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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楔子】

      大漠残阳,两军严阵以待,麟国军阵里忽然有一人一马疾驰而出。染尽半边天空的夕阳映红了小将军的银甲,对面千万利剑齐齐指向他,铠甲兵械皆随他而动,无数张弓蓄势待发。

      小将军与宝马尚在射程之外,这些声响却描摹出奔腾的旋律。银甲将军压低身姿,胯下骏马四蹄几不着地,如箭袭来。

      敌方有士兵扛不住心中如铅重压,对快速移动的目标放出一箭!这一支箭自然没有射中,只是挣扎着坠入沙土。

      它如响哨一般带来黑压压的漫天箭雨,时间乘着利箭分秒飞逝,小将军却轻而易举甩脱了必死之局。

      猎猎的披风下星河开始转出,晚霞逝去后只有他的影子在沙漠上清晰可见,所有人屏息着,等待新一轮的作战命令。

      过去良久也无人发现,那支篆着“李”字的羽箭早已射穿了敌军阵首的头颅。

      大风涌起,李将军在马上笑着回头,只见自家军阵如同齑粉塌散落在了黄沙里。

      ……

      沙沙沙,窗外是江南的润如油膏的春雨,声音打破他的噩梦,只是他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额头布满冷汗,心绪沸腾不止。

      直到平稳住呼吸后他才想起来,外面的声音不是大漠中的狂沙飞舞。

      怪只怪他心中之恨,似沙似雨绵绵无绝。

      【正文】

      清明未至,雨水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好在青水镇里的摊贩们早有预备,协力支起一块浑色的大油布遮雨,此镇虽于运粮要道旁,但早春雨天毕竟少人,众人就放宽心挤在雨水滴答声里闲话。

      林娑蹲在客栈门口,雨水淹没了刚露头的草茎,她听着她们说话,时不时用手接点雨。

      卖菜的王婆说:“昨日晴了半晌,还以为今日也能晴呢!”

      “昨个我没来,晴的那会儿陶先生出来说书了没?”旁边鹅黄布衫的岑小娘伸着脖子问王婆,手里拿着王婆分她的半块褐色糖糕,糖糕上还嵌了些花生碎,宽油炸过的,喷香。

      “来了,讲得还是那段《鬼将劫亲》,人满满当当的!你瞧见那边的大泥坑没有?昨天人太多,又遇上一头糟心的牛,不知怎么人和牛就挤作一团弄出个坑来。”王婆边说边取下包头的布巾,拧出雨水后晾挂在木栏杆上。

      岑小娘听了震骇,这到底多乱才有这样的景象,愣神完又好奇那段书,到底讲到结尾了没?

      她想着念着记挂着,太想知道那个满是无妄之灾的新妇和鬼将在一起没,那鬼将军又可不可以活过来?

      王婆摆摆手给她喂了定心丸:“没呢,陶先生直接叫牛顶了一记,现在正在修养,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以后三个月都讲不成了。”

      林娑支着扫帚蹲在门口听,听到“鬼将抢亲”几个字叹气,那个时候自己正在店里擦拭桌椅,听得动静时出去一看,陶先生已经躺在了木板上。

      顶人的牛倒还在追着陶先生平时放惊堂木的红布,她看没人敢动,自己就去拿了根长竹竿把布挑走,这下其他人才没被顶翻,但娘子和郎君们新做的春衫都裹了厚厚一层泥巴,十分狼狈。

      脑子里回忆《鬼将抢亲》总觉得熟悉,细想时背后传来店主的声音。林娑晃晃脑袋,把自己从迷糊中晃荡出来,小跑着回到屋里。

      “顾娘子!是要去厨间择菜还是水不够了?”林娑干活的态度很是积极,双手搭在柜台上等店主吩咐。

      这家客栈店主人名叫顾玉珍,平日里爱穿窄袖的浅蓝袍服,皮质的黑色蹀躞带束紧紧地箍在腰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毛从来都是微微上挑,看起来极精明极干练,也极不好惹。

      不过除了这打照面的印象,林娑还知道她心善,自己走投无路时也是有她相帮才度了劫活了命。

      只见她拿起盘得发光的木算盘,先上下一晃归了位,手指轻轻一打后对林娑笑着说:“前些日子忙忘了算,林小娘的钱已还清了,还有些盈余,现在是走是留全凭你自己。”

