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慕语辰

5、发小

　　（五）发小
　　五点半，关山到达住院部楼下。

　　【我在楼下。】他发了信息。

　　没等到韦葳信息，但他看到了人。
　　半年没见，那个被所有人恨不得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女孩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稚气和光芒，剩下的是克制、安静和冷淡。
　　关山倒抽一口气，他想过韦葳状态不好，但没想到不好到连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想出去，上我那儿去吧！”韦葳一边说一遍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关山从另一边上了车，跟司机说：“去碧水云天。”

　　碧水云天在北城是一个比较文艺小众的小区，不在市中心，距离军区总医院却不远。里面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文艺圈的，圈子比较干净，安全系数也高。当时选择这里，和小区名字有很大关系。
　　韦葳是理科生，但从小酷爱文学艺术，经常发表诗歌散文，也会自己写歌自己唱，她喜欢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喜欢那种大气开阔的笔力下低回婉转的愁思。高中时她就自己作曲了一个版本，一直在母校广为传唱。所以毕业分配时就选了这里。
　　父母长期驻派国外，少年时代和关山在一个大院长大，父亲韦安年和关山的父亲关鸿川是发小，也是一起当兵，一起上军校，一起提拔，娶的老婆又是同学时代的闺蜜，只是当时因为韦安年被指派为联合国军事观察员，所以韦葳在关山出生三年后才到来。韦葳基本上是关鸿川夫妇俩看顾大的，关山在韦葳的生命旅程中，充当了兄长的角色。
　　其实他们还有另一个发小，叫江羡，江羡的父亲江清许和韦安年是驻派联合国时认识的，他是女儿三岁时才出国的，江羡和关山同年，也比韦葳大三岁。
　　江羡毕业后分配到了总参，基本上也是处于常年见不着面，打不通电话的状态。最近一次见面就是半年前和关山一起，看到了韦葳几近崩溃的状态。
　　关山是三个人里成绩最一般的，高中毕业当了兵，后来考了军校，之后踏踏实实进了野战部队，成了一名优秀的基层指挥官。这次要去E国参加国际军事比武，韦葳的父母也在那边的大使馆，恰好关鸿川要送参赛人员到那边，韦安年夫妇才拜托关鸿川一定要带韦葳确切的消息过去。

　　本来关鸿川想亲自来看，但是被关山阻止了。他太了解韦葳，虽说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大家都悉心照顾她呵护她，但实际上从小主意比天还大，无论学习生活，所有的小事都不在意，但大事都是自己决定，而且从不出纰漏。那种天生的对自己状态的胸有成竹，实在太令同龄人汗颜。
　　所以关于她自己的状态，如果她不想调整，不想改变，任谁说都没用。而且，只要她不想说，谁都撬不开她的嘴。
　　关山其实先联系的江羡，毕竟江羡是闺蜜，很多话和他不好说，但和江羡会比较好交流。可是江羡目前处于失联状态，他只好自己找上门来。

　　本来15分钟的车程，因为下班高峰堵了起来，但俩人在车上一路无话。韦葳整个人是出离的，感觉她完全不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尘世中。这样的状态让他有点担心。以前虽说韦葳主意大吧，但你总觉得那是个活生生的让你看得到触得到的人，但此刻的韦葳，就像窗外天空飘忽的云，看是看得到，但轻得抓都抓不住。关山第一次想在车上发火，但又觉得无处可发。再重的拳砸在棉花上，也是不会有回应的。

　　大概狠狠堵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地方。

　　家里很干净温馨，关山那一刻觉得，韦葳的家比她本人更有人气。

　　夕阳透过窗帘洒在木质的地板上，整个客厅开阔而明朗。阳台上的绿植生机盎然，绿植下的小几上摆着一摞书，小几下的地毯上也散落着几本书。宽大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有一条随意搭着的盖毯，厚厚的羊毛地毯从沙发下一直铺到对面的书墙下。沙发对面的书墙码得整整齐齐，沙发背后是一张超级大的胡桃木书桌，原木色的桌面上有一层质地非常好的毛毡，毛毡上的毛笔没有洗，墨已经干涸，纸镇下压着厚厚一沓写好的字，全是：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客厅里可以看到韦葳的卧室，床整洁得不像话，关山走近点看，比起客厅的生气，卧室像是很久没有人进去过。

