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人录》偊鹿氏

59、水云笙的往事（下）

　　“大叔……云笙……”躲在铁门后的听见门外传来爆炸声的祥悦担心他们，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推开铁门，却被身旁的男人制止了，男人阻挠道：“现在不能出去！外面还会有危险的！”果然，密室发生了二次爆炸。众人心情沉重地倾听着令人心碎而惊惧的声音，什么也做不了。一名年轻的书生捂着口鼻哭泣着；有人将头埋在大腿间，大家默默无闻地围坐在一起。
　　黎明前的黑暗到底还有多久？
　　门外逐渐安静下来。“现在可以出去了吗？”祥悦抽噎着问道。众人没有回答，但是祥悦已经等不及了，她推开铁门，跑到密室。
　　密室内，所有铁皮人偶都坍毁，部分零件与机械还在运转，焦黑的碎片破裂满地，火焰还在碎片上燃烧。一个全身烧得焦黑的男人张开着原本绮美的赤色翅膀，翅膀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焦黑，满地都是隽美的翎羽。可男人还在用自己的身躯与翅膀保护着怀中的女孩。
　　“大叔！水云笙！”祥悦哭着飞到他们身边。祥悦拨开大叔粗壮而皮破肉烂的手臂，受了轻伤的水云笙昏倒在大叔的手臂上，她的肮脏却柔美的脸颊上留下了许多晶莹透亮的泪水。
　　大家齐心协力，将水云笙救出来。可大叔已经没有呼吸与心跳了，他没有倒下，他一直跪在地面上，他没有倒下。
　　黎明前的黑暗到底还有多久？
　　一名男人背起昏迷的水云笙，其余七人继续前进。他们推开了密室的铁门。可铁门之外依旧没有光明。
　　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前进。他们穿过一条寂静无人的幽暗长廊。这条长廊非常长，长到他们以为已经走了一天了。
　　“你们看！那是不是月光！”书生激动地指着前路喊道。众人再次拾起希望，他们的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众人都跑了起来。
　　很快他们停下来了。那是月光！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光明！众人欣喜地注视着月光。可在月光之后站着的是他们司空见惯的送饭人。送饭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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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云笙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她昏迷前，大叔牢牢将她护在怀里。外面接二连三发生爆炸，但是大叔没有发出一点儿呜咽声，他非常平静。
　　难道他不觉得痛吗？他为什么要帮我呢？他不应该帮我。大叔说说话吧，告诉我你没有事，外面的爆炸并不能将你怎么样；大叔你哭哭吧，眼泪饱含着你的痛楚与悲戚，发泄出来后就不用憋在心里难受了。水云笙想着，眼泪哗哗流下。可是我不想大叔死的，我不想大叔死，我不想大叔死，大叔不要死，不要死……再之后她昏迷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几乎所有同行的人都倒在了被月光照耀着的地面上。她不可置信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呆滞地凝望着站在她身前的送饭人，金属岩刺穿了送饭人手中书生的脖子，书生狰狞的面孔上，惊恐的双眸中充盈着绝望的眼泪。水云笙震惊又惶恐，眼中的眼泪也不停地落下。
　　“好样的，我的宝贝凤凰。”仙童从阴暗处拍着手掌走出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邪魅的笑容，“你很棒，但是，你也很调皮。”仙童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
　　“调皮的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仙童冷冷地说。在那之后，倒在地上全身疼痛不已的祥悦才意识到：
　　根本没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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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云笙被绑在了另一间密室里，恐惧和绝望使水云笙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在她身前的石床上躺着的是一名曾经与她并肩逃跑的伙伴。
　　“你要好好看清楚，他们的未来。”仙童对水云笙说。接着仙童不知向那人注射了什么，石床上的人昏迷了过去。仙童剥开了他。
　　水云笙恐惧地注视着这一切，嘴里颤颤巍巍地说着：“不要，请停下来吧。”仙童没有理会她，他继续着自认为优美的创作过程。水云笙眼泪直流，那人活生生地在死在了她眼前。
　　“我不想看了。”
　　“不，你需要见证他们的未来，他们可是你的百姓呀。我的小凤凰。”
　　水云笙低下头，她想起大叔最后的容颜与期盼：“凤凰是能让人民安康，让天下太平的祥瑞啊。”想着，水云笙痛哭起来。
　　可是，大叔啊，我正带领着我的百姓走向死亡啊。
　　水云笙再也没有回到牢笼里。她在这个密室里，倾听了太多的痛苦的呐喊与看见太多绝望的挣扎。她为石床上的人落泪以至昏迷，反反复复，不知哭了多少次。
　　“云笙？云笙！”
　　水云笙听见了有人在呼唤她，她含着泪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熟悉的面孔正搀扶着被绳索捆绑住的她。
　　水云笙再次哭泣着嘶哑地呐喊道：“父亲……”
　　“父亲来了，爸爸来了，云笙别害怕，我的云笙别害怕。父亲会带你走的，父亲一定会带你走的！”
　　父亲抱着她，水云笙趴在他的肩膀上痛哭：“我不当凤凰了，我不想当凤凰了！我不要再当凤凰了！我不要再当凤凰了！”
　　然而那位父亲离开了，他似乎食言了。
　　多少次面对人的挣扎与撕心裂肺的呐喊使她逐渐麻木。她的脑袋是空洞的，她没有害怕、没有欣喜也没有愤怒。不论是昏天暗地的日子还是欢天喜地的生活，对她来说似乎都无所谓，因为它们都是一样的。一种是黝黑的白，另一种是纯白的黑。
　　“看她如今那美丽的眼神呀。”仙童赞美道，“那才是乖孩子拥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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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过后，水云笙走进停灵室，里面的尸体被裹尸布包裹着，但依稀可见他们暴露出来的四肢以及一些水云笙不认识的东西。除了已故之人的亲人，很少人会来这里。水云笙看着这些尸体，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愕然。
　　在她身前暴露出一只白皙又肮脏的手，手腕上绑着熟悉的红绳。
　　原来你在那里活了那么久啊……祥悦。
　　水云笙正发着愣，意幽悰悄悄靠近她：“是找到了过往的朋友了吗？”
　　“嗯。”说着，水云笙搂住了意幽悰，“我逃出来了，可她没有。我也没有回去救她，她会责怪我吗？“
　　意幽悰在水云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回答道：“我不知道。“
　　“火化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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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笙，我一直很好奇。”犀问站在她身边的水云笙，“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冒险，我好像很少见你哭过。不论是对活人，死人，你的表情都好像是一样的。我能认为是你太冷漠了吗？”
　　两人望着眼前灼烧的熊熊烈火。水云笙注视着火中戴着红绳的手臂，手臂渐渐变得焦黑，她终将化为灰烬。
　　水云笙回答道：“如果要为所有死者哭泣，那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但是，如果你们不见了，我还是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