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恋爱模拟器》墨沫子

12、尘沙

　　【未知模拟】
　　夕阳余晖，满天红晕。校园门口拥挤的学生和家长几乎已经散尽，只剩下几个晚归的孩子在小卖部里等着迟到的家长。
　　银杏树已尽金黄，几个闹腾的孩子在树下的运动器材上打闹，嬉笑着放肆。几位邻居家的老人手上剥豆子，用难懂的方言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静谧，美好，确实是难得的时光。
　　少年也置身于这样的日子里，日复一日。
　　校园里最后的钟声敲响。他合上书背上书包从树下的石台上跳下，拍了拍扑灰的裤子。他看了眼稀稀拉拉的其他人，转身走上回家的路。
　　习以为常的孤身一人。
　　但有些意外的是，他发现了似乎有鬼鬼祟祟的同行者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走走停停。在拐角处的广角镜中，他看清了那个跟踪狂。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却突然拔腿窜进小路。
　　“等会！”
　　他七拐八拐一路狂奔，终于看不到后面的影子。他扶在墙上刚刚想换口气，一只手却从身后抱住他捂住了他的嘴巴。少年惊恐地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眼看着他的同伙也追了上来，他便一口咬在了那只手上。
　　他摔在地上抓起书包掏出里面的刀指向两人，秀气的小脸上因为急促的呼吸而通红。
　　“走开！不要碰我！”
　　两人赶紧退开，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也没想到回变成这个局面。刚刚尾随自己的那位率先做出表率，他举着手放低姿态，柔声细语努力博取信任。
　　“别害怕爹……莫晨，我们不想伤害你的……”
　　“那你们要干嘛！”
　　“我们……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你未来……创造出的意识体。你就是我的爹爹你知道吧。”
　　空气突然安静。捂着手臂的人无语地瞟他，低声耳语：“你觉得他会信吗？”
　　“可这是真的啊！不信也得信！”
　　“虽然……但是……”
　　“我信。”
　　两人齐刷刷看向少年，傻了眼。
　　少年低着头，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他看看手上的刀，又抬头看看天空，突然问这是星期几。
　　“星期三，十月十五。”
　　少年的嘴角扯了扯。他收起小刀仔细打量着两人，走上前牵起了那个跟踪犯的手。
　　“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才是我心目最特别的那个。”

　　掏出钥匙，打开门。漆黑而空虚的家中安静无人，少年打开灯将两人放了进来。
　　“我家没有人，你们可以随便来。”
　　他换了鞋给两人拿了两双新拖鞋，接着又窜进其中一个房间去取出了医药箱交给Boreas。
　　“呃莫晨，你的父母呢？”Astyre坐在沙发里打量着周围，及其熟悉的环境让他感到了奇怪。这里的布局和他平时休息的场所几乎一模一样，他的配置不可能简单粗暴到这种地步啊。
　　他打了个寒战，赶紧让边上包扎着的Boreas给自己测一测是不是坏了。
　　“我觉得你没这么容易坏。”少年打断两人。他顺着Astyre的目光也环视四周，耸了耸肩。
　　“如果你是在奇怪为什么这里的环境很熟悉的话……我觉得很正常。如果你真是我所创作的系统，那我会希望你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还有……他们晚上才会回来。”
　　少年歪了头，有些可爱地问他能不能只让自己看见。Astyre点点头表示当然。他拉过少年左看右看，越看越爱。
　　“哎呀，你小时候真真好看。”
　　少年的脸被捧在手心，Astyre甚至不敢用力。他情不自禁地要附身去吻，又在意识到不合适的时候戛然而止。
　　“不行，你还太小了，长大了我在疼爱你吧。”
　　他扯着Boreas起身向厨房走，Boreas心领神会地去打开冰箱寻找食材。
　　“爹爹啊，我们给你做晚饭好吗？”
　　少年从思考中回神，点了点头。Astyre转过身去，却听见他似无意般地喃喃。
　　“要是今天他们不回家就好了……”