      林娑听这消息当机立断:“阿影多谢顾娘子收留,既然还清了,那明日我便离开。”

      “一路盘缠可够?”精干的顾玉珍微微蹙眉,眼前的林小娘子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相处熟悉了总不免有些担心。

      “嗯,够我抵达家乡的。”林娑笑容灿烂,顾玉珍见此也不多言语。

      是夜,顾娘子特地喊厨间多做了两个菜,就当是为林娑送行。

      用完晚饭,厨间掌勺的王奎红着面孔来找林娑说话。两个人缓步到庭院里,天上的雨水还在下,慢慢悠悠地不见个头。

      王奎的话比那雨水珠子还要落得慢许多,支支吾吾的,连不起来。

      林娑自然得心不在焉,直到对方全部话说完才慢吞吞地去想他是什么意思。

      嗯?原来这王奎是希望她不要走。

      “回乡离亲族近些,日子也稳当,所以必然是要回去的,我母亲还在等我!”林娑甜甜一笑眼睛弯弯,说到母亲她长睫又轻颤,似有满腹的委屈和想念。

      夜雨凉,王奎看着她愈发觉得自己面庞滚烫,这些话唐突他也知道,但人要走了,不说才遗憾,但看样子小娘子好像没懂自己的意思。

      王奎叹了口气准备将手里的钱送她作盘缠,这时候外面却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咚咚咚!!”

      这三下敲门声紧密地连着,在寂静的春夜显得有些骇人,似那落地的惊雷,说此声能叫小儿啼哭大人惊吓也不为过!

      王奎在清溪客栈做了三年活,头一次见砸门砸得这样响的人。此时他心头突跳,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树下说书的陶老头常来客栈小酌,两天前自己给他上菜,老头已经喝得微醺,硬抓着自己不给走。

      他先问王奎那段书好不好,最后吐露这《鬼将抢亲》其实是真的,是他看到那为祸一方日渐猖獗的土匪去劫亲才愤而编写的。

      陶老头醉倒还前叹气,呢喃着“可惜”,本该大喜的新娘却遇上这群残暴爱草菅人命的土匪。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逼迫王奎从记忆里脱离。他搓搓手臂有点害怕,心想不会是土匪趁落雨来抢劫吧?!

      这么想着拿钱的手开始颤抖,据说那伙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铜钱在他手里被抖得叮叮作响,王奎才想着去看身边人,可林娑已经不在!

      他眼神往前一追,原来不何时她的身影已往那堂前去了。王奎快步追上,顾娘子也从楼上下来,这动静实在太大。

      顾娘子下楼先示意林娑后退,她来开门,林娑强作镇定,反手握住她常用的扫帚。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大,好像敲不开门就不肯罢休。

      林娑紧紧握住竹做的扫帚,竹节挤得皮肤发红也未察觉。“兵器”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她两分心,握得越紧,心就越安定,甚至疼痛在此事也变成的有益的东西,越疼痛越清醒,这动静绝对来者不善!

      开门前顾娘子回头,她叫林娑往后靠,这样方便跑去报官,这也是她敢开门的原因,捕房就在附近。

      顾玉珍深呼吸走上前,手猛得一拔,门闩“咚”得一声落下。

      声音不大,在场三个人却都震了震,心跳几乎停滞,汗毛瞬间倒立,一股紧迫感细密得从脊背流到头顶。

      这时敲门声也终于止住,两扇门被外面柔弱的带着水汽的风咿咿呀呀得吹开,三个人瞧见有人立在外头。

      三双眼盯着着来人,对方身量颇高戴着竹编斗笠,他大半身躯淹没在夜雨里,左眼用黑布蒙着,不知是瞎了还是受伤。

      外头的急雨淌过他,竹笠上的水渍清清亮地反出屋里的火光,冷热都溶溶滴下,一屋子的人跟着心颤颤巍巍无法作罢。

      “如此大雨店家为何不开门?”对方抱怨。

      “这位郎君……”顾娘子擎着灯退后一步问他的来意,但硬生生被打断。

      “某来住店,天冷手僵,惊扰。”来人说话还算礼貌,甚至向三人行了个叉手礼,不是土匪做派。

      顾玉珍的心稍稍放下,不着痕迹地吐出那口因为惊吓而久憋的浊气,她伸手将人请进屋里,只是对方经过时顾店主的面色发了白。

      林娑站在后面看不清晰,直到客人走到面前才看到他的下巴,对方青色的胡茬刮过她视线,顺手摘下的斗笠在屋里滴出一条湿漉漉的痕迹。

      “店主,客房一间。”

