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花的云》Dianthus

118、牡丹（十一）

　　“晴姐。”凌竹用力朝她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傅晏礼很乐意接受采访，怎么把我们拒绝了？”

　　按理来说，为了公司，傅晏礼在这个时候一定是需要即刻公关，甚至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可是，他居然躲回了家？

　　淼淼倒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咱直接冲到他家，他还能把我们关外面？”

　　“林淼淼，咱们是记者，不是狗仔。”

　　“你狗仔的事儿干得少了？”

　　“咳。”凌竹瞟了一眼知晴，“都是晴姐领导有方。”

　　“别胡说八道啊。”知晴心虚道，“加班到此为止，我要去菜场买菜。”

　　她已经很久不逛菜市场了，一时间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知如何自处。

　　她站在门口旁边，观察着别人是如何和老板询价还价的。一个天天和不同人打交道的记者，居然也会觉得尴尬窘迫。

　　一个熟悉的面孔闯入。傅晏礼家的保姆，正在卖鱼的档口挑鲢鱼。

　　对方似乎认不出她了。也是，保姆不过是在知晴上门采访时给端了一杯水，她当时垂着头，可能都没看清知晴长什么样。

　　知晴又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并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一下傅晏礼。

　　保姆笑着说了一番场面话，表示傅总情绪稳定，但是接连受打击，无法接待记者，并待他致歉。

　　她虽然长相普通，但是言谈举止颇有教养，想来大户人家的保姆也是要有点学历的。

　　知晴也不气馁，仍是笑盈盈问道：“怎么跑这么远来买菜？”

　　“先生想吃鱼。这个档口每天销量多，新鲜。”

　　知晴看她肩上背着大号的帆布袋，手上又拎着很多袋子，便想帮她分担一点。

　　保姆却侧了侧身子，柔声拒绝了。

　　“行。那我也要去买菜了。”知晴点头示意，转身快步离开。

　　她走出菜市场，回头望了几眼，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楚云的电话。

　　这里信号不太好，她又继续往大街上走着，终于，电话拨通，可是对方却迟迟不接。

　　知晴的脚步越来越快，一边拨着电话，一边快速编辑着短信。

　　！

　　“不要动。”有人用东西抵着她的后背，然后拿走了手机。

　　“跟我走吧，许大记者。”

　　*

　　傅晏礼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峻地看着知晴。“记者一个月多少工资？”

　　“新人就几千，我一万出头。”

　　他轻声嘲笑道：“就为这么点钱卖命？”

　　知晴弯了弯嘴角：“我不过是做一个记者的本分，挖掘真相。”

　　傅晏礼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品了品，才又开口：“我不想为难你，但是你聪明放错了地方。”

　　知晴试探道：“人是你杀的？”

　　见对方不答，她继续问道：“那是你相好？”

　　他垂头低笑：“你都猜到了，何必装傻呢？”

　　她丝毫不怵，“你想怎么做？或者说你想我怎么做？”

　　“装不知情，条件随你开。”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我不就得了？”

　　傅晏礼自嘲道：“杀了你？我，还有她，都跑不掉。”

　　“那我要一个亿？”

　　“行。”

　　“要不两个亿？”

　　“可以。”

　　“三个亿？”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知晴大笑道：“我的账户上突然多几个亿，你觉得会没人怀疑我？”

　　傅晏礼：“我可以给你开设一个境外账户，存入两亿。再赠送你一套高级公寓。”

　　“原来我的良心这么值钱？”事情荒唐到她笑出了声，“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知道，我们不是坏人。”傅晏礼的眼里透着仇恨，无奈和些许悲伤，“何必刨根问底呢？”

　　知晴：“有些人或许死有余辜，但有的却是无辜。”

　　“错了，谁不无辜？”

　　知晴左右看了看房间的陈设，非常小而且简陋。想来并不是他家。“现在几点了？”

　　“晚上快十点了。”

　　“你知道的，一旦被人发现我消失了。不管我是死是活，你都逃不掉。聪明人多的是。”

　　傅晏礼突然大笑：“你那位警察男朋友应该没工夫管你。”

　　知晴脸色微变：“他怎么了？”

　　“他在警局，能怎么样？”傅晏礼神情悲凉，“我想，他或许能理解我。”

　　“他不会。”

　　“怎么？你这么没自信。”

　　“是我对他有信心。”

　　傅晏礼嗤笑一声：“那我们换个条件吧？”

　　“我都不会答应的。”

　　“不怕再也见不到他？”傅晏礼脸上血色尽褪，“你不明白，和心爱之人咫尺天涯的痛。”

　　知晴垂下眸，轻声道：“我明白。”

　　“既然如此，答应了吧。”他抓着桌沿，居然有些激动，“我给你足够的钱，你说服他，一起离开。何必为这种糟践的‘正义’浪费生命？”

　　“傅晏礼，当年如果是楚云经手你的案子，你或许就不会受这么多年折磨了。”

　　他手一抖，茶杯摔到了地上。

　　“自首吧。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别急。”傅晏礼站起来，拿起平板，缓缓走到知晴面前，“看看这是谁？”

　　知晴瞪大了眼睛，脸部肌肉不听话地抽搐。她强装平静，“现在AI那么发达，谁知道是真是假。”

　　“那不如通个视频电话。”

　　傅晏礼接通了视频。屏幕里的人被封住嘴巴，蒙着眼睛，但知晴一眼就认出来，是苏止行。

　　“现在可以谈了吗？”他重新坐回椅子，“我即刻放你离开，只要你答应对此事闭口不谈。”

　　“止行呢？”

