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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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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友嫌她长得太温柔,没有气势,不愿意她当二辩。她不认同。她为辩题熬了好几个夜。
僵持了几天,还是作为二辩上场,结果被对方辩手逮着进攻,她感觉自己像个年糕被各方猛锤,最终还是给锤扁了。
结束后,新的一轮比赛开始。她不敢看队友,讪讪坐在观众席,教室的空气灰扑扑,她穿着紧身的工装裙,挤的脸红润润的,坐着也没精神,直往下出溜。
突然听见“啪”地一声巨响,有一个男孩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吓得老师让他不要激动,他指着对方一辩,一张口说,对方大辩,你刚才——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因为阿念噗嗤笑出来,发现没一个人笑,只好尴尬地收敛笑容。
然后这个男孩便整场大辩来大辩去,从周围人的反应看,他的观点应当是犀利而尖锐,阿念没有察觉,她在时刻压制翘起的嘴角。
她告诉向果,这是她参加的最诡异的辩论赛。
那个男孩是她见过,最莫名其妙的男生,也是睫毛最最长的男生。
这是在他低下头对她说话时发现的。
他的睫毛黑而密,像流苏,相书说这样睫毛的人,做事无序,像孩子。在人脸上却极其漂亮,她喜欢看。
他的皮肤是古铜色,不那么白,却很健康,像动画片里的羚羊王子。阿念接受他的心意后,他在米芾的雕塑前,高兴地跳起来。
手里的红色雨伞坠地,她碰到他的唇,冰凉凉的,带着雨水的雾气,迟来的花季雨季在朦胧中盛开。
阿念不明白,前一天还有别的男女,为何一句话过后,就要好得像连体婴儿,恨不得时时刻刻贴着对方,那种急切是抓心挠肝的,并且是十分合理的。
她不可以一回家就找妈妈,因为那是巨婴。不可以表达对向果的想念,因为那是病态。
却可以在任何时刻,要求他陪着她,甚至生死之间,整个社会都觉得合理,并且为之神往,因为那是爱情。
不过i do之分,阿念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分量过。
向果给她回话,说她为阿念高兴,高中的天和去年一样阴沉,每一天都在重复前一天,时间在这里很快,好像一低头一抬头天就黑了。每天晚上收阿念的短信,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事,她很想快点见到阿念和吴镜林,又害怕考试。
她在最后问阿念:“你很喜欢镜林?”
阿念想了片刻,“喜欢。”
向果说:“那好吧,我祝福你们,但是你和他发生任何事都要告诉我,不许瞒我。”
“好。”阿念咯咯笑。
和镜林在一起,她也常常笑。但和向果相处不一样,她不讲自己生活中的窘事,不抱怨室友,不吐槽同学,完完全全正经人。
她有时候会担心自己太无趣,惹人厌,镜林倒毫无察觉。他给她看他童年的照片,在西双版纳和大象的合照,五官和现在一模一样,像俄罗斯套娃,身边这个是放大版的小孩,她觉得很有趣。
也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的,穿着白色纱裙在吹萨克斯,萨克斯比人都大,憋得脸都涨红了。他偷偷拿来当手机屏保。
镜林对她有说不完的话,从幼儿园排排坐吃果果,到初中和他妈闹别扭,他爸锤他。高中和好朋友上网被抓。再到大学第一次离家,妈妈背着他流眼泪,爸爸送他来宿舍,偷偷给他塞银行卡。
阿念当他是健谈,想象中他的童年应当是橙色,沐浴在暖流中,很羡慕他。
镜林经常到她学院的辩论队找她,陪她练习,被她的队友笑卧底,他的队友也叫他奸细,团建的时候,总是合起伙拿这个起哄,灌他酒。
他还是照来不误。每次来都带大量吃的喝的,最新版的桌游,又被人调笑,是要腐化他们。
可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很阳光。甚至把他拉进美院的辩论队群里,看见阿念,会问吴镜林怎么没来,想吴镜林了。
有时候他和她队友斗地主,她在里屋用电脑,只隔着一层墙壁,还是会走神。
想他在干什么,想他温热的手掌,想他最后说过的话。又想,这样隔一点也好,天天在同学们面前腻歪,玩游戏都要在一起,叫人笑话。
而他却突然从墙壁后出现,塞给她一颗巧克力,或者一包薯片,一盒旺仔牛奶,好像怕饿着她。
这样来了几次,他索性不管不顾,硬和她挤在一个座位,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还觉得不够近,要拿脸颊摩挲她的额头,像小猫在打招呼。
他的脸触感不甚光滑,不知道为何带着点泥土味,但是热乎乎的,冬天摸起来很舒服,而且有一种踏实感。
镜林小时候学过很多才艺,但他说,唱歌是天生的。他说他在妈肚子里就会唱歌了,声音传出来,把他妈吓坏了。阿念不信。