      客人半倚柜前,浸透的衣服勾出身材走势,隐约有虎豹之姿。林娑直直盯着,一时失了言语,王奎见此微微低头,把手里的钱塞回了袖袋。

      “深夜失仪,叫郎君见笑。现下本店只剩一间下房,不知客人还住么?”顾玉珍走到柜前,脸上赔笑。

      这人也不说住与不住,放下一小块银敲了敲柜面当回答,接着又自然而然地指着林娑叫她带路。

      这做派配上来人的脾性似乎有些流气,但举手投足间居然有些士族子弟的影子,林娑在一边默默地回忆上京那些五陵少年。

      或许因为他那张一眼就难忘的脸吧,来人颧骨在皮肉下微凸,架势得体也撑住了眼睛的深邃,鼻子不是见过最挺的但与两片唇相谐,虽然瞎了一只眼。此人蓑衣而来面色略带憔悴,但长得叫人不敢生出怠慢之心,当然于林娑而言还有别的原因。

      听了他的话顾娘子想阻拦,林娑却已经走在了那人前头。握着微凉的伞柄,胡思乱想一番后心里还是微微震荡,这个男人林娑牢牢记着,因为他就是在官道上救下自己的义士。

      当时他长剑在手,在自己愣神之间就杀光了那些匪寇,可惜离开得太快,她都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

      走至半路时林娑忽然觉得脖颈微凉,想起什么转头看,却只看到灯影照出他扶笠的模样。恩人身形分明,而这愈下愈大的雨水似乎要把他仅剩的干燥都带走。

      她缓了步伐,走到他身边,把伞分给他。对方却冒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为我撑伞徒增不便,请快些走。”他语调像夜雨似得冷,嗓音微微喑哑,浸满疲惫。

      林娑看看自己被雨淋湿的衣服努力把手臂抬高,收回伞面时还是碰到了他的斗笠,尴尬烧红了脸,她快步向前去,湿了鞋袜。

      抵达客房门口,林娑先进去将蜡烛点燃,明光照出室内状况。

      这间房简陋得很,就连床榻也是老旧的,多日雨水带来潮气,这里已经有了淡淡的霉味。

      其实店里还有其他房间,甚至有上房,林娑一时不知店主是何意,但顾娘子总有恰当安排,应是别有用意。

      点燃灯火的过程里,对方始终站在门外,蓑衣和斗笠一件不下,他人就这么立着,好像只是匆匆来办一件事就要离开。

      林娑吹灭火折子,一缕烟味钻进空气,她皱皱鼻子走出去,深呼吸一口化了草木的雨气,并对那高大背影说:“上回多谢义士相救。”

      这人很快开口,只是对她的感谢置若罔闻,他问:“你是工部林侍郎家守约奉命来此与李淮舟成亲的?”

      林娑惊骇,也有些难言此刻滋味。她确实要与人成亲,也确实是工部侍郎的女儿,但与那李淮舟缔结儿女婚事的又并非自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林玉萱。

      林玉萱不是她这颗死鱼目可以比的,也正因为父亲觉得她低贱所以被绑来嫁人,毕竟对于林玉萱而言嫁给一个退伍的军士实在难堪,偏偏这李淮舟是李家军的,婚约还呈了上去不好抵赖,只好鱼目混珠。

      上京皆知户部侍郎林百川膝下有子女二人,女儿林玉萱知书达是温婉淑女,儿子林玉竹金鞭白马是意气少年郎。偏偏她是隐形的第三人,也没有得到那个代表辈分的“玉”字。

      “是,还是不是!”

      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点隐约的压迫感与不耐烦。

      林娑隐隐猜到或许他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郎君,李淮舟。

      据说他少年时就已跟随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李臻,而那位镇北将军治军又素来以严明著称,他这样的生硬或许与军旅生涯有关,就像大漠里的风光是吹过来就夹着沙尘,也叫她这个出生在江南的人不悦。

      “是。”林娑简明扼要地回答他。

      这个字说完,林娑似乎看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剑出鞘的声音,一片冷光袭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顾娘子的喊声也传到林娑的耳朵里。

      “匪贼,放下手中凶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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