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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波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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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茵在屋顶伏下身子,细心观察。她拉满弓,准备一击而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一回头,发现只是一只猫。李茵爬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倒是自己紧张过头了。
这只花猫黑白相间,毛发光滑如丝,深蓝色的眼睛,深邃明亮,就像无边的大海。它看见倾海弓,忍不住凑了过来,大概是感觉好奇的。
这只花猫是须倪国的品种,它出现在房府,绝非偶然,有可能是须倪国的使者送给右仆射万亿年。李茵凑近这猫,它快速逃窜。她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猫怎么不发出声音呢?它看见陌生人,只会张大嘴巴。
李茵想,这猫不叫帮了自己大忙。万一它发出“喵,喵,喵”的叫声,把杀手引过来怎么办?
她作出如此般的思量。既然自己不想为杀手发现,那么凶手也不希望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迹。
所以?
“猫是被毒哑的。”李茵恍然大悟道。
李茵跟着猫逃窜的方向走去,她发现在庭院中有几处血脚印。她用白纸临摹了这几处脚印。
她查看了当日邸报。八月十日那晚,临州下了一夜的暴雨。凶手想着雨水会刷洗自己的痕迹,当晚行人寥寥无几,选择在这夜作案。
凶手从低矮的平台跳了进来,他事先踩过点。踩点的时辰,白天或是夜晚。他扮作挑夫,亦或者是下人,乔装打扮,对房亿年本人进行观察。
在摸清房亿年的生活规律之后,他就作好安排,处理猫可能会引人注意。但是猫不发出声音,自己就容易有所行动。
他对房府摸查的一清二楚,知道房亿年最常呆的地方是书房,一呆就是半日,有时甚至是一日。于是,他就在书房杀死房亿年,房亿年手上有不利于自己的罪证。对,是罪证。房亿年虽然已经致仕,但是他是当今陛下的知己。皇帝给了他一个权利,他有直接面呈御览之权。房亿年的书信可以直接寄给皇帝,不受任何官府的阻拦。
这项恩赐的权利,竟然成为刺向自己的匕首。
可悲可叹。
假如房亿年的死,与万象寺有关。李茵深感不妙,万象寺,真是一处驱虎吞狼之地。
谁是虎,谁是狼?
李茵眺望远处。是虎是狼,还是猎人,各凭本事。
天清白日。
太极殿。武德帝拓拔隆正在批阅奏折。登州的煌灾暂时得以缓解。最让他头疼的是,黔州的水患,黄河淮河堤口决堤,百姓苦不堪言。他苦思冥想,应该派什么人前去赈灾修堤呢?
成年皇子一律在封地,而黔州郡王拓拔萦从小体弱多病,胆小怕事。他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时,高言来传:“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陛下道:“让他进来。”
太子拓拔益遂进入太极殿。
拓拔益行礼,磕头请安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拓拔隆道。
拓拔益起身,说:“谢父皇。这是儿臣提议的编撰国史的名单。敬请父皇阅览。”
拓拔益把名单双手奉给高言。
拓拔隆把名单快速浏览了一遍,他看见名单的第一位人选便是王善,嘴角露出笑意。
拓拔隆说:“益儿,没想到你举荐王善。”
拓拔益笑着说:“儿臣虽然平日与王大人政见不合。但是王大人一心为国,为大齐江山尽责尽忠。同为国事,儿臣理应如此。”
拓拔隆说:“益儿,你是个识大体的人。父皇深感欣慰。”
拓拔益说:“父皇,儿臣听闻黔州水患湍急,灾情严重。儿臣请旨,前去黔州振灾,抢修已坏的河堤。”
拓拔隆说:“你是太子,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朕有合适的人选。你跪安吧。”
拓拔益心中了然,不再诉说。然后道:“儿臣告退。”
拓拔隆叫道:“益儿。”
拓拔益急忙回头,然后低头跪下。
拓拔隆道:“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李茵。但是她,不是你的良配。大成的江山,需要一个有所作为的君主。你有仁慈,也很精明。但是你也需要彻底节义,要有气魄。孩子,你明白吗?”
拓拔益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儿臣一定会履行太子的职责。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拓拔隆说:“你要时刻懂得,你的母亲,是大成的皇后。张家就是你的母家。”
拓拔益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太子清声道:“儿臣明白。”
拓拔隆叹了口气,说:“你跪安吧。”
拓拔隆看着太子的背影。子贵母死,是大成的传统,也是大成的国策。他想起,自己也是像太子这般年轻。成为储君的那一天,在得知自己的生母即将身死,他拼了命挣脱侍卫,要奔赴母亲的寝宫,阻止这一悲剧发生。
任何人都在阻拦他,但是谋士方嘉的言语更是冰冷刺骨。方嘉说道:“殿下,是想前功尽弃吗?您即将成为太子,更是未来的天子。殿下,您要分得清私欲和公义。怡妃身死,这是利于大成的国本。殿下,您要知道,现在您的兄弟都还在虎视眈眈呢。”
方嘉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心,狼子野心。谋士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主君不会念任何的情感。
他希望他的太子必须明白,必须接受。因为,接受是一个储君必修的道理。
储秀宫的王昭仪正在裁剪着内务府送来的百合花。
侍女香纭说:“主子,这些裁剪花枝的事情,让奴婢们做就是了。您不用亲力亲为的。
王昭仪说:“事必躬亲。”她一边用剪子把百合花多余的枝叶剪去,然后把它们插进花瓶。”
王昭仪继续说:“撰写国史,太子殿下举荐兄长。”
香纭道:“这是自然,此乃国事。尚书大人是文人代表,琅琊王家是世家领袖。太子殿下素来以国事为重。”香纭整理着茉莉花茶茶芯,把茶芯夹在玻璃罐中。
王昭仪说:“太子信佛,陛下信道。前几年,兄长向陛下提议大兴道教,惹太子不快。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香纭说:“上阵父子兵。”
王昭仪道:“一山能容得下二虎吗?”
