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25、第二十四章

　　封鹤认定自己从来没有算错过事情，可是模糊中她似乎看不清了。周南打呼噜声音把她那么一丁点支离破碎的破记忆彻底劈开了，那里面闪着光，发着亮。可无论怎么瞧着，都像是个不完整的人。
　　她现在一丁点自信也没有，尽管别人看起来不是这样。别人眼里的封鹤，或许还像从前一样，不擅于拐弯抹角，总能一语道破对方的想法，经常一击即中。
　　可她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她对很多事情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信心。比如自己脚下的道路，她真的有地方可以去？真的有路可以走吗？
　　封鹤抬起玻璃酒瓶，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彻底醉了。她顶着胃泛起的酸涩，试图把那回味出的苦重新咽回去。她起身，眼尾发颤，单手捞起酒桌上早就不省人事的周南，踉踉跄跄地把他抬回房间。
　　关上门，封鹤的嘴角缓缓翘起，手指着里面早已睡着的那人，含糊不清道：“周小南，我还没醉，你，输了。”
　　封鹤扶额，肩膀靠在铁门上，抬起头，却无意瞥见天上的月亮。她顶着最后的意识，推开夜蔷薇的门，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前台旁边的沙发上。
　　结果第二天一早，还没到六点，她就被人吵醒了。正赶上旅店客人退房，男人挽着女人的腰，一扭一晃地把钥匙甩在前台，钥匙和桌面撞击，发出金属材料碰撞的叮当响声，好像猫在挠沙发，“今天封老板在啊。”
　　封鹤起身，眸色淡淡，随口附和了句，“嗯。”
　　男人笑了笑，“走了。”
　　封鹤脊背一阵恶寒，男人是店里的常客，每次都带不一样的女人来。重点是他有老婆，孩子比封鹤年纪都要大，也比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大。
　　不过这人每次住过的房间都挺干净的，可能是有洁癖。但有洁癖每次又和不同的人，这就奇怪了。封鹤耸耸肩，懒得继续向下想，她冲男人甩手，“拜。”
　　她大概不适合去思考关于爱情的一切东西。
　　封鹤困得要命，任何事情都抵不上睡个好觉重要，而显然，从目前某人眼底的黑眼圈还有眼球上的红血丝来看，她没睡好。没睡好，封鹤就整天难受，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刚走开的男人再次推开了夜蔷薇大门。她下意识抬头，刚想说什么，对方却抢在了她前面。
　　“封老板，隔壁饭店的门不知道被谁从外面锁上了，里面的人出不去...”
　　封鹤“蹭”一下起身，她黑着脸迅速推门而出。果然，周南在里面疯狂敲门，那嗓门大得像是要把街坊邻居全都叫来才肯罢休。但很不巧，这附近除了他家饭店，就是封鹤的旅店，而且不到六点，鸡都不起这么早。
　　她迅速把锁拉开，这猝不及防的一下，里面的人直接就摔了出来。
　　封鹤窘迫地护住周南，她机械般转头，刚想和对方解释，可周南压根就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的脸都要被气绿了，更何况，他好不容易逮到封鹤的小辫子，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缓缓凑近对方的耳边，满脸阴森道：“封，鹤。你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封鹤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弹开，拉开与对方的距离，结巴道：“哥，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表情，那态度，周南活了二十年，终于在封鹤脸上见到一次。周南得意贼笑，他双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扬地审视着面前的人，特意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嗯，态度，最重要的是态度。”
　　封鹤深呼吸，她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后槽牙差点没咬碎了，才憋出了一句，“我下回，少喝点。”
　　“噗哈哈哈哈哈哈...”周南差点笑到抽筋，终于也舒服了，不枉费他大早上砸了三十分钟的门。同时，他这人最会审时度势，见好就收。差不多就得了，在封鹤面前，嚣张一下可以，两下可以，但一旦过了头...他可保不齐封鹤这人的怒火窜上来把他当场噶了下酒。
　　她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回去睡一觉，没想到被背后的人叫住了。
　　“封鹤。”
　　这声音，她转过身，然后先一步的，周南直接大声嚷嚷起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姿态，“哎哎，这不是我们肖同学吗？这么早就来找封鹤啦。”
　　然后两人几乎同一时间的。
　　“闭嘴。”
　　“路过。”
　　封鹤撇了撇嘴，细品着刚才那小屁孩一句“路过”，淡淡说了句，“哦。”目光却不自觉落在面前这人的身上，他还换了一件衣服。
　　白色外套。背对着早上的阳光，他本来就白，突然这一下还挺晃眼睛的。
　　周南感觉气氛不对，直接转身开溜，附带把饭店门关上了，走之前甚至还留了句：“你们慢慢聊。”
　　封鹤满脸疲惫，冲肖牧野懒懒挥手，刚想回旅店，手臂却被人忽然抓住了，力道还不小。她也没防备，脚下一滑，顺势道：“我靠，肖牧野，你玩儿我呢？”
　　“没，没有。”肖牧野一紧张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刚才明明不是路过，偏偏嘴一瓢，什么都往外蹦。
　　外面的天还没亮透，太阳仿佛刚从地面上醒过来，打了个哈欠又开始值班了。
　　真辛苦。
　　封鹤眼皮微耸着，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抬起头，对上肖牧野的目光，“你不是说路过？”