　　“得再扣他一段时间。这件案子结束，我们离开之后，你自然会找到他。”傅晏礼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杀他，只要他不反抗，我也不会施加任何暴力。”

　　“证据链不闭环，这个案子结不了的。”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

　　知晴笑道：“你真不怕我告诉警察？”

　　“如果你不在意你弟弟的命。”

　　“我可以有很多方式传递消息。”

　　傅晏礼点了点头：“也是。我需要在你身上装摄像头和窃听器。”

　　“你耍流氓？”

　　“许知晴。”傅晏礼的身子向前倾，彷佛狩猎的豹子一般，“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

　　知晴走在街上，脖子上带着一条珍珠项链，前后左右均装着微型摄像头，其中前面那个还可以同时传输声音。

　　她摇摇头，嘲笑傅晏礼自作聪明，自己怎么可能戴这种东西。

　　当下之急是要找到止行，但是视频只拍到苏止行和身后的一堵白墙，并无更多信息，她只得先回到家再做打算。

　　一出电梯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去哪儿了？”楚云靠着走廊的墙，面无表情。

　　“啊。”知晴结巴道，“找晼晼去了。”

　　楚云盯着她的脖子，皱了下眉头。“下午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问你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送警局。”知晴笑道，“你没接，我想你肯定忙，就不打扰你了。”

　　“手机没电了？”

　　知晴不好意思道：“你知道的，网瘾少女。”

　　“为什么在不晚不充电？”

　　“忘了。”

　　楚云仍靠在墙上，脸色晦暗不明。知晴心虚转过身子开门。

　　他一把扶住门框，“到底怎么了？”

　　知晴假装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你当还是十年前？”

　　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眼球往下转。

　　楚云突然弯起手臂，一把搂过知晴的脖子，紧紧抱在怀里。“你没劈腿吧？”

　　知晴憋着笑。“没有。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找晼晼？”

　　同时，她手指快速在楚云背上写着字。

　　他摸着珍珠，语气轻蔑：“没见过。哪个野男人给你买的？”

　　“下午自己去商场买的。”

　　“小票呢？”

　　“扔了。”

　　“明天带我去买项链的地方。”

　　“可是案子？”

　　“我这边差不多可以结了。你早点睡觉，我先走了。”

　　*

　　知晴躺在沙发上，看着秒针一点点转动着。窗外从墨色慢慢变亮，早上六点的时候，楚云终于来了电话。

　　“苏止行在市医院，人没事。”

　　她一把扯断脖子上的项链，打车去到医院，苏止行还在昏迷中。

　　楚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肩膀垂着。

　　“谢谢。”

　　“该我们跟你说谢谢。”他脸色突变，“你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知晴赶忙解释自己是误打误撞在菜场碰到了傅晏礼家的保姆，才看出的端倪。

　　“她专门停了桂花味道的一切产品。”

　　知晴笑笑：“那里鱼腥味那么重，就算栽个桂花树，我也闻不到的。”

　　“她的手背？”

　　“我没看到她的手背。”知晴摇摇头，“她的衣服袖子盖住了整只手。保姆要的就是干练，更何况她那个时候还是专门来菜市场买东西，居然会穿一件这样的衣服。而且，提到傅晏礼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先生’。”

　　“先生，太太。有什么问题吗？”

　　“在那儿之前，她说的是傅总。可当我问到为什么买鱼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先生，眼神突然变得很温柔。”知晴在楚云身边坐下，“我知道很牵强，但直觉告诉我这位保姆对自家男主人过于关心了。你没看到她拎着大包小包的样子。”

　　她的手机响起，是早餐外卖。

　　楚云扫了眼椅子上整排的外卖袋子。“许知晴，这么大方的？”

　　她把鱼片粥递给楚云，又给他打开装着烧卖和蛋黄包的盒子，然后熟练地剥着鸡蛋。“多吃点。”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着。

　　知晴躲开他的眼神，“我没洗脸，你别看。”

　　“彼此彼此。”

　　她抬起眼睫，忍不住想去看他。

　　“许知晴。”

　　她回过神来，将剥好的鸡蛋丢进碗里，胡乱擦着手。

　　楚云抿着笑，“想看哪儿？”

　　“啊？”

　　“没看过的地方，指的哪儿？”

　　......

　　知晴脸涨得通红，“你不回警局吗？偷懒！”

　　“我等苏止行醒来，问几句话再走。”

　　“你觉得他能理你？”

　　“我怎么样也算救他一命吧？”

　　知晴上下打量着楚云，柔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

　　“哪儿伤了？！”知晴一把拉过楚云的手臂，贴近仔细检查着。

　　“我说了没事。”

　　“如果没伤你会说‘没有’。”知晴急了，“哪儿伤了？！”

　　楚云走的时候穿的一件黑色的T恤，现在变成了警局的工作服。

　　她情急之下要掀他的衣服，被楚云一把抓住手。“这么迫不及待？”

　　“你是不是被捅了？”

　　“被捅了我能这么坐这儿？”

　　“手拿开，我看一眼。”

　　“那你看了要负责的。”

　　“拿开！”

　　楚云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掀开衣服，腹部贴着一条纱布。“就划了个小口子。你——”

　　知晴瘪着嘴，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

　　“别哭啊。”他左右看了看，低头轻声道，“真没事。你再晚点来，都要结疤了。”

　　“你是不是该进修一下格斗？”知晴抽着鼻子说道，“女的你都打不过？”

　　“哈哈哈哈哈。”楚云笑着，又因为不能让腹部肌肉用力，努力控制着，“你知道是谁划的？”

　　“不就是真正的叶萍？难道傅晏礼那个时候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