　　“你有多久没在卧室里住过了？”关山单刀直入。

　　“上次你们走以后就没进去过。”韦葳也不隐瞒。她一边说着，一边找了沙发的角落，靠进去，抱着抱枕，抵在胸前。

　　“······”关山简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惊呆了，也气呆了。

　　“我回来的时候就睡在沙发上，挺好的，比卧室里舒服。”韦葳解释。

　　“你什么时候说假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了？”关山气急。他真的太知道韦葳了。这是个极度认床的主，除了她自己的床，任何地方都不睡。小时候生病了，关妈妈要留她在家里她都不肯，非要回自己家里睡自己的床。外出旅行也有，但是枕头和被子床单必须带着自己的，从小就这臭毛病，改都改不了。

　　“在卧室里我睡不着。”韦葳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自己和解。我只要在卧室里，就会想起那天我坐在床头，给他写着拒绝他的回信，想着我跟他开玩笑，等我以后带男朋友去西藏，要他请我们吃饭。如果不是那封信，他不会分心，也就不会出事······”韦葳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不可控制地打起颤，泪水也是不受控制流了满脸。

　　关山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韦葳，他冲到韦葳身前，拥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放松放松，没事的······不是你的错，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爱的人，这是意外，只是个意外！不能怪你！”

　　“怎么不怪我？”韦葳开始哭到崩溃，“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明明写着，如果我愿意，他就在西藏等我做他的新娘！我要是没那么绝情，我哪怕尝试着去接受他一点点，可能都不是这个结果！”韦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要是不喜欢他，就不可以逼自己去接受他！这是两回事！你没做错，如果你违心接受了他，但你对他没有爱，只有同情和责任，未来也会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关山继续安慰她。

　　“我已经在调整，我也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我自己不愿意走出来。我竟然很享受这种无边无际的痛苦的感觉。”韦葳依然哭得伤心。

　　“你才25岁，你的人生还很长，我不会劝人，但你要想想所有关心你爱你牵挂你的人。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事情已经发生，难道你还要为了这一个人去伤害更多的人吗？”关山好像说到了重点，韦葳顿了顿。

　　“那你能不能告诉关叔叔我很好，让他告诉我爸爸和妈妈我很好。我答应你，我会继续调整自己的状态。我在医院里表现一直都很好，很正常，不信你可以去问的。”韦葳急切地表达。

　　“我的问题我会重视，你就告诉他们我很好，我已经在慢慢走出来了，还需要一点点时间而已。”韦葳轻声恳求。

　　关山放开了她，握着她的手说：“我答应你，但你也答应我，无论好的坏的，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这个哥哥随时都在。”

　　“嗯。那你要走吗？”韦葳问。

　　“这么着急让我走？”关山回应。

　　“不是，如果你还有时间能不能送我回医院？”韦葳想着医院里还有个人在等答案。

　　“今晚没工作，不准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关山很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

　　“不想出去，煮点粥喝吧！”

　　“好吧，我去做，你在沙发上睡会儿。”关山说着走进了厨房。

　　韦葳撑着一口气突然松懈下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关山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个从小看到的妹妹，哭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无奈又心疼地笑了一下。他想想，留了张纸条给韦葳：

　　“粥煮熟了，我放在保温桶里，你睡醒记得喝。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我先到集训队报到去了，记得有事找我。即使我出去了，你也可以通过老关找到我。我等你主动想见我的那一天，但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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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外面上课上了一天，所以没有更新。
下章开始交底。
后面去外面上课可能也会不能及时更新，但不会太久，一般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