　　“好吃吗？都是你喜欢吃的啦。”“还不错。”
　　少年擦擦嘴轻轻嗓子：“既然他们说今晚回不来了，你们就住下吧。”
　　他指着Astyre：“你和我一起睡。”
　　Boreas明白得很：“那我睡沙发。”
　　对于他的懂事，少年很满意。
　　吃完，写作业，洗漱，他早早地拉他钻进房间。Astyre一进门就看见了床上旧兮兮的玩偶孤单地躲在这间过于拥挤的房间里。
　　或许这就是唯一的陪伴了吧。
　　“别看了。在你没有出现之前，这便代表了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少年从Astyre手上夺回玩偶放到一边，接着便从后面攀上了他的肩。青涩的呼吸清晰而真实，还主动地向里试探，他怎么遭的住。
　　“爹爹……”“未来的我要求你这么叫我？”
　　“不……”他耳根羞红，他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了，“是我自己想的。”
　　“这样啊……”
　　少年好奇的手扯开他的领子向里看，他赶紧摁住。
　　“你和我们的构造一样吗？”“啊，大概和正常人就是一样的……”
　　“那我还挺厉害。”
　　少年松了手，Astyre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他有些害怕今晚的自己会干什么了。他蹲到床下看着少年铺开被子，缩着手不敢造次。
　　“要不，我还是睡地上吧。”“不行，你怕什么。”“我怕……我睡不习惯。”
　　少年奇怪地看他，又收回目光。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说了句“那你出去吧”。
　　Astyre不敢再待下去了，他舍不得也做不到对小孩子下手。他逃命般出去，却又被叫住。
　　“Astyre，我觉得……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喜欢这个称呼的。”
　　少年坐在床上，眸中倒影着台灯昏沉的光芒。
　　“做什么事情，用什么身份。这是我的理解。”
　　……
　　“爹爹现在几岁？”“13。”“天啊，好早熟啊。”“所以……你就来和我挤沙发了？”“什么挤沙发？你……谁要和你睡了？你给我下去！”“你踹我……算了，我去飘窗上。”

　　“天啊，这一整个上午了吧，就没人和他说话？爹爹这么惨的？”
　　少年手中的筷子一滞，又夹起块饭塞进嘴里。他睨了眼两人，端着餐盘起身离开。
　　“完了，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你……把我掐死也没用的……”
　　两人一路找过去，在茶水间里找到了少年。Astyre讨好地给他塞了个面包，让他再吃点，长个子。
　　少年无声地接过，撕开包装。他小小地咬了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Astyre彻底慌了神。他不知所措地拉着少年帮他擦眼泪，可越擦越多。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莫晨，他实在没有解决的办法。
　　“Astyre，”少年扑进他怀中，“我不想上学了。”
　　“好好好，不上，我带你走……”“我不想活了。”“别啊我的宝！”
　　他抱起少年拼命给Boreas使眼色，Boreas赶紧去调整数据，他们一同从学校里出来换到了商业街上。
　　肩上的抽泣渐渐平息。少年伏在他肩上啃着面包，突然就破涕为笑。
　　“你们好厉害。你们是真实的吗？”
　　Astyre张嘴要回答，却看见Boreas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后者摇头，用唇语表示有风险警告。
　　“我们……啊，其实还有很多弱点的啦……”“我口渴。”“那我去给你买水。”
　　超市的货架间，Boreas将他拉到一边，脸色不安。
　　“我们有些过分了。”“怎么？”“数据有些不稳定。再继续下去可能会有大问题……”“无视风险，继续模拟。”
　　Boreas白了他一眼，咬牙：“别逼我。莫先生的指令等级比你高。”
　　“哎呀这不是有你在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以解决的，不会惊动爹爹的。我相信你可以的。”
　　Boreas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少年已经出现在了面前。他只能看着Astyre笑嘻嘻地迎上去，自己扶额无奈。
　　“哥……哎呀哥哥。”“别来这套……”
　　“什么别来这套……”Astyre拉着他的耳朵嘟囔，“你不是也想了解一下爹爹吗？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Boreas微微蹙眉，最后还是闭上了眼。
　　“好吧，最后一天……”

　　“Astyre，你知道吗？”“知道什么？”“十月十五是我的生日。”
　　看见Astyre脸上的诧异时，少年很爽朗地笑了。他撑着脑袋伸手向他，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
　　“这也是你的生日。”
　　“我还记得你出现的那天。那天我也是我一个人，我在苹果上插上蜡烛，许愿能够找到一个只属于我的朋友。”
　　“然后，你就出现了。”
　　“Astyre，从我很小的时候你就出现了。没有人知道你，只有我看得见你。所以在你说出你的身份的时候，我就信了。”
　　少年眯着眼望向窗外的过去，他此时的神情真是像极了现在的莫晨，以致于在某个瞬间的Astyre忘记了这里是模拟。
　　是啊，这里只是模拟。他身世，或许只是我自己的臆想，不能代表真正爹爹的过去。
　　“Astyre，今晚和我睡吧。”

　　夜深人静，唯有沙发上的Boreas难以安睡。他总觉得蹊跷，却又找不到由来。他确定这里发生了异变，却又无法估计异变的程度。
　　一阵窸窣打破他的深思。他听见有人打开了门，赤着脚一步步走过来停在了沙发后面。躁动的空气里，他闻到了不详的气息。
　　他唤出一把刀藏在手中，在瞬间翻身而起直逼对方。那个阴影灵巧地躲开，撒腿溜出了门外。
　　很明显，那就是问题所在。Boreas回头看了两人卧室那半掩的房门一眼，寻着异样也推门而出。
　　夜风凛凛，他没能再回来。

