨,实际上可怕的厉害。我现在还记得那眼神,那个冷静但是要杀人的眼神。真的是……诶,他母亲好像就是案发小区的住户啊?”
一拍即合,青年的照片被拍到了桌上宣判了嫌疑。照片里那黑色的瞳孔通过时间和空间似有似无地盯着少年,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
少年只能一言不发。
“就请他来谈谈吧。”
“莫先生,昨晚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家里。”
“你在做什么?”
“无所事事,只是发呆。”
“有谁可以证明?”
压迫无窗的房间里,灯下的青年在桌子的那边安分冷静地坐着,脸上还有着术后恢复的惨白和倦意。他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停顿了一会,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没有人。”
一墙之隔,少年站在那面单面镜后攥紧了双拳。
“你怎么了,这么紧张?”
仁恩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少年摇摇头没说什么。
“这个人你认得吗?”
“认识,他也是院里的。”
“他和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青年似乎在思考,“没什么关系,算不上朋友,只是认识。”
“前两天,他代替你成为了你们院级项目的负责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这个系统的开发持续了三年一直由你负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你的主要成果。听他们说,你对个系统倾注了大量心血,现在却在最后关头被项目组除名,被其他人占为己有,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我作为一个创作者,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帮助我将我的成果展示出来,我只是想实现我的价值,其他的无所谓。”
“可这样,他们的掌声和赞美也不会属于你。没人会知道是你创造了这一切,你看着其他人得到应该属于你的成果难道就不会嫉妒?“
青年沉默了。他有些颓唐地靠在椅背上,低着头,将神色与情绪一起隐藏在阴影里。
“莫先生,我问你,是你杀了他吗?”
少年咬着指甲盖,紧张地盯着青年。
“……我没有。”
“我认识他。”
少年躬着身坐在办公桌上,轻声说出自己那般表现的缘由。
“他是癔症,有严重的幻视和幻听。很多时候他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在他眼中那些都是真实的。他还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一个月前他就是用刀捅了自己。”
白仁恩靠在他面前的椅背上,抱着手臂静静听着。
“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做。他只是缺爱,但不至于分不清是非。”
“但他曾经差点持刀伤了自己的母亲。”
“那是因为他妈的问题!”少年争辩的声音有些大,一些目光被吸引过来,他缩了下脑袋,声音重又低下去。
“他的原生家庭有很大问题,你不懂的。”
“是的,我是不懂。”白仁恩点头,“所以,你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为他脱罪吗?”
“有一个。”
“说说看。”
“凶手既然是用的是绳子而不是刀具,那在行凶过程中必然造成死者的挣扎。死者的体型也并不是小巧的那种,能被牵制住必然是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了。莫晨他刚刚做过手术,现在连在床上翻身都要小心。要是真是他做的,那他的伤口必然会裂开。”
确实。白仁恩托着腮思考者点头,表了赞同。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那我安排人把他送去医院做个检查……”
少年伸手扯住白仁恩要离开的袖口,抿着唇。
“可以请求让我一个人陪他去吗?他大概不会想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其他人的。”
“他有威胁性,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
“莫晨。”
莫晨在看见少年的时候表情并不好看。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些委屈,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走到少年面前,低着头问:“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没什么事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虽然少年想要掩饰,但终究还是被看出来了。
“这是公务吧……”莫晨躲开他要伸过来的手,撇开了脑袋,“没必要瞒我,我会配合的。”
少年的尴尬被旁边的白仁恩全部看在眼里。他走上来拍拍少年的肩,打圆场:“赶紧去吧,拿到检查就可以证明你的想法没错了。你看人一向很准的。”
“莫先生也配合一下,只要拿到报告显示没问题您就可以回去了。”
莫晨还是那样低着头,少年乘机上去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牵走了。
“哥,好了我给你打电话啊!”
