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周幼鱼

13、浮生梦

　　“父王”；
　　令久盛行礼后并未起身，上位者的叹息过后，慢慢传来窸窣的声音，令无极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他道：“这些年，我儿受苦了”；
　　“儿臣从未觉得苦，只是这些年不能在父王身边，有些孤独”，令久盛眼中的真诚，让令久盛看出了几分孺慕之情，心中不甚感动；
　　总说天家无父子，到他这里，总算是有所不同了；
　　“这些年，父王也十分思念你，只是这花都看似繁荣，不知暗藏多少危机，即便是孤，有时在王城中亦觉惶恐，将你远远驱逐，实则是为了保护你”；
　　“谢家的人我信不了，令家的人我不敢信，兵权在楚子辰手上，我这个王看似手握宸夏，其实身边并无可信之人”；
　　说到这里，令无极握着令久盛的手说道：“盛儿，你可明白，父王召你回来的用意”；
　　“儿臣”，令久盛有些犹豫的说道：“儿臣，不敢揣摩父王的心意，却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了一些事情”；
　　“哦，你都听说了什么”；
　　“听闻楚将军被召回花都，您派了元茂大人去镇守陵城”，令久盛许久没有与令无极单独相处，是以一直在看他的脸色；
　　但是令无极的情绪很难揣摩，所以他的用词也一直在斟酌；
　　“不错，我确实把楚子辰召回来了，你知道孤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其实，这都是为了你”；
　　令久盛听的心头一跳，却也不敢说什么；
　　“孤自从做了宸夏这个王，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内忧外患从不间断，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孤总要将这积压的沉疴去除，才能放心交到你手上”；
　　令无极拍了拍令久盛的肩膀，欣慰的说道：“子归说，你这些年一直刻苦用功，孤派元茂去陵城，其实，是去给你探路的，父王的用意你很快就会知道”；
　　听出了委以重任，听出了沾沾自喜；
　　令久盛不知道，他是该先表现受宠若惊，还是先谢恩表忠心，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知父王准备如何处置楚将军”；
　　“等你彻底收服陵城的驻军，孤会宣告楚子辰病故的消息，盛儿，这宸夏的一切，终将会回到我们的手中”；
　　从崇华殿出来，直到走出王城，令久盛都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坐上马车，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府邸，从顺城带来的人都出来迎他；
　　令久盛进门后，一路畅行，看着在书房前等待的老师，因为令无极的话，他有点儿不敢再推心置腹了；
　　微微笑着行礼道：“老师”；
　　程子归轻咳两声后，拢了拢披风道：“殿下看着有些疲惫，想是与王上聊了许久的话，那今日就早些休息，明日，老夫再来叨扰”；
　　令久盛连忙附和道：“老师这一路也辛苦了，总归吾已经回来了，老师，我们来日方长”；
　　程子归对他的态度也很满意，笑笑点头离开了，还不忘劝他早些休息；
　　关上书房的门，令久盛坐在案前，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今天听父王的意思，他的一切，程子归都有单独汇报到王城；
　　所以有些话，以后他是不能再同程子归说了；
　　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名字，楚子辰、元茂、谢，谢后面他没有具体写那个名字，因为从他被召回王城开始，所有与谢氏有关的人，都会是他的敌人；
　　今天最让他惊讶的还是，父王，是真的老了；
　　即便是从楚子辰手中夺权，也不该是这样草率仓促的，父王做的太急了，也太儿戏；
　　楚子辰本就是武将出生，先后在军中浸营一二十年，爱兵如子，用兵如神，在军中十分得人心，哪儿是元茂或者他顶着天家的身份，就能随便取代的；
　　看似是重用他，实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对外收复将心，对内还要抵御谢家，这王位，先不论父王是否真心想给，他却是真心不想要；
　　令长安出生后，他就对王位死了心，被发配到顺城后，就想着此生可能都不会再入花都，已经准备在顺城逍遥一生了，却又将他召了回来；
　　回来就回来吧，还给他下达了一堆难题；
　　现在想想，古刹那老和尚给他的判词，还是有几分可信的，或许他这一生，注定无亲缘；
　　裕华殿；
　　“秋官说王上与凌王殿下谈话时，王欣一直守在门外，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阿莘隐隐有些担忧；
　　谢婉华何尝不是这种心情，她早就察觉到了，令无极在悄悄布局，排除他所有怀疑的异己；
　　其实这王城，这后位，她都不想要；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既然有了安儿，这王位，一定得给他守住，这是身为母亲该做到的；
　　所以在她发现谢芷晴和楚子辰要逃走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大的背信感；
　　她用楚曦牵制谢芷晴，用谢芷晴牵制楚子辰，只要楚子辰在，兵权就不会回到令无极手上，朝中有两个哥哥，将来还有侄子，她后位稳固，安儿的太子之位也就稳固；
　　待时机成熟，就杀了令无极，扶安儿继位，这一切，原本都很顺利；
　　可从谢芷晴突然逝世，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从令辉莫名其妙被褫夺禁军统领的职位开始，很多事情，她的消息都得到的太迟，包括王上突然召令久盛回来；
　　然后楚子辰突然消失，寻不到踪影，所以她只能将楚曦扣下，无论如何，楚子辰总不会不管楚曦；
　　只要他在，大乱就乱不了；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楚子辰的下落；
　　谢婉华揉了揉鬓角道：“你说王上心里，是不是还在惦记着芷晴”；
　　阿莘觉得，此刻不是说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最大的危机，是王上已经毫不顾忌的表明心意了；
　　“斯人已逝，娘娘还是想想如何破眼前的局吧，奴婢觉得，从风间会结束后，王上似乎就开始动作了，大金和百善的来使无故多耽搁了半日，一定是和王上密谋了什么”；
　　“王上这么急着让令统领腾位置，召凌王回来，紧接着楚将军失踪，只怕这之间都有所联系”；
　　“还有公主的婚事，奴婢记得，长信君年前有意在王上面前提嫡子的婚事，当时王上说想多留公主两年，怎么突然又给公主相看了张绍，公主不过提了孟殊相比，王上就冷了脸”；
　　“娘娘，您不能再犹豫了，若让王上的局布成，咱们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到时候必定血流成河”；
　　阿莘的话，让谢婉华浑身冰冷，明知眼前的危机不可耽搁，她却不由控制的想起谢芷晴，她这命可真好，所有不幸都慢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