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麦花的漫漫生死》宋樊姑娘

55、第 55 章

　　我走在荒凉的街道，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路灯、高楼、商铺各自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像是在游戏世界，独自为我打造的角色、剧情和场景。

　　而巫山瑶姬的弟子就是掌控游戏手柄的人，她按左键，我就往左走，按跳跃键，我就跳起来，弹出对话框，我就按照设定的剧本，一句句往下念。

　　我冲着天空大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像是那位净竹的声音，“这便是你要的，泉公子的梦境，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

　　然后刮起了一阵风，风盘旋到我脚下，将我卷起来，抛上空中。我在风暴中绝望地看着白芮馨和怀宇挽着手，在街道上四处张望，像在寻找我的身影。

　　我冲着那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大喊，“雨轩！雨轩！”

　　我害怕这一别，又是天涯海角。

　　直到我被抛入云霄，重新落在那堆文字中间，我重新一看，确是怀宇的人生阅历，一章章，一节节，码成一本长篇小说。

　　我抬头看到弟弟和净竹站在一起，还有那位素洛姑娘。我思绪烦乱，不肯说话。

　　素洛问道，“既然见到了，就了却一桩心愿。”

　　我站起身，问净竹，“为什么泉公子和雨轩，都能回到过去的日子？时间如流水，逝去的永不再返，这到底是虚无缥缈的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净竹说，“我可不管关于时间的事。只是你现在知道泉公子轮回后的名字，还有所在的地方和时间。我答应的都做到了，该让我走了。”

　　说完他脖子上的项圈一下消失，一转身就逃得无穷无尽去了。

　　我刚想将脑中的疑惑再向素洛姑娘讨教，可她转身一招手，那些散落的文字重新堆砌成一本本书籍，然后码成书架，恢复那一片园林，而她也飞起来，继续依着手中的单子，翻阅书籍，撕去废弃的页面。

　　弟弟说，“那咱们现在去哪？”

　　我完全没有头绪，或许应该赶紧去潇晚山去寻找雨轩的下落，问一问她怎么又去人间了？可是若她真的在人间，按照怀宇的时间来算，不是应该死了吗？

　　我这个驴脑子想不出任何线索。

　　脚下突然地震般振动，山崩地裂，脚下的路被一下推起，然后我看到巨蛇的头顶破这脚下的累累书籍，散落一地，它直起身，俯瞰那些倾倒的书架。

　　素洛姑娘已不知何处去了，巨蛇朝着空中问，“巫山瑶姬在哪里？”

　　空中飞来无数的花，先是热情的火焰百合，温文尔雅，却都冒着尖锐的刺，成了一道锋利的武器，向它划去。刚从他身边绕过，就划上了几道口子。

　　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用那些尖牙向这些花咬去，我听见百花在它嘴中碎裂的声音。

　　飞来的花中有年轻女人言说，“你不好好待在钻石山，竟敢来神仙的地界，别以为有些对付地狱亡魂的身手就无法无天了！”

　　巨蛇发出地震山摇的声音，“我不找你们的麻烦，只要见到巫山瑶姬，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和其他人无关！”

　　另一个年轻女人训斥说，“我师傅也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牙白的花飞出长满倒刺的绳索，向它鞭挞而来，一下又一下，我难以想象，在人间盛开如春意盎然的花，在神仙手上可以有这样的用处。

　　外围一层的孔雀花，从朱砂红熬成翠绿，垂涎欲滴地洒来粘液，黏在巨蛇身上，粘液如同一只只蠕动的毒虫，往巨蛇闪白的鳞片中钻，寻找着可以下毒的皮肤。巨蛇将身子摇摆起来，试图将粘液甩开，可是毕竟它身形体大，动作相对笨拙，虽然能挣脱些束缚，可毒液依旧顽固。

　　而我为了帮他，绕动起手中的时间，巨蛇的动作更利索频繁，好将毒液一甩而尽，而那些乱飞的花，也灵巧地一一躲开。

　　巨蛇说，“没想到你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一道鲜红从眼前飞过，落在巨蛇面前，竟然是素衣女魃，“你莫要滥杀无辜。巫山瑶姬此刻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

　　素衣女魃说，“她正和莲引道人在人间游历，不如以后再来算账。我也和她有些纠葛，倒是向一处去解决。只是我有一事不知，你为何痛恨她？”

　　“我一直都有两个我，一个是修行千年的白蛇，一个是埋葬湖底的帝王。两个灵魂在墓中融为一体，所以有了双重的恨，对人间，以及对神域。我这条蛇，原本是巫山瑶姬园林中的守护者，只因见到了她在园中的错事，被她罚去人间。可是无论我如何认真修行，她都不允许我返回天空。”