香纭道:“娘娘,太子殿下与陛下性情大相径庭。李茵也不是省油的灯。宫中传言,国师曾占卜此女,克父克夫,女主李氏。”
王昭仪道:“她无法与姑母相提并论。她辅助太子,只不过锦上添花。陛下的猜疑心愈发严重,是无法容忍他们结亲结盟。”
香纭道:“此女狡猾,娘娘得万分小心。”
王昭仪道:“你多虑了。她还回得来吗?任她才智过人,万象寺的局她破不了。皇亲国戚,神仙打架。她,只不过是大齐天下的一朵云,偶尔挑拨。乘此机会,兄长也该做些文章。”
香纭笑道:“娘娘说的是。”
大军已就地安营扎寨几天,临州依旧没什么动静。
防患于未然嘛,总该是好的。
林达在营帐中百无聊赖,在学着作口脂。
她买了好几本古方,都是专门教人如何做口脂和胭脂。她想着李茵羊脂玉般的肌肤,如同丝绸一般润滑,若涂上口脂,并不会比历城那些大家闺秀,差得远。
张让采集了红花,茵草、沉香等药草,并给她准备了石磨。她正在研究如何准备开始,丁仪要来了。
她最近总是躲着丁仪,不想见着她。
她在心里把丁仪和李茵作了对比,自然,她的下属也是如此。
丁仪是樊城丁家的庶女,而李茵是连州李家的嫡女。丁仪是丁肃拿来笼络达官贵人的女子,这个老匹夫,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尽做些腌臜勾当。丁肃是从四品下的上州别驾,而李羡是正三品左金吾卫大将军。连州李家则是关陇家族的首家。
林达快速地作着对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了?
李羡虽然失踪,李家虽然暂时失势,但是余威还在。
李羡失踪,导致李茵和太子拓跋益的婚事告吹。李茵也已出家,不与世人通婚。
林达想得出神,连丁仪叫唤她,她都没什么反应。
直到丁仪走到她面前。
丁仪道:“远山,我们谈谈。”丁仪看着她,神态略显紧张。
林达道:“你说吧。”继续倒弄她的口脂仪器。
丁仪道:“父亲已到临州,七日之后,你就要成为我的弟媳。我们一切如常,不会有所改变。”丁仪拨弄一下自己的衣裙。
林达道:“倩影,我想取消婚约。”
丁仪道:“林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当婚约是儿戏吗?”丁仪显然有些发怒,
林达道:“你的弟弟是个痴儿。我与他的婚姻就是个幌子。我只是把你当作我的朋友,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另外的情感。”
丁仪道:“朋友?五年来我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最后只能称朋友。”
林达道:“感情之事,不可强求。婚约之事,只不过是你们丁家的把戏。”
丁仪道:“你什么意思?”丁仪神情有些紧张。
林达道:“你们父女想拿金吾卫当筹码。别拿我当傻子哄,这五年来你给我吃什么药?”
丁仪道:“你的心就在李茵那儿。我知道,她在历城跟一些男人不清不楚,以前又和太子有婚约。你以为你是谁,你们林家早已破败了,”
林达道:“我的父亲是宁亲王府长史,绵州林家是关陇家族,我母亲的家族是建城薛家。你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既然话已至此。那么,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无论李茵如何,我只爱她。你给我吃的药,有一部分是迷乱心智。吃了药,点了熏香,就会神志不清。你把你的弟弟领进来,你想做什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你在万象寺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拖金吾卫下水,也不管临州百姓的死活。这件事,我就不得不管了。万象寺的风吹草动,须倪国的云游道人。还有,当年李羡的失踪......”
丁仪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瞬息之间,须倪国的勇士们就会直驱历城。到时,你和临州百姓就是牺牲品。远山,跟我们合作,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难道不好吗?”丁仪的语气稍稍放软。
林达道:“丁仪,我没想到你这么疯狂。你居然想叛国!丁家,万象寺,还有王家。勾结异族,图谋不轨。”
丁仪道:“嘘!我们可不敢,要是须倪国侵犯大成,而金吾卫又阻挡不了。王师拱卫都城不力,那金吾卫就得问罪。”
林达道:“你要是敢如此,别怪我翻脸无情。”林达平静地看着她。
丁仪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李茵交代在临州,肯定回不去。有些人,注定就是要死。”
丁仪不再理她,大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