……
如他所愿,没有事。少年拿着报告长舒一口气,把照片拍了过去。
他回去找到了椅子上乖乖坐着的莫晨。后者耷拉着脑袋,看到少年过来才终于抬眼看他。
“没事了。”少年揉了揉他的黑发,拉起他的冰冷的手,“走吧。”
“不去看心理吗?”“不了,有这个就行了。”
少年俯身亲吻在他的脸颊上,莫晨的眼里才终于有了些光彩。他站起来,有些感激地向他道谢:
“谢谢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不过……早知道我昨晚就留下来陪你了,这样我来当证人也不至于让你受惊。”
“我没这么脆弱。而且如果你为我作证,他们说不定会认为你在包庇……”
少年回头,纤细的手指堵在了莫晨唇上,做了个俏皮地噤声动作。他眨着眼睛,开着玩笑缓和他的情绪:“我平时是这么坏的人吗?他们居然会这么想我。”
“是我说错了。”莫晨终于笑了,他握住那只面前的手,将少年拉进怀里。
“我太累了,送我回去好不好?”“天啊,你是在撒娇吗?”
“Astyre。”
仁恩哥把照片推过来的时候,少年的发抖的手就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但身上的责任还是趋势他拿起那张照片。
“这是我们从案发现场附近某一楼住户门口的私人监控截取的照片。你……看看。”
他在看,看的很仔细。他努力想要从那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里找到否认事实的蛛丝马迹,可惜只是自欺欺人。
莫晨撒谎了。那天,他去过现场。
“可是哥……”少年好想要坚持一下,“他的伤口没有损伤啊。”
“不排除是多人作案,而且他也有抛尸在那里的动机。”
少年心知肚明。莫晨与母亲的纠纷他明白,他也理解如果真的是莫晨做了这件事的话为什么要将这么吓人而晦气的东西扔在他妈家的正门口。
证据确凿,但他心中的声音告诉少年,要相信莫晨。
“我没有认定他就是凶手,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选择了撒谎。”仁恩哥走过来靠在了他的边上安慰着拍拍少年,“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少年低头搓着指尖,矮声:“恋人。”
“怎么认识的?”“以前,同学。”
“别紧张啊,我这不是在审问你。”仁恩哥柔和地笑,“我看的出来,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之前给你送饭的也是他吧,晚上在外面等你下班的也是他吧。他不像我见过的其他精神病人,他甚至比很多普通人都要更加明白事理。”
“我也相信不是他,也相信你的直觉。但我们是警察,我们不能靠直觉来判定一个人。”
少年真诚地点头赞成,情绪也算是安定了些。他看向窗外,坦诚相待:“他就在车上,我接到电话就带他一起来了。”
“那就麻烦他再配合一下吧。”
大概是由于莫晨的特殊情况,这场审问没有像以往那般正式。仁恩哥真的点了盒饭希望边吃边聊,大家也心有灵犀都不想给他施加什么压力。
“莫先生和Astyre是住一起的吗?这家伙可从来没说过。要是这样昨天我也就不留他值班了,这样你也就不用独守空房了。”
少年汗颜,斜着偷看莫晨的表现。后者只是闷声应下,不吭声地一下下扒饭,
“莫先生平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做什么吗?”
“做什么……”莫晨思考了一下,“睡觉吧,没什么可干的。”
“所以你昨天几点睡的啊?”这句是少年问的。
“大概……九点。”
九点。少年和仁恩哥相视一眼,从少年家出发乘车确实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时间到达案发地。只要途中顺利,在有帮手有预谋的情况下确实可以完成杀人抛尸。
“莫晨……你昨天晚上睡觉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少年紧张地咽口水,“比如……”
“我没有梦游。”莫晨出声否定,但也有些自我怀疑,“也许没有。”
“莫先生有梦游的经历?”“一两次吧。”
“这也是病症之一吗?”“……是的。”
莫晨突然搁下筷子正式面前的两人,神情严肃:“是不是有证据显示我出现了案发地?”
突如其来,两人都哽住,面面相觑。
“莫晨,我……”“我没有梦游,昨天没有,也有很长时间没有了。”
莫晨盯着少年:“你应该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是莫晨。”少年有些着急,他直接把证据翻了出来推给他看,“可是监控显示你出现在了现场啊!这件衣服还是你昨天早上穿的那件。”
莫晨盯着照片,皱眉抿唇,眼神有些恍惚。
“我没有……我没有撒谎。”他无奈,“但我没有办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或许那不是我……”他喃喃。
“莫先生,您先别着急。”仁恩哥站起来去安抚两人,“即使您出现在了现场其实也不能证明什么。我知道,您和死者先前并没什么冲突的,您是心甘情愿把位子让出来的对吧……”
少年猛的伸手拽住仁恩哥,眼神拼命示意他闭嘴,但已经晚了。
“我……”莫晨低着头,沉默着,突然嗤笑一声,“真的甘心?”