　　素衣女魃说，“所以你恨她。”

　　“原本我睡在钻石山，忍一时也就算了，谁知她竟想要取走我的蛇胆，派过多少人来荼毒过？”

　　我问，“那不是准提道人的弟子吗？”

　　“巫山瑶姬多精明，坏事从不自己动手，而是将这捷径说与其他神仙，她从中套得些便宜。竟是精明的手段。”

　　素衣女魃说，“原来如此，我与她的纠葛，也出自她的自作聪明。”说完又看向我说，“你来此处，想必是找泉公子的下落吧？”

　　我赶紧问她，“你将雨轩送去人间轮回了？”

　　素衣女魃承认，“是的。”

　　“那雨轩此刻，到底在人间，还是潇晚山？”

　　素衣女魃说，“雨轩死了。清浅用病灶山你埋下的毒，化作禁锢人的枷锁，将她困在重建的画室之中，然后用熊熊烈火烧了三天三夜，将她烧死的。”

　　她说话的语气尽可能的收敛，可我依然感到彻骨的寒冷，眼泪竟不自觉地砸下来，落在巨蛇头上，如烧灼般，发出滋滋声响。

　　我赶紧抹掉眼泪，“可是我在泉公子的梦中见到了她。”

　　素衣女魃说，“我赶到潇晚山的时候，她只留了一小片白白的魂魄，我用法术将她送去人间，和泉公子的轮回相遇，了却她和我的心愿。

　　我说，“可那是过去的时光。如果按照眼下的时间，他们在人间早就寿终正寝了。”

　　素衣女魃有些不情愿，但依旧点头承认，“是的，他们此刻在人间都死了。我送去的是过去的时光。”

　　我道出疑问，“可是时间怎么能回溯呢？”

　　“怎么不能？只是知道的人少罢了。”

　　我说，“那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改变过去后悔的时光，是不是就能改变现在，改变未来？”

　　这是我无数次的想法，时间在我眼中，是从天空到人间和地狱最基本的束缚。即便我能绕动手指，改变时间的节奏，可是不能回到过去，不然就能改变曾经的决定，遇见一个人，或者碰上一件事，稍微变动一个位置，就能重拾过去的后悔。

　　我有些激动，因为如果能回到过去，这一切让我悲怆的事情都能统统改变。

　　素衣女魃轻轻一笑，“你想的太多了，你真以为这人间的事，荒山上的事，都是潇晚山的画笔，是掌握在你们手中的吗？”

　　“不然呢？”

　　“你见过巫山瑶姬的弟子撕书吧？”

　　我回答，“见过。”

　　“她为什么要撕书？”

　　“为了改变书中事情变化的痕迹。”

　　素衣女魃说，“这就对了。多一个字，少一个字，事情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多一页纸，少一页纸，也会呈现不同的历史。这天下的大小事都是神仙手中的玩具，你们会经历什么，会有怎样深刻的情感，都是神仙们棋盘上的局，口中的玩笑话而已。”

　　我说，“我还是不理解。”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做梦吗？为什么梦不是连续的，而是异想天开的畅游？”

　　“为什么？”

　　“这梦便是神仙们拨动的音节。是巫山瑶姬弟子手中撕去的书页。”素衣女魃说，“为的就是删掉那些不该是你们人生痕迹中的事情。”

　　“所以说，我在泉公子梦中遇到的事情，只会是梦而已？”

　　素衣女魃说，“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素衣女魃浩如烟海的书中翻翻，属于泉公子的那几本，到底如何记载，如果找不到，那就是被撕去的几页，如梦般泡影。”

　　她的话让我感到无望，我记得刚来荒山的时候，她们都围绕在我身边，满园春色般盛开热情，可是如今却一朵朵凋零，飘落无踪，甚至都不是地狱可以相见的地方。

　　我跪坐在巨蛇头上，弟弟也跪在我旁边。素衣女魃无奈一叹，问道，“那你如今想怎么办？”

　　我说，“杀了清浅，或是杀了我自己。”

　　素衣女魃说，“这都是无用的主意。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是在神仙中没受过委屈，只是不去计较，所以活得长久。”

　　我说，“那你活得有意义吗？你也爱过泉公子，就不遗憾？”

　　“那就杀了清浅。”

　　我说，“然后也请你，将我送去人间，经历那一次轮回吧。”

　　素衣女魃说，“我们可以一起杀了清浅。”

　　她这话说得轻松，像是饱饭的妇人要去集市买瓜子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