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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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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曾经经历过,而抬起头,看到头顶遥远的变幻莫测的云彩,在夕阳的余晖中更显妖治。记忆像是一排最易受惊的蜻蜓,还未靠近询问,就一只只慌乱飞走了。
我说,“好像以前来过,但有一点点忘记了。”
茴烟拉着我的手说,“我看你是梦里来过吧!”
路过广告栏,我看着玻璃中的反光,是一张七岁孩童的脸,小小的鼻子弯弯的嘴,如同黑白方块电视里的旧画面。这个废弃的游乐园拆了小半,剩下的项目依旧琳琅丰富,连贩售商店屋顶的飞机还留有崭新的白色和蓝色条纹。
白芮馨和茴烟拉着我上了一辆猪头模样的过山车。茴烟说,“以前这可是白马乐园最有趣的项目,名叫猪乐乐过山车,我一天能排好几次队,窜天入地,潇洒无极!”
我看着园中空空荡荡,只有我们三位游客,刚系好安全带,过山车就呼呼地往前冲,穿过火焰山,飞过天庭大战,一颗心悬着上上下下,好似匆匆一生在这两分钟就体会完整,最后猪头停下,我们怀着忐忑的心离开。
快乐像是一面自由的风筝,在漫无目的的空中飘扬,白芮馨和茴烟的笑声,像是梦外之人的提醒,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天渐渐暗下来,园中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从旋转木马到跳楼机,从摩天轮到猪乐乐过山车,色彩缤纷像打碎的彩虹,落在这寂寞的白马乐园。
我被她们拉着在园中奔跑,玩过一个又一个项目,穿梭在孤独的音乐中间,筋疲力尽,酣畅淋漓。正从碰碰车上走下,一位老爷爷和小弟弟走到我面前喊我,“苏羽,咱们该回去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们熟悉的脸,却喊不出名字,小弟弟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咱们快回家吧。”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他们回到了家,走进那间两室一厅的屋子,自称是我爸爸妈妈的人围着我吃饭聊天,聊起学校的同学朋友,和邻里间的趣事,有分享亦有秘密。
我这简单而轻松的一生,有一对爱我的父母,以及和睦的爷爷和弟弟。但是这种摇摇欲坠的和平轻快让我觉得乏味,我在放学的路上,看到爸爸和我的语文老师出入酒店,刚进大厅就缠在一起。可是回到家中,他竟能用同样的温柔对待妈妈。但是妈妈在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那张酒店房卡,不过轻轻一笑,扔进垃圾桶,我看到她在阳台上打着电话,亦笑亦嗔像是电视剧里热恋的女生,可是回到我身边,她又拨给了爸爸,说道,“苏羽周末的家长会你去参加吧,顺便问下语文老师关于作文比赛的事情,好歹私下多辅导几次,在省里那个奖什么的。”
放下电话,妈妈骄傲地昂着头,没由来地和我嘟囔了句,“我这人最会成人之美,换的要么是别人的歉疚,要么是行自己的方便!”
我不懂她的表情和话中的意思,却感到全身游走一股寒冷。这个别人眼中圆满幸福的家庭,像是一座没有根基的高塔,时刻都有瞬间倾塌的风险。我将这种害怕告诉白芮馨,她并不能体会我的害怕和烦恼,劝说道,“我的爸爸妈妈天天在家摔摔打打,现在连个像样的碗都拿不出来,你想和我换吗?”
她认为这是我幸福的炫耀,并不能理解一个孩子的阴影和困惑。茴烟同样无法感同身受,她爸妈的工作繁忙,十天半月才能零散地聚在一起,所以每逢过年节日,才是她阖家欢乐的短暂时光,至于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和睦,还是一出配合的好戏,茴烟根本不关心。
弟弟是这些人中唯一能体会我敏感心情的人,我们总是躺在一起,看着墙壁上贴着的明星海报,畅享着未来自由的生活,而不是被父母虚伪维系的感情而牵绊的束缚。
弟弟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呀?”
