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慕语辰

8、回信

　　（8）回信

　　国庆收假第一天下午，在沈时君办公室里录完诗集准备回家，不小心扯到书包带子，书掉了一地，那来自西藏的信封赫然出现在韦葳眼前。还是那漂亮得灼眼的字，韦葳没有打开看英文的冲动，却有了点想写封回信的冲动。没有情窦初开的懵懂，只是想知道这个当兵的除了英语还会不会写点别的。

　　纪云轻：
　　你好！
　　收到你的信，很意外。一是因为全英文，我不太愿意看，英语不太好，所以怕麻烦。二是你认识我的方式有点匪夷所思。谢谢你的“惊为天人”，你与人交流的方式也挺让我“惊为天人”的。总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你的字很漂亮，这是让我想给你回信的理由。
　　韦葳
　　1996年10月8日

　　信投进了邮筒，韦葳觉得很轻松。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江羡，因为说好不回信的，有点打脸。

　　高三的日子对很多人来说，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但韦葳依然活跃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场活动。

　　沈时君跟她谈了几次话，想让她努把力，就在她英语落后江羡至少35分以上还能和江羡总分基本持平甚至有时候还要超过江羡的情况下，沈时君觉得她英语再提高一些，完全可以拿到高考状元。可是韦葳有自己的想法，她的目标已经锁定了军医大。按目前的分数，她只要保持住就已经稳稳超越了。她认为与其把时间花在她觉得短时间掌控不了的科目上，还不如让自己学得轻松愉快一些。还有，她一直排斥英语，是因为她的父亲母亲给她带来的心结。夫妇二人就是英语太出色，一直都在国外，她对家的概念更多来自于关山的家庭。她从小就在想，关伯伯也很优秀，为什么他就可以在国内给关山一个温暖的家？而自己的父母却要让她从小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所以与其说她学不好英语，不如说她压根不想学。

　　但她从心底里佩服和尊重沈时君，从初一就带她语文，以及做她的班主任，一直带到了高三。沈时君的博学和才情，给韦葳打开了一扇关于中国古代文学的大门，而他对韦葳在语文学习上以及文学素养上的指导，更是让韦葳更加有风度气韵。

　　沈时君在学校里才名远播，一是因为他教的第一届初中班——韦葳的班级，语文中考平均分在全市遥遥领先，还有一半以上学生在市级以上刊物发表过诗歌或散文。二是他带的第一届高中班——还是韦葳的班级，平均分依然遥遥领先，并且依然有很多学生发表诗歌及散文，要知道，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沈时君带的可是理科班啊！理科班少见的语文班主任，教的语文成绩远超文科班，学生的语文素养也远超文科班，这就更能显出沈时君子在语文教学方面的突出能力了。

　　而对于沈时君来说，在从教生涯中遇到一个悟性极高，才思敏捷的学生，确实是为人师者的幸事，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培养韦葳。

　　校园歌手大赛，韦葳唱了《青藏高原》，第一次，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令校园沸腾。沈时君觉得不太对，以前韦葳一直都在唱古诗词改编的歌，有的是翻唱，有的是她自己写的曲子。韦葳的选曲让他突然想起了他让关山带给韦葳的那封从西藏寄来的信。

　　他太了解韦葳了。那种了解不仅仅是老师对于学生的了解，更是师父对徒弟的了解。他知道韦葳大气开朗的背后，是比一般女孩更加细腻敏感的内心。别人看不懂她，可作为师父，他能从韦葳创作的字里行间读懂她与年龄不符的对生活的敏锐和对生命细腻的思考。

　　韦葳已经拾起了掉落的书和信。

　　他看着女孩被晚风拂起的发丝，竟突然生出一种老父亲的悲壮。

　　“开学时收到西藏的信是怎么回事？”沈时君斟酌着开口。高中生禁止早恋，其实沈时君作为老师，他是有立场过问的。但他从心底信任韦葳，并且尊重韦葳。

　　“没事，我觉得就是一个比较无事可干的西藏兵偶尔打了个小小的岔而已。”韦葳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学期已经过半，离高考不远了，我不想你在这个时候因为任何事情分心。”他温言提醒。
　　沈时君很想问选《青藏高原》的初衷，但他忍住了。

　　“你在歌手大赛上唱得很好，我很意外你的声音有那么高阔辽远。”他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

