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如水火》填舟

3、第 3 章

　　接下来的时间，马修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终于熬到下班。
　　拖着疲惫的身体，马修回到中心街区的租房。
　　虽然租住的房子地处中心，但却非常陈旧，更好的房子马修租不起。
　　从生锈的铁质楼梯上去，马修在第三层停下，低头掏出钥匙才迈上前廊平台。
　　马修一手提包搭在肩上，一手晃悠着钥匙，脚步沉重，后背也微微驼着。
　　他在303室门口停下，伸手将钥匙插进锁孔，往右边拧了好几圈，门锁“咔哒”一声解开。
　　马修拿着钥匙的手攥起，抵在锈迹斑斑的门板上，用力推了好几下才把门推开。
　　“看来得换扇门了。”马修小声嘀咕着走进室内。
　　在狭小的玄关处换好拖鞋，马修随手将手提包挂在门后，转过身右边是开放式厨房，左边是洗衣晾衣的阳台。他原地思索片刻，左转走到洗衣机前，脱下外套和毛衣全部塞进了进去。
　　按下洗衣键，马修转身来到厨房，打开入户门边的冰箱驻足片刻，从里头拿出昨天吃剩的焗饭。
　　简单热过之后，马修就站在小吧台前享用起来。
　　焗饭吃起来酸酸的，应该有些变质了，但马修还是三两下解决完，迅速清洗好碗和勺子。
　　他对吃饭向来没有太大欲望，能填饱肚子就行。
　　往前走个四五步，就是客厅的位置，只摆了一张沙发和小茶几，整个客厅就被占满。
　　客厅右边是卫生间和杂物间，左边临窗的则是一张床，床脚是一堵顶天立地的储物柜，放着马修的衣物。
　　总体来说，整个房间除了厕所和杂物间，几乎一览无余。
　　好在马修没有购置太多物品，屋内不至于显得太过逼仄。
　　唯一拥挤的，就是那张马修蜷着腿才能躺下的床。
　　其实正常人是能伸展开的，奈何马修有着一米九的身高。
　　冬天又干又冷，马修没有出汗，只抹了把脸就上了床。
　　此时才六点，马修毫无困意，但他还是紧闭上眼，蜷缩在床上试图入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即便拉着窗帘，冷风还是从窗户的缝隙渗进来，幽幽地拂在马修脸上。
　　他越是想入睡，耳边细微的响动和拂面的冷风就越发清晰，扰得他心烦意乱。
　　一直到晚上九点，他还是没能睡着。
　　“唉......”马修缓缓坐起，抬手不停揉搓面部，被风吹冷的脸才慢慢热起来。
　　“窗户也得换了......”马修一把掀开窗帘，将堵在窗边的抹布按牢实，又从抽屉翻出胶带把抹布和窗户粘在一起。
　　一番操作下来，冷风终于不再钻进来。
　　熬到凌晨，马修也总算是浅浅入睡。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改造中心那边没再找马修。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改造中心又打来电话。
　　“抱歉，马修不在。”没等对面开口，威廉就出了声。
　　他说完还转头看了马修一眼。
　　“可以让他来一趟嘛？李远乔吵着要见马修，如果不见，他就要自杀。”
　　威廉开了免提，改造中心工作人员的话清晰地落入警员们耳中。
　　“那就让他去死。”马修没有发出声音，只用口型回答威廉。
　　威廉顿了顿，为难回道：“呃......你们有办法控制他的吧，毕竟看管李远乔是你们的责任。”
　　对面没了声音，许久之后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见对面挂断电话，威廉才放下听筒，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小子真闹腾。”
　　“不必搭理。”马修继续埋头工作。
　　然而，没过多久，电话又响起。
　　威廉刚拿起听筒，对面就传来急促的喊叫声。
　　“马修在嘛，马修！李远乔咬舌自尽了，半个舌头都掉了！”
　　威廉面色一滞，慌忙转头看向马修。
　　马修手头动作顿住，面色异常难看，最后“啪”的一下扔下钢笔，怒骂一声便拿起外套冲出办公室。
　　等马修赶到，李远乔已经被缝合好伤口，面色惨白地躺在医院病床上。
　　进行缝合的过程中，李远乔非常抗拒麻醉剂，因此全程硬生生扛了下来。
　　他身下的白色床单已经被冷汗和血液浸透，从嘴巴到脖颈一整片都挂着血。
　　即便如此，看到马修的瞬间，李远乔还是咧嘴笑了笑。
　　他的笑刺痛了马修的眼，布满乌青的下眼睑不自觉抽动。
　　“把自己搞成这样，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你？”马修慢慢靠近李远乔，沉声发问。
　　李远乔没办法说话，只是凝视着马修，发出闷笑。
　　等马修来到床边，李远乔抬手一把攥住他的手，颤颤巍巍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你赢不了我......