他说,别不信,他和他的族人生来就是百灵鸟,飞翔在山林间。
镜林说起家乡,眼睛亮晶晶,异星一样,阿念看着他左耳摇晃的那抹银色,猜想那一定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阿念告诉他,她最好的朋友也会唱歌。说起向果,她总一副骄傲的神色。
她很期待镜林和向果,两个世界上她最依赖的人,会变成朋友。但是他们不能是好朋友,她和向果才是最好的。
镜林有稚童一般的善良,十足的理想主义者,相信真善美。
他看书时会流泪。看到小朋友会微笑,再逗逗他们的小脸。在小区放猫粮猫罐头猫帐篷,冬天过后,不厌其烦地盘查流浪猫数量,发现一只没少后,长舒一口气。在火车站遇到聋哑人,一定会捐款。
阿念忍不住笑他傻,告诉他,那是装出来骗钱的。他像听到一个大新闻,满脸诧异说,这也可以假装吗?下次遇到,还是会捐钱。他说,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愿意骗人呢,再说,万一是真的呢。
和他待久了,阿念有时候感觉自己的头顶正在长出灿灿的圆环,大概有一天,木鱼和犍槌会自动飞到她手中。因为害怕这一天,她吃了很多牛肉。
和镜林牵着手压马路时,她要他给她唱歌,这种感觉更甚。
他的声音悠远绵长,总是唱家乡语言的民谣,阿念听不懂。
在校园的小路,郁郁的矮丛自脚下铺开,梧桐叶像金色的铃铛挂在头顶,一阵风,零零星星颤动着,眼前恍惚铺开骏马,草原,绿油油,一望无际。
真想到他的家乡看看。
阿念的眼眶湿润了。
他的声音刹那止住,或许踌躇了半秒,他弯下腰。
路灯下,他的发丝镀了层绒绒的白光。
镜林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郑重地说:“我爱你。”
阿念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出着神,表情木木的,突然反应过来,抓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反倒矫情起来,“没听到就算了。”
“真小气。”阿念嘟囔。
“我小气?”他大叫着。
阿念嘻嘻地笑,拿脚绊他的腿,镜林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绊来绊去,不亦乐乎,谁也没发现前方雨后留下的小水塘,四只脚踩进去,两个人变成落汤鸡。
阿念和镜林都傻眼了,反应过来之后,指着对方笑得直不起腰。
鞋袜都湿了,宿舍还远着呢,镜林不知道跟谁借了辆自行车,阿念光着脚坐在后座。
那时候真好,时光慢悠悠的。
吴镜林穿着水貂绒毛衣,每根绒毛都泛着光圈,整个人像罩在淡蓝色的雾气里。她正在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她环着他的腰,手指搔他的胳肢窝,搅得车头歪七扭八,吱吱叫,笑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天上回旋。
一路骑,一路有同学跟他打招呼,问他载的人是谁,他回答说这谁?不知道是谁的女朋友,跑我后座了。阿念在后面狠敲他的背。他就夸张地叫痛。
下车后,镜林想拉她的手,阿念不给,说哇,你真不道德,你这样我男朋友会知道的。他笑嘻嘻握住她的手不放,调笑道,那趁他来之前,多握一会。
宿舍楼下的杂货铺亮着灯,把两个人的脸都照得亮晶晶的,一队一队的女孩子走过,有些捂着嘴吱吱笑,阿念,你们可别刺激我们了,行不行?
阿念要挣脱镜林的手,镜林不放,他趁人群背过身,低下头,亲亲她的眼睛,他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涨涨地燥热,推开他说,没见过你这样自恋的。
新朋友,新生活,像热闹的炮仗噼里叭啦,她还是很想念向果。
这种想念和对镜林的不同,她时时刻刻想见到镜林,却想要把这种感受分享给向果。她也喜欢向果对她说些什么。
每天晚上她们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对方,大到和室友闹别扭,小到指甲劈叉。
事无巨细聊到半夜,又在梦里相见。有时候阿念感觉自己是向果,有时候向果感觉自己是阿念。就像摇摇晃晃立在水上的并蒂莲,一物两体,同喜同悲。
向果开学那天,阿念作为学姐去校门口接她,脖子上挂着蓝色的工作证,贴着两寸的正装大头照。
向果吓了一跳,她说,学姐,我都不认识你了,你变成大人了。阿念吐出舌头,两人对视一笑。向果才说,对嘛,这才是你嘛。
阿念第一次看到向果的爸爸,戴眼镜,普通话很标准,说话时会笑,但不怎么跟他女儿说话,他把两人送到宿舍楼下就驱车离开了。
向果苦笑:“跑的倒快,只留了两百块生活费。”
阿念说:“既然你都叫学姐,学姐管你吃喝。”
向果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念挎住向果的胳膊,“不许拒绝,拒绝我就是瞧不起我。”
晚上阿念和镜林给向果接风,镜林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