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麦花的漫漫生死》宋樊姑娘

48、第 48 章

　　雨轩问，“这所谓的君绝酒藏在哪里？”

　　易景婆婆说，“之前酿好的酒，大多被神仙那些品行不端的弟子给打碎了。只剩些珍藏的，如今都被我埋在一片桃树林下面。

　　我指着眼前的桃树问，“是这几株桃树吗？”

　　她摇摇头，笑道，“这是梦中的桃树，只存在我们此刻的眼中，等我们离开，便会渐渐消失。这种不得阳光抚照的桃树，最没灵气，怎能贮藏我那些美酒？”

　　说完就走在前头，带着我们从另一条小路离开这废墟。雨轩问道，“对了，你提及的这位写梦的师妹，此刻正在哪里呢？”

　　她说，“我们曾经都巫山瑶姬座下，她现在好像在她的文书阁中，整理着浩瀚的书籍。”

　　雨轩说，“这位巫山瑶姬从前听过，好像去过病灶山。”

　　“师傅以前专管人间的灵芝，只是后来人间百草都能治病，她便管起其他的周正，每个徒弟各自有分管的技艺。”

　　我们刚走出废墟，便跃起来飞着寻找那一片桃树林的所在，不多久，惊讶地看到忘俗山还有这一片未被毁灭的地方。连我也不禁感叹，这片桃树林是怎么躲过浩劫的？

　　正当我要提出这个疑问之时，一朵乌云飞来，将我和雨轩纷纷卷起来，像是两只断翅的风筝，被乱风随意拉扯。雨轩大声骂道，“哪里来的妖怪！”

　　竟然是清浅在风中的声音，“我在花贯寺敲着木鱼，就像着看看你们到底该怎么糊弄我，颂了半日经文没找到，竟然在忘俗山上，还想找到泉公子的下落。”

　　说完这卷风将我和雨轩分开，而我飘飘荡荡被扔回了病灶山，摔在那片稻田旁边，像一条被浪丢上岸的鱼。

　　又是清浅的声音，“别以为我不盯着你们，你们就能离开我的视野，我不自在的时候，能让你们好过吗？”

　　清浅为了不让我离开病灶山，干脆派了位毒师在我的脚上拴上了脚铐，说是对我的惩戒。我知道此刻潇晚山同样有一双脚铐，将雨轩困得死死的。

　　更可怕的是，从我回来后，她还用神仙技法在山上罩出一片烟栗色的云朵，日夜下起黑色泥雨，像一片沼泽从天而降。

　　原本已恢复正气精神的水稻被泥雨压得弯腰几乎倒下，我只能拖着脚链，走进田埂中，一点点将水稻上的泥水给抹去，可是比起铺天盖地的雨，我这点努力几乎是杯水车薪。这些水稻对话，“这是什么雨，还是给我们施了什么肥料，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另一片水稻说，“我从头到脚都痒得很，难受死了。”

　　“这不会是毒药吧？这新来的农夫是不是要害死我们才好！”

　　我不想说话，不想解释这一切都是清浅的主意，和我无关。因为我的力量太过微薄，无法改变眼前讨厌的事情发生。

　　泥雨日日滴在我身上，手札的伞破了一把又一把，我终于病倒，拖着身子躲在一处屋檐下，看着田埂里的水稻渐渐彻底倒下，我默默流下了眼泪，抬起头看那片嚣张的云朵，心中不甘，却无能为力。

　　曾经那只红皮青蛙跳到我面前说，“你不是有能力改变时间的节奏吗？”

　　我点头说，“是呀，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难道将这泥雨下得更急躁些，直接压死这一片水稻吗？”

　　红皮青蛙说，“你为什么要坚守一个人的善良呢？你又不是菩萨，净瓶中的竹枝一挥，就能普度众生，还去一片清平。我站在山间，看你日日徒手抹去水稻上的泥水，然后又被泥水淋上了，这不全是白费功夫，这除了让你自己感动，自封为荒山第一慈悲善良人，谁会惦记你的好？你的菩萨心肠有能拯救哪一片泥泞受困的地方？”

　　我等着它的想法，“你有什么高见呢？”

　　红皮青蛙说，“上次你们前往的葫芦山，旁边的木瓜山中有一个山洞，洞中有一条干净的泉水。近来病灶山中泥雨泛滥，所有动物都中毒了，这会儿都挤在洞口，扯长了脖子要喝洞中的泉水，可是毕竟僧多粥少，你们上次见到的那只蝙蝠大象御史，现在正倒在洞口，鼻子伸进去老长，却根本一口泉水都没喝到。现在病入膏肓，能喘气都费劲。你若是有办法将那泉水蔓延开来，成了木瓜山中的大善人，再让受恩者将这恩德传递下去，哪怕每只动物都搭上一根竹管，将这泉水流淌至整个病灶山，岂不是都受益了？”