　　“不愧是我师父，”韦葳笑了，有洞悉一切的坦然，“连夸我都夸得与众不同。别人只说我能唱那么高的调，只有您听到高阔辽远。”韦葳突然诚恳地看他，笃定地保证，“您别多想，就是一封信，引不起什么波澜。小小的涟漪有一点，但不是对人，单纯只是对那手漂亮的字产生了一点点好奇。无论有什么情况，我第一个告诉的一定是您。”

　　沈时君看着女孩率真得熠熠生辉的眼睛，他在心里说：愿你永远像现在这样清澈明净，不染尘埃。

　　期中考，江羡685第一，韦葳679第二。英语还是只有95。英语老师都快把沈时君炸懵了，那中英文夹杂的对韦葳的各种惋惜各种恨铁不成钢，一股脑儿全丢给了沈时君。

　　“你能不能让你那得意门生长点儿心啊！英语才95，总分只比第一差6分，欧买噶，我简直了！你没有一点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吗？你的心不痛吗？”高老师的气就快把办公室的顶掀开了，“她为什么不能在英语上上点儿心？她对我有意见吗？还是纯粹看不上我？”

　　沈时君脑袋都要炸了，他严重怀疑高老师被韦葳整得怀疑人生了。

　　“行了行了高老师，我要是能使上一点儿劲，也不用在这接受你疲劳轰炸了！您就饶了我，找正主去说理吧！我这还忙着呢！”沈时君一边说着，一边装鸵鸟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

　　书堆的正前方，又是一封来自西藏的信。不得不说，字真漂亮，和韦葳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不要说当事人，连他都想知道写了什么······难怪小丫头······应该回信了吧，否则不会有这第二封信。

　　他拿上信，走到教室，把信轻轻搁在韦葳桌角。

　　关山凑过来，想要看，被沈时君一巴掌呼在脑袋上：“一边儿去，哪热闹都有你！”

　　“又有信啊？我这不是关心妹妹嘛！”关山嘟囔。

　　“你多关心你自己吧！你看看你的期中成绩，再关心别人，明年我还得再见你！”

　　“沈哥，您也忒打击人了，不带这么偏心的变着法儿伤害我的，我的俊男芳心希里巴拉碎了一地！”关山就差掏心剖白了，那夸张的演技引得教室里一阵哄笑。

　　“······”沈时君抬手，关山抱头鼠串，韦葳连眼皮都没抬。

　　她没打算拿信，也没打算不拿，就这么由它静静在桌角叹息。

　　“看完聊聊，如果你愿意。”沈时君说完，转身走了。

　　韦葳这才拿起信，拆开。

　　葳葳：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第一次给你写信，用了英语，唐突了。
　　我其实不是炫耀，而是自卑自暴自弃。你应该没有认真看那封信，但我也没想到你会给我回信，哪怕只是几句话，
　　也让我感到惊喜。
　　你的字很漂亮，很难想象，一个高中女生能写出这样飘逸隽秀的字体。
　　我和着映在布达拉宫宫墙的夕阳，一字一句看完你的信，再一字一句刻在心里。
　　因为你不曾认真看第一封信，所以你不知道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对我自己的分量有多重，意味着什么。
　　抱歉，又唐突了。
　　本不该在你高三的时候打扰你，可是如果我再不给你寄信，我想我就要错过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和事了——我没有别
　　的意思，你可以忽略我的感受，但请允许我说下去。
　　今年是我当兵的最后一年，一种选择是考军校，一种选择是退伍回老家。其实我已经选好了，我要考军校，继续留
　　在部队。可是三年了，我对西藏有了感情，却害怕留在部队未知的一切。
　　你高一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照片，就像郑智化《星星点灯》里那个天使一般的女孩，你落在了我的心里。
　　我以军人的名誉起誓，我从此再也没有看过你的那张照片，可是我记住了你的样子，记住了你眼睛里的光芒，她让我感
　　觉到了一点亮，一点暖。
　　我等了两年，你马上要高考，我也马上要考学，如果我再不联系你，可能以后就真的再也联系不上，你也永远不会
　　知道在遥远的西藏，有一个被你照亮过的人。
　　我无意窥探，更不敢冒犯，只是自私的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如果你允许，也愿意，我想告诉你这一段故事。

　　纪云轻
　　1996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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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