　　“呵......”马修哑然失笑，“都这样了还想着赢，你真是，疯子。”
　　李远乔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眼中充斥着疯狂，许是舌头被扯痛，他又面目狰狞地颤抖忍痛。这样子，活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马修望着李远乔，不禁脊背发凉。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李远乔又在马修手心写下这几个字。
　　马修眉头紧锁，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大步后退直到抵在墙上。
　　“哼......”李远乔斜眼瞥了马修一下，勾唇嘲讽一笑。
　　马修紧紧贴着墙，视线落在马修身上，从他粘满血的面部移到剧烈起伏的胸膛，再移到病床栏杆锁着的血肉模糊的手腕。
　　他不禁在心中感叹，这李远乔，真是个狠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远乔就缠上了自己！
　　马修眼见着李远乔胸膛渐渐平缓下来，又缓缓睁开双眼，朝自己勾了勾手指。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马修冷声质问。
　　“痛......”李远乔神色痛苦，发不出声音。
　　他一改方才的乖戾，眼神恳求地望着马修。
　　看着李远乔难得露出脆弱的表情，马修不知为何一阵心软，纠结片刻还是挪到了病床边。
　　李远乔的手被绑在病床栏杆上，因为挣扎绑带松了一些，足够他伸出手去够马修的手。
　　马修就这样垂眸淡淡地注视着李远乔，任由他冰冷的手缠住自己的指节。
　　“谢谢。”李远乔无声怒了怒嘴唇，紧紧握住马修手指。
　　马修能感觉到李远乔的手心温度一点点变热，他的状态逐渐趋于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在空荡的病房里飘游。
　　看样子，李远乔是睡着了。
　　马修本想趁他睡着离开，但试了试手指却被牢牢攥住，只好放弃挣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李远乔脸上，即便被血液污染，那张脸仍旧美丽。
　　一如第一次见到李远乔时的惊艳。
　　在那群性格乖张的亚比青年中，李远乔是如此清新脱俗、人畜无害，以至于蒙蔽了马修的双眼。
　　之后接触的三年，他才知道李远乔是一个多么狡猾难缠的人物！
　　曾经那个让他咒骂无数遍的少年，就这样躺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防备，被磨平了所有刺。马修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李远乔掐死，想要看着他在自己手下一点点失去生机。
　　“不！”马修猛然清醒，慌忙摇了摇头，他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而不耻！
　　他怎么能，有如此邪恶的想法！
　　“李远乔，不管你耍什么诡计，我都不会上当的。”马修死死盯着李远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呢喃着。
　　一直到外头天色暗下来，李远乔才从睡梦中醒来。
　　马修立马抽回手，偷偷活动僵硬的手腕和躯体。
　　看到马修还在，李远乔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就知道，马修不会走。
　　“既然你醒了，我就回去了。”
　　马修将手揣进兜里，语气淡淡的。
　　李远乔没再挽留，只是点点头，便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马修动了动嘴唇，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他回到警局，已经是下班时间，同事们都早早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见马修回来，威廉赶忙上前询问。
　　“怎么样了？那小子。”
　　“死不了。”马修撇撇嘴。
　　“我的上帝，世上怎么会有李远乔这样的人啊，太可怕了。”威廉一想到李远乔硬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身体就忍不住发颤。
　　“这小子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进行干预。”一旁记录档案的贝拉突然开口。
　　“管他的。”马修莫名感到有些烦躁，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去休息室换衣服了。
　　很快到下班时间，马修出来的时候办公室只剩下贝拉一人，其他同事都已经离开。
　　马修抱起大衣，和贝拉打了声招呼就打算离开。
　　“马修。”贝拉突然叫住他，“你明天再去看看李远乔，稳住他的情绪。真要死在改造中心里，你脱不了干系。”
　　贝拉可不想自己的下属被一个小子算计，万一他死了，马修肯定会被拉下水。既然马修是自己的下属，她就有责任保护好他。
　　马修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马修绕路去了最常光顾的一家面包店，买了一堆法棍和奶酪。
　　从家人回到祖国生活后，马修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远在大洋另一面的父亲和妹妹偶尔会打长途电话询问他的近况，马修就算生活不好都会说好，他不想妹妹为他担心，而且他也知道父亲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