　　我有些惭愧，竟然觉得这只红皮青蛙说得极有道理。也许是被诸事磨灭热情，近来我多颓废，不像雨轩和泉公子，还有些挑战和探索之心。我竟然比不过一只青蛙，这让我更羞耻，自从我被清浅安排在病灶山，根本没心思料理这里的一切，所想或所做的事，只是伸手能碰到的事。

　　我跟着它一路往木瓜山走去，淌过泥泞的道路，弯过几条小道，就看到长长的千奇百怪的队伍，像是地狱见到的妖魔鬼怪以稍微正常点的姿态出现，各种猛兽动物，都希望用木瓜山的泉水润润喉咙，净化脾肺。

　　我看到那只蝙蝠大象御使，正歪在洞口，才挤进半个头，耳朵就卡在洞口外，只能稍稍避过一点泥雨，可身子还是浸在泥泞中。

　　我边往洞中走去，边问红皮青蛙，“可是之前这病灶山不也是一片荼毒，怎么现在一副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红皮青蛙说，“肯定是想让这岛上的生灵都死了，重新换一批呗！听说这场荒山和地狱大战的起源就源自这里的生灵涂炭，花贯寺的弟子们正在查纠其中责任，清浅为了掩盖罪恶，便试图用这场黑色泥雨淹没这里的一切。”

　　我感叹她绝情的手段，这病灶山彻头彻尾就是她的工具。

　　我挤过病恹恹的动物，走到那狭窄的泉水前，看那不紧不慢涌出的生命之泉，不禁心酸，像是一群穷苦之人等着富商施粥。

　　我绕动手指，将那泉水涌得更快些，渐渐更快地绕起来，让泉水从洞口漫出去，再奔腾起来，开始只是没过腿脖子，然后膝盖，接着我整个人都浮起来，洞中的动物开始痛饮泉水，后来一个个都被浮起来，涌向洞外。红皮青蛙差点被冲走，我立马拉住它一只细腿，我看到洞口的大象用长长的鼻子赶紧洗个痛快，然后跑到洞外，朝着天空喷洒出来，这山中的动物渐渐都被这泉水淋沐。

　　我顿时理解红皮青蛙的话，不说别的，有这只蝙蝠大象御使的鼻子，就能福泽半面山。

　　泉水变成了河水、湖水，还卷起了浪潮，我手指绕得虽然辛苦，但是却酣畅淋漓，我第一次将这无意中发现的能力变成一项技艺，成了和雨轩一样的，她们嘴中的“小仙女”。

　　蝙蝠大象御使渐渐恢复了精神，倒被红皮青蛙喊住了，“你这会儿就要跑了？”

　　大象有些不高兴，耷拉着耳朵，对红皮青蛙说，“昨儿你独自窜进洞中，喝饱了泉水，也没想着给我带一口，这会儿又叫住我，是何意思？”

　　红皮青蛙跳上它背上说，“你还真得谢谢我，你意味这漫出来的泉水是福泽保佑吗？还是天上的神仙突发善心？还不是我千辛万苦拉来了救援，改变了泉水的时间，才救活你半死不活的命！”

　　蝙蝠大象御使并不相信，但看到我手指间卷出了巨大魔力，眼中有些钦佩和感恩，对我说，“这真是你做的吗？”

　　我不说话，只是停下手指，脚下的水瞬间恢复平静，天空的黑色泥雨落下砸进脚下的水中，沉下去和在脚底间，马上有些迈不开腿。正当蝙蝠大象御使打量四周后，我再继续用手指绕起来，从洞口马上翻起下一层浪，一下扑在大象脸上。

　　它一下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是这样！让我真是要谢谢恩人了！”

　　红皮青蛙这下在大象背上跳得欢快，“别光顾着谢，还有活要干呢！”

　　“什么活？”

　　“恩人要你再找来几只蝙蝠大象，将这泉水洒在整个病灶山上，东边的稻田，西边的松林，总之，要让恩人的恩泽遍布整座山。”

　　蝙蝠大象御使竟有点犹豫，“这可费劲了。”

　　红皮青蛙说，“你真是懒惯了，那好了，也不用恩人挑拨时间了，大伙儿一起都被泥水淹了，一起死了。”

　　蝙蝠大象御使又喝了一大口泉水，“这可别，我答应就是了！”

　　说着，大象缓缓地飞起，不多久，带来了四只蝙蝠大象，不同的是，剩下几只都没精打采，身上还驮着那些泥水，它们走到木瓜山，先在泉水中翻几个滚，换来身心愉悦，然后便在红皮青蛙的指挥下，吸了一大口泉水，然后喷洒在空中，一来冲淡了泥雨，二来滋润被荼毒的山中万物。

　　蝙蝠大象有了力气，一只只向空中飞去，像大雁一样掠过病灶山的大小山峦，陆续将泉水洒去，山中万物渐渐有了朝气，而我要做的，只是将这眼前的时间变得更快些，好追上天降祸灾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