　　“我不是。”肖牧野轻声说着，“我是特意走过来的。”
　　封鹤一怔，她眨眨眼，残存的几分困意似乎彻底被眼前这人击碎了似的。她舔了舔嘴唇，盯着肖牧野鞋尖上的灰，“你不会是在晨练吧？我懂了，你是不好意思说，对吧。”
　　她用力捏了一把肖牧野的腰，于是心底那点小九九就彻底暴露了出来，然后学着刚才周南的模样贼笑道：“这样，我觉得你这个锻炼方式不够，不够合理，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肖牧野表情僵住，他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虽然知道封鹤这人没安好心，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试探性问着：“什么建议？”
　　“就比如，你可以来夜蔷薇，帮助因为生病请假的保洁奶奶打扫卫生，我按市场价给你。”封鹤眼尾上挑，调侃意味十足，“既有意义，又锻炼身体，还赚钱，对吧？”
　　肖牧野眼皮微动，他当然晓得对方的意图。况且封鹤对于人心的琢磨已经足够透彻，她也知道肖牧野会答应。即使明白这些，他还是没拒绝，直接点头回应道：“行啊。”
　　计谋得逞，封鹤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吃过饭没？”
　　他撒谎技术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这么一句话，他几乎脸不红心不跳，“吃了。”
　　“行。”封鹤轻扯了把对方的袖子，“那跟我来吧。”
　　肖牧野向前一踉跄，差点没摔在她身上。一瞬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脚步停住，他摸了摸口袋，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手边，“封鹤。”
　　被喊到的人无奈回头，“又怎么了...”封鹤半句话还没说完，但瞥见肖牧野手心那份捂热的包子与热豆浆的瞬间，当场怔住了。
　　她的心脏，似乎刚才停了一下。可那阵颤动，是为什么？
　　封鹤眼尾轻颤，她抬手，无意间蹭过对方的掌心，对上肖牧野真诚的目光，“你...”
　　肖牧野嘴角扯起，嗓音发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手买了些过来。选的是队伍最长的那家，应该错不了。”
　　她呼吸沉重，闪避开这人的目光，“谢谢。”封鹤的声音很轻，好像现在只要一阵风吹过，就能给刮走了似的。
　　肖牧野瞧着对方松开的手，笑了笑，“不是说去帮你...帮老奶奶打扫卫生吗。”顿了顿，他又问：“还是说因为这顿早饭，抵消了？”
　　几乎同时间，封鹤已然敛起多余的情绪，她拍了拍身边人的后背，淡定道：“哦，那你想多了。”
　　果然，还是她。
　　没过一会儿，他就站在了夜蔷薇302房间门前，手里还拎着扫把和湿抹布。
　　“这儿，还有那儿，主要清扫位置，马桶，最后换床单。”封鹤的声音从他背后幽幽传来，就好像从肖牧野脑瓜顶上钻出来的似的。
　　肖牧野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试图从沙发开始，却无意望见房间角落的异样，他耳廓一红，猛地退后几步，直接把刚迈进房间的封鹤推了出去。
　　？
　　“干嘛？”封鹤一脸惊悚地望向对方。
　　“这，不，不干净。”肖牧野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别扭与她对视，他不知道该如何这人描述自己刚才所见，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封鹤随即了然屋内的情况，她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人...她眉心一跳，迅速把最后一口包子嚼完，将剩下的半杯豆浆怼到了肖牧野怀里。
　　封鹤挡在他身前，淡淡道：“我来。”
　　他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压根没给自己开口的机会，直接把肖牧野拦在门外。
　　“哎你...”
　　封鹤垂下眼眸，语气平淡，但那话却足够有力：“脏，你去前台坐着。这些，交给我。”
　　“我答应你的...”他下意识反驳。
　　“本来我就没打算拉未成年当苦工。”封鹤眯了眯眼，轻声问道：“是不是刚才把我想错了？”
　　“你？”肖牧野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刚才...”
　　封鹤嘴角翘起，模样慵懒且随意，似乎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儿似的，“还不走？”她轻嗤一声，忍不住调侃道：“等下要是把隔壁房间的人吵醒了，挨揍的可不是我。”
　　不过最后肖牧野还是听了封鹤的话。
　　因为他一步三回头，没等到对方反悔，他也没有留下。
　　肖牧野靠在前台椅背上，单手拖着下巴，目光聚焦在夜蔷薇正门口，也偶尔落在封鹤喝的只剩下四二分之一的那盒豆浆上。他抬手碰了碰，又像触电似的收回。
　　热的，暖的。
　　可他，从来都不配得到这些。温暖，爱，善意，包容，理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绕半个市区为那个人买早餐，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她内心总会慌乱，只能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拙劣谎言来靠近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她的眼睛，她的神色，她的一切，关于他对她的全部异样。只有一种可能，只有…肖牧野单手捂住心脏，那处，正酸涩得厉害。他，是不是，是不是喜欢…
　　肖牧野双眼陡然睁大。他推门而出，几乎落荒而逃。
　　只留下一条讯息：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