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新雪》与景余

22、Chapter 22

　　闻喑被纪淮弋带到了池塘边，这一片很偏，闻喑跟着纪淮弋走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纪淮弋又想做什么。

　　圻临市虽然是大城市，是富人群集的地方，可是真正的“大”只集中在一处，而他的周边就和财富分布一样内里分布不均。
　　所有东西都在指向一个极致，穷的越穷，富的越富。

　　这里连树枝都参差不齐，那边是极其茂盛的，这边就是极其破败与荒凉的。

　　池塘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旁边还有一间五平米不到的正方形小房间。那个小房子的外表连水泥也没有，没有被糊上，应该是个临时搭建的。
　　只能看到经年累月被雨水侵蚀的红砖，快要褪了色。

　　“纪淮弋，你做什么？”闻喑环顾四周，他们停在了这里，闻喑不解地问纪淮弋。

　　纪淮弋从周边随意捡起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荡出一片涟漪，继而化为漩涡。

　　那速度很快，有火星冲上天的快感，有成膜的急促。

　　如果不是这些年想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日后再和纪森抗衡。纪淮弋都快忘记了，他可以使用任何特殊技能，比如这个，控制万物。

　　纪淮弋走到闻喑身边，十分随意地开口，“可以下去。”

　　漩涡的速度很快，又像是一口巨大的黑洞。没人愿意自己跳进去的，闻喑突然慌张胆怯，站在岸边没有动。

　　“闻喑，你认为死亡是什么？”纪淮弋又缓慢地开口问他。

　　新雪的味道开始散开。
　　闻喑眼睛有点恐慌，他从前遇到过很多想要伤害他的人，那些人根本就动不了他，可到纪淮弋这里似乎变了。
　　纪淮弋能轻而易举地用信息素影响他，还能让他感受到很深的恐惧。

　　可闻喑又发现，无论纪淮弋怎么说他，他心里虽然有气，却并没有想要反抗纪淮弋的心思。

　　“纪淮弋，我真的懂了，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再随意伤害人了。”

　　“真的吗？”

　　下一秒，有只活物向闻喑袭来，趁着它还没有靠近自己，闻喑就立马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把它打死了。

　　有血淋到地上，忽而陷入地表，消失不见。

　　是假的，闻喑内心发凉。
　　他说错了，他还是没懂。
　　可是不打死，他就要任由它来伤害自己吗。

　　闻喑不敢说话，他不能保证如果纪淮弋把他推到漩涡里，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纪淮弋看他不说话也不催他，一秒功夫，漩涡消失了。

　　随即掉落几条挣扎的鱼，在闻喑脚边。这难道也是假的吗。闻喑抱有一丝侥幸，迟迟未动。

　　那鱼似乎想要蹦到闻喑身上，闻喑感觉又不像是假的，只能往后退。

　　“你是不是说过，所有东西都不能伤害你？”纪淮弋开口发问。

　　闻喑不知道纪淮弋做这些是什么意思，在他还在为自己不再像从前那么无知而沾沾自喜的时候，纪淮弋一直在针对他。

　　“你做什么？纪淮弋？”

　　纪淮弋根本没回他。

　　闻喑一退再退，他能看鱼的形状，跟他见到的都不一样，是从池塘里调出来的吗。
　　可是他们鱼鳃高凸，两个眼珠子不是一般的大，像一个丑陋的人一样，还长了几条十分长的胡须，是个怪物！
　　他们带着狰狞，完全是一个变异的鱼类。

　　闻喑不会在像从前一样看到蛇还要摸一摸他了，也不在顾及他们是否真的是个生命，闻喑心里只有恐惧。

　　“纪淮弋，你让它们快走开！”闻喑朝纪淮弋大喊。

　　闻喑看到纪淮弋无动于衷，周围又不止一条变异的鱼涌过来，想要给他包围住，太可怕了。
　　并且，它们又长出了四肢，可以爬行，可以站立。

　　这种东西还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簇拥”成团，巨大的花团却跟锦簇完全相悖。乌泱泱一片，似成团的深色乌云。