我说,“我不嫁人,在我眼中,男人都是骗子,骗老婆,骗孩子,骗长辈,这样潦草的一生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死了自在。”
弟弟说,“姐姐你好歹有个完整的家,但我的爸妈已经离婚了,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幸福。我马上就要自由了,可好像这种散漫来得太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我看着头顶上那张《大话西游》的海报说,“你说那些有千呼万唤撒豆成兵的神仙们有什么好困惑的,为何他们一个个也像凡人一样,纷纷陷入世俗的悲喜。”
弟弟说,“神仙掌管着人间的法则,像一个教导主任,巡查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要惩恶扬、替天行道,谁又能闲着呢。”
我说,“人们都说善恶平等,有因就有果,可是昨儿我看电视,一个可怜勤恳的孤儿,贫困中磨砺出不凡的品格和意志,可是却得了不治之症,终于抵不过狂妄的病魔,死在了十二岁的生日上。你说他的果是什么呢?”
弟弟说,“这因果不体现在短暂的一世之中,而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般,分配到不同的人生之中,上辈子受尽苦难,下辈子可能就衣食无忧,骄傲任性过了一生之后,再投胎又要如履薄冰。这就是神仙的工作,调配每个人每一生的辗转起合。”
我说,“亏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多道理。”
弟弟叹口气说,“我就是看到自己,想着下辈子也许能顺风顺水,这辈子才能在苦难中寻求一丝善良的安慰。”
我也是个孩子,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接不上他的道理。随着叔叔和婶婶的陆续离别,弟弟逐渐走上一条乖戾和暴躁的路,他在学校打架,混迹于网吧和夜店,每晚接到的不是警察局就是医院的电话,爷爷从悉心劝导到厉声呵斥,对他的耐心渐渐耗尽,弟弟十三岁那年混在野赌场,爷爷亲自去举报揭发,彻底摧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后来全家随着爸爸的升迁去了大城市生活,只留下弟弟一个人在潼许,离开的那天晚上他从看守所逃出来,躲在火车的铁轨下,拉着我的手流泪,“姐姐,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我却满心憧憬着新城市的繁华和快乐,虽然不舍,却只能敷衍,看着他真挚的眼光,将口袋里剩下的钱塞到他手心,“你好好照顾自己,姐姐以后一定来找你。”
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半年后的暑假,我偷偷坐上火车,回到潼许找到了弟弟,那天正下着大雨,他正被三个高中生欺负,倒在垃圾桶旁边,那些高中生用肮脏的词语骂他,“没人要的野狗!见到人就乱咬,早晚有一天要一颗颗地拔了你的牙齿!”
弟弟发疯似的捶着垃圾桶,在身边搜罗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棍子或是木板,可是他的力气支撑不住他的野心。我拉着他回到了家,他不说话,只是在浴室里洗了好久好久。隔着门,他对我说,“姐姐,我想杀了他们。”
“你怎么杀?”我劝说,“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弟弟说,“我现在就在付出杀他们的代价,一切都不会亏欠。”
离开弟弟之后,那些欺负过弟弟的人果然都死了。那个雨夜我见过的三个高中生在河里游泳的时候淹死了,说是被水蛇咬了,全身麻木没了知觉,沉下去死的。还有个小区的保安,晚上竟然被围墙旁乱七八糟的电线给勒死了,有人分析说是踩了猫尿划了一脚,正好倒在电线上一拉,如同钻进个圈套。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人死的时间,爷爷刚好都不在家中,他说去找的老战友,而每次回来,他都要在睡觉前叨叨弟弟的事,“柏宇总是一股子蛮劲,以后总要坏事,我担心他,可他却视我为敌人,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试探问,“潼许最近离奇死了不少人,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爷爷说,“或者根本就是老天爷的指示,每个人的生命都有长短,你以为健康平安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前世注定的因果,即便被人干预,有些偏差,提前或稍许延后,都影响不了结果。缺斤少两的事,哪里都多见,神仙曾经也是人,当然有偏好兴趣,做的每件事都有轻重缓急。”
他说了一大通,我也听不懂,只觉得一切奇怪。
我的成长伴随着白芮馨和茴烟这两个好友,从小学一路陪伴,在高中遇到了怀宇,游泳队优异的体育生,可是白芮馨早于我爱上他。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怀宇喜欢的人其实是我。每次怀宇总是约我,而芮馨总是一道,在饭桌上耍宝似的兜售风趣和才华。只要芮馨约怀宇,就一定要将我带上,好让他痛快应约。
我不喜欢这样,却没人捅破这道窗户纸。芮馨察觉到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且悄悄视我为敌人,虽然她极力伪装刻薄的态度,但总在不经意间露出邪恶的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