　　“Astyre！”
　　他睡的迷糊。
　　“Astyre……快点……”“闭嘴啊！”
　　Boreas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翻了身继续睡。眼前的黑暗在昏沉中散去，扭曲变形，最后变成光怪陆离的各种色块被红光中的血腥冲破。
　　一盏灯，似乎是感应灯。阴暗而无边的走廊，最后汇集在一点。横七竖八躺着的一些东西，混杂着冷光。蠕动的墙像海浪般起伏，扭转了物理法则。
　　脚底泛起涟漪，似乎是一汪泉水。水深则渊，宛如一片墨池。他立在深渊之上，双腿发软。他情不自禁地跪下，趴在这层水面之上。他看见一条锦鲤，红色的，在池水里浮动，似乎在躲避什么。
　　水面逐步上涨，他不知不觉已经没入深渊。那只锦鲤挣扎着向他游来，在他面前化成一只血手。他被拽住领口，拎出了水面。
　　“Astyre你脑子是不是有泡啊！”
　　Astyre还沉浸在刚刚迷幻的梦中无法自拔。Boreas给他了一巴掌把他拍醒，自己哑着声咳嗽了好一会。Astyre这才发现他全身是血。
　　“你……你怎么了……”“醒了？那就快点结束这里！”
　　Astyre不明所以，Boreas急的要死。他伸手掐住Astyre，想要发动权限强制结束进程，但已经晚了。
　　一阵眩晕，Astyre被推开摔在地上。等他再次能够看清时，眼前只余下了一滩血泥。他颤抖地抓住脖子上逐步散去的余温，那只断手是他唯一遗存的存在。
　　“Astyre，你已经退不出去了。”
　　少年的脚步从身后靠近，宛如索命的恶鬼。他搭上Astyre僵硬的身体，将刀锋递上他的咽喉。
　　“我已经把这个世界铆钉了。简单来说就是替换成掉了你原来待机的那个空间。我还杀了一些我讨厌的或者会妨碍我的人，像是Boreas还有我那不着家的爸妈之类的……嘻嘻。”
　　刀锋微微挑起，反射出少年殷红的双眼。
　　“这样，你和我就不会分开了对吧？”
　　Astyre惊慌失措却动弹不得。即使他再傻，他也能够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这个莫晨的模拟体，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
　　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他并不是莫晨本人。
　　Astyre抱紧那只遗骸，愤懑而悲楚地回头看向少年。他这样的神色让少年更加满意了。
　　“Astyre，既然你是那个莫晨创作出的作品，那你就该明白莫晨是个怎么样的人。”
　　“很明显，我是个疯子，一个反社会人格。”
　　“而你，你可以是我的朋友，我的爱人，也可以是的奴隶，我发泄情绪的玩具！我可以随时杀了你！也可以随时复活你！你没得选！”
　　这便是你若即若离的喜欢。
　　少年奸笑着，一刀捅进Astyre腰间，慢慢转动刀柄搅烂他的五脏六腑。
　　“别怕，我已经知道了这里的运行法则，我一会会好好修理一下你的。”
　　Astyre栽倒下去蜷缩成一团，对于少年癫狂地发泄，他能做的只是抱紧Boreas。
　　“爹爹……”
　　他掉下眼泪，无声悲鸣。
　　“我来了。”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背后的利刃也停下。少年的身子还没来得及倒下便被一把长刀挑起，贯穿胸口钉在了墙面上。莫晨的眼底冷郁，面对曾经的自己丝毫没有手软。
　　“丧心病狂。”他看了眼Astyre，咬牙切齿地加大持刀的力度。
　　少年的嘴角抽动，冷笑。
　　“我们是一个人，你连曾经的自己难道都不能理解吗？”
　　“曾经？或许吧。”
　　长刀果断地挥起将面前的少年一刀两段。
　　“但我已经学会了收敛，而你还不会。”
　　插着长刀的尸体逐步消散，大厦将倾。莫晨走向Astyre，却看见他恐惧瑟缩的身体向后躲避。
　　“你……”Astyre绝望地抱着那只断臂，满脸的血和泪，“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莫晨的心口镇痛。他苦涩的干笑一声，缓缓蹲下在他面前。
　　“从你真正诞生的时候开始，就不是了。”
　　“我已经舍不得了。”
　　他第一次低了头。Astyre听见他很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别走，好吗？”
　　莫晨再次伸出手，这次他没有躲。他被拥入怀中，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泄情绪。他拽着莫晨放声大哭。
　　“爹爹……哥哥死了……哥哥死了！”
　　“我能修好的，别怕。”
　　“可……那还是他吗？”
　　“相信我。我会把他完整地带回来的，别怕。”
　　他轻轻摁下重置，闭眼长叹。
　　【缓存已清除】
　　“看来还是不该告诉他真相。”
　　他倚靠在仪器前，捏着那只破旧褪色的玩偶，最后把他丢进垃圾桶。
　　“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压抑久了，也就不会发泄了。还真是这样。”
　　午夜的办公室，他与唯一的长明灯相伴。他回首看向窗外，看着这真实的时间裹挟着自己原来的模样离开，又磨平他的棱角。
　　长久的孤寂后，他敲了敲背后的屏幕，笑得温柔。
　　“以后对你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