　　闻喑逃不掉了，他尽力蜷缩，尽力让自己不要被这些怪物沾染到。从前他遇到过那么多带毒的活体时，它们都不能伤害他，这次也应该是不能的。

　　闻喑边想边让自己放下心来。

　　可是没能如闻喑所愿，有东西爬上了他的身体。

　　夏天的炎热天气里，闻喑只穿了一件短袖，有东西在他的手臂上爬行，带着黏腻和湿润，一点一点覆上闻喑的身体。

　　这感觉让闻喑浑身难受的要命，闻喑从前的运气几乎失灵了，他没有上天的庇护了。
　　他在纪淮弋使手段的时候，只能乖乖投降。

　　“信息素，你的信息素和别的omega不一样，它带有独特的攻击性。”纪淮弋在这个时候开口。

　　闻喑醍醐灌顶，那一秒钟，什么也想不到了。
　　脑子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突然释放出很多信息素。

　　那些怪物逐渐离开他的身边，闻喑有种成功了的喜悦，同时也有破坏的施暴感。他希望这些东西全部死去。

　　是在死去，它们居然在退出之时化成了很多白骨，又继而分解进土中。

　　闻喑不怀疑这是纪淮弋所为，他又不是不知道纪淮弋到底拥有什么能力，只是从来不清醒的时候，一向不在意这一点。

　　他抬头望向纪淮弋，“纪淮弋，你到底想做什么？”

　　下一秒，闻喑没听到纪淮弋的声音，却看到这些鱼又都不是鱼，那些白骨从地下升起了？
　　它们变成了可爱的小白兔，每一个都毛茸茸的。有的是一个家庭，有的像是一个组合，难舍难分，十分友爱。
　　可就在下一秒，他们又突然变成万千白虎，上面沾满了闻喑的信息素。

　　纪淮弋的目光放在闻喑身上，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在观察闻喑的变化，同时也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闻喑的信息素不同，一个omega的信息素居然带着不可估量的攻击性。
　　正常溢出的时候有一股微妙的勾引性，而当他借此打击事物时就是他的利器。
　　也是，他大概不是人类的产物，又怎么可能和其他人的信息素相同呢。
　　所谓的流沙，不过大地为它赐下的名。

　　闻喑的信息素如果大量释放，就必然会造成杀戮与死亡。

　　闻喑看到这些小白兔，突然停下了，可他来不及，它们还是全部死了。

　　那是很乖巧的小动物，一点攻击力也没有，是在他孤儿院里见过的小宠物，是很温顺的小动物。
　　因为他，全部都消亡了。

　　闻喑突然自责，他闪烁着睫毛，似乎想追问，想解释。

　　这个时候，纪淮弋走到了闻喑身边，“你甚至不用教就拥有控制信息素的本领。”

　　那不是夸赞，是一种审视，带着冷漠。

　　“闻喑，我不管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来，又为什么会有与常人不同的能力，但是你生性并不良善。”

　　这样平平无奇的话语，却让纪淮弋说的极其凶狠。

　　闻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我不是，我没想害死他们！”

　　纪淮弋轻佻地哦了一声，然后道：“想也做了，不想也做了，想要解释什么？”

　　闻喑一时无法回应。

　　“说说，你的感受，杀了生命，有什么感觉？”

　　闻喑震惊，他摇头，“我没有，我杀的都是假的。”

　　“他们被你打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认为的。”纪淮弋悄然说出这么一句，异常冰冷。

　　闻喑这个时候发寒，是死亡。
　　虽然它们不是人类，但是他确实在为了保护自己时只想把他们全杀了，但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这到底有什么错呢，“纪淮弋，我不能保护我自己吗？我要忍受他们把我吞噬吗？”

　　纪淮弋看着他，“没有不让你这么做，但是你一心只能看到他们要伤害你。”
　　“第一次，你好好想一想，他们是真的要伤害你吗？”纪淮弋问道。

　　闻喑回想，他甚至不知道第一个出现的是什么，只知道当那个东西消失后，他是放松的。
　　“可是第二次，它们真的要伤害我的。”

　　“伤害你？伤害你哪里了，不过是长相丑陋，他们最多只是沾到了你的身上。”