“莫先生……”“那是我的,我毕生的心血,我就这样给他了。”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唾弃我,歧视我,认定我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是个杀人犯,是个不合群者。我没有办法,我这能这样。”
莫晨歪着头,空洞的眼睛盯着少年,苦笑着:“我想杀人,因为杀了他,我的就还是我的了。”
“莫晨!”少年跳起来扑到他面前去,像是无数次那样熟练地压住莫晨颤抖的愈加严重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药来给他喂下。
“抱歉……”莫晨的状态好了些,他仰着头看着少年,笑的难看,“有我这样的朋友很丢脸吧?”
“不许说!”少年把他拉起来,“不许想了,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我不用……”莫晨挣扎着来到仁恩面前,“谢谢你的理解,但不是我,我没有……那个人不是我!”
他的状态急转直下,少年只能生拉硬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拉了出去。
……
“他呢?回去了?”“车上。”
少年沮丧地垂着头:“抱歉啊,没控制好他。”
“不……没事的。你也挺累的。今天你就先陪他回去吧,明天带他去精神科做个检查吧。”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少年强打起精神,站起身去找莫晨。
白仁恩目送着他,看着他走到车边停住了脚步。少年站在空无一人的车前,僵硬地回头与他隔窗相望。
那一刻,他是恐惧的。
……
无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出去,也没人知道这短短的五分钟发生来什么。他们追到小路口,看见的只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背影翻墙而去,以及莫晨和那涌出的血。
一声悲泣,少年扑了上去。他伸手,拼命想要去止住那割裂的咽喉出汩汩而出的液体,但只是徒劳。
飞溅的血迹告诉他们,这是动脉破裂。
“可恶……快去追!”
哪里还有可能。他们连那一缕裹挟着的风都未能捕获。
“莫晨!莫晨!你清醒点……你看我啊!”
少年扯下衣物裹住伤口想要止住血,但那布很快就被烫红,变得毫无用处。他只能托着莫晨的头,无力地哀求。白仁恩也跪在了一边,打通了急救电话。
“白仁恩!莫晨他……”
少年抬手去抹,那泪便被烫红。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白仁恩怎么会有答案。他也只能愤恨而懊悔地捶着地,哀怨自己的优柔寡断。
少年握着的那只手微微抽动,少年赶紧低下头去。
“莫晨……”
没有办法说话,咽喉、口鼻、胸肺,哪里都是血。莫晨只能那样躺着,逐步失焦的眼睛注视着少年。
他的嘴张了张,吐出一些无声的音节。
“莫晨!”“莫先生……”
他分明在想要说出答案,而那答案分明是:
【莫晨】
一个可怕的梦。
Astyre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想要去抓身边的人。但是他忘了,忘了现实。
他坐在床上,呆愣着努力消化刚刚的一切。
太真实了……真实的可怕。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意识到所谓模拟就是对现实的映射。他意识到这件事是真实的,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他去看时间,九点。
这是悲剧的开始。
他焦急地跳下去,他想要找哥哥。他知道现在的状况下只有哥哥可以帮住自己联系到外界,联系到莫晨。他想要阻止这一切。
可这里没有人。Boreas居然不在。他手足无措,冲出去想要打开网络的入口。但那扇大门关着,将他拒之门外。
他拼命拉着把手想要用蛮力打开,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跌坐在地。他绝望地盯着窗外虚假的月,向着无人之处嘶喊着求助。
“莫晨!莫晨!爹爹!”
他在心里向神祷告,但神很忙。
门开了,有人回应了他的祷告。他被拥入怀中,彻底被击溃防线。
“爹爹!”“是我。”
他大哭着想要诉说自己的预知,但很快就又意识到了错误。
“是,你错了。因为我来了,不是吗?”
莫晨拂去他脸上的泪水,揉着他一头乱发。
“现在你就是我的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