　　！闻喑这次不觉得自己一定是错的，可是他回想一下，也确实和纪淮弋说的一样，他在看到他们的样子时就给他们轻易下了定义。
　　他们是坏的，就是来伤害自己的，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他要先灭了它们。
　　“可是，它们让我很难受。”闻喑替自己辩解。

　　纪淮弋冷笑一声，“所以，第三次成为你喜欢的东西时，你就会无法控制，进而也将它们全杀了。”

　　闻喑慌神，根本反驳不了，他不敢反驳这个时候的纪淮弋，比刚才的东西还让他觉得可怕。
　　“第三次，我就没有动。”

　　“当你的残暴无法控制时，就会殃及无辜，即使不动，它们也会被你连累。”

　　闻喑内心一震，后退道：“我………”

　　纪淮弋看他的样子轻笑，忽然又换了一副姿态，“如果一味不知轻重，莽撞无知，这种现象变本加厉，日后就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还是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次失去，甚至会掀起祸端。”

　　闻喑目光黯淡，低着头，“对不起。”

　　纪淮弋盯着他，对他道：“抬头。”

　　是刚才的那些白骨，它们不是可爱的小白兔，也不是张牙舞爪的丑陋异类，它们变成一条一条鲜活跳动的小鱼。
　　一齐跳跃进池塘中央。

　　闻喑的神色渐渐恢复。

　　纪淮弋在所有动静消失后，询问闻喑：“明白什么了？”

　　“不能一意孤行，不能以偏概全，不能暴躁莽撞，不能，”

　　“行了，”纪淮弋及时打断，“什么也没教，都是些不入流的道理，你记住，再有这种情况，要及时杀死他们。”

　　闻喑抬头，纪淮弋到底在说什么？

　　纪淮弋目光又看向他的那颗痣，“你自己既然已经懂了不能轻易伤害别人，那我就不必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什么？”闻喑问道。

　　“在遇到你认为是危险的情况下，自保并没有错。就算知道要分清时局，不能轻举妄动。但必要时刻，自己的感受，永远第一。”

　　“不失去你身上的这种冲撞性，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闻喑，遇到危险，就拿起属于你的武器，杀死所有。”

　　纪淮弋突然放弃了一开始的想法，在闻喑的难过与服从中有了不忍。
　　当闻喑对这个世界展现出极大的恶意时是纪淮弋不愿看到的的，所以他打算给他教训，让他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是临了，纪淮弋突然想让他保留一部分的东西，当然要以自己为先，不然受伤了，这个呆子，怕是要哭。

　　闻喑的来历暂时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他的一切都有所保留，如果不能掌控他，也不能让他颠覆其他。可是如果不能掌控他，纪淮弋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纪淮弋叹了叹气。
　　早就说过了，这个闻喑身上有一种东西，最会蛊惑人心了。

　　这个世界上，有纪森的存在就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更何况加上一个天生不一样的闻喑呢。

　　闻喑的头脑好像正在经历一场风暴，整个人晕头转向，他竟然答不上来一句话，“那我也不能再乱打人了。”

　　纪淮弋低头看他，装作好奇地问道：“原因呢？”

　　“我不能随便欺负人，但是我也会保护我我自己不受欺负。我不会白白受欺负。”

　　“小屁孩。”

　　小屁孩？
　　闻喑突然听到纪淮弋这样喊他。
　　刚才的紧张和恐惧都在刚才的对话中消解了。闻喑对纪淮弋又没了什么距离感。

　　可是怎么好像在梦里听过纪淮弋也这么喊他，不满道：“你比我大多少！你又说谁小屁孩！”

　　纪淮弋不再看他，也没有理他。

　　所有都变得风平浪静，这一片依旧没有什么人，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动静。
　　唯一的，好像就是水中时常荡漾微波，因为那里还有生命。

　　“跟上，送你回家。”纪淮弋往前走。

　　这个时间点，就不需要把闻喑带去何博士那里了。
　　何博士的时间不定，但今天告诉他会提前下班。
　　所以等到闻喑回去的时候，何博士也差不多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