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霡霂之慕》秋风如初

4、第4章 爱了四年

　　“小霂，你睡醒了吗？我来你家接你好吗？”

　　周日一大早，宁霂就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蒙着被子滚了一圈，他距离手机远了一点。

　　虽然对阻隔铃声没有丝毫用处。

　　他昨天又画了半宿的画，凌晨三四点才终于躺下的。没睡多久，8点多，手机就响了。

　　接近一分钟后铃声终于停了，他松了口气。

　　可没多久又响起来了。

　　手拍了拍旁边的床头柜，摸到手机放到眯缝的眼睛前。看清楚时间，宁霂都已经懒得发火了，和头脑不清楚的人是讲不清楚道理的。

　　“现在才8点10分，我最早，最早要10点半才能出门。”宁霂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

　　“那我来你家等你好不好。”许玏煜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感觉。

　　“不好。”留下两个字，宁霂便挂断了电话。

　　可是被吵醒了之后宁霂就没了睡意，就是那种虽然睁不开眼睛，但脑袋十分清醒的死状态。固执地躺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不得不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潦草地冲了个澡让脑袋更加清醒一点，宁霂才觉得疲惫感似乎少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即使十几个小时没吃饭了也没什么食欲，站在冰箱面前也不知道不知道想吃点什么。那他也就不勉强自己了，直接泡了杯美式润润喉咙。

　　其实他肠胃不太好，算是美术生的通病，不应该直接喝这种刺激性的饮料。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早上反而不来上一杯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的胃就开始抗议了。

　　没办法，宁霂只好先安慰好自己的五脏庙。家里没有太多的食材，不过够他做个简单的三明治。其实应该吃点暖胃的，但他实在懒得做，希望饱腹感就足够了。

　　门铃在这时响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笑得一脸灿烂的许玏煜。

　　宁霂直接放弃了挣扎，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忙早餐，也不管后面的人跟不跟上了。

　　“小霂，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许玏煜也不管宁霂同不同意，轻车熟路地跟着进了厨房。

　　“你要吃三明治？那多没营养啊。”许玏煜把宁霂拿出来做三明治的东西堆到一边，把自己带来的食材放到琉璃台上。

　　“给你下碗面吧。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我给你下的面。”

　　宁霂没有接话，把许玏煜一个人留在厨房，去外面等着吃了。

　　其实在他们在一起的不到1年时间里，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让许玏煜给宁霂下厨。毕竟当时两人都住宿，根本没有厨房可用。而他所谓的“最喜欢的面”，如果宁霂没记错，他好像只吃过3次。

　　而且他根本不喜欢吃面。

　　准确来说，他不喜欢吃任何煮过的面食，包括面条，饺子，馄饨，等等等。

　　许玏煜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姜汁饮料，递给宁霂，“喝吧。你最喜欢的。”

　　他也不喜欢姜汁饮料。

　　勉强从许玏煜手里接过饮料，宁霂连笑容都懒得扯了。

　　但许玏煜又匆匆忙忙地回到厨房，完全没有注意到宁霂。

　　即使如此，宁霂不得不承认，坐在自家的客厅里，看着一个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这种感觉真的容易让人着迷。

　　但往往最让人着迷的东西也是致命的毒药。

　　等了没多久，两碗卖相不错的榨菜肉丝面就端上了桌，“来吃吧。尝尝好不好吃。”

　　可是看到许玏煜做的面后，宁霂只觉得特别的累。

　　因为他也不吃榨菜。

　　“煜哥，这是你最喜欢的榨菜是吧？”

　　许玏煜见宁霂还是记得自己喜欢什么，心底燃起了“他果然还是喜欢我的”想法。

　　“还有你喜欢的姜汁饮料。”

　　火焰燃烧地更猛烈了。

　　“对了，还有你喜欢的面条。”宁霂实在不能理解，作为一个南方人，许玏煜为什么会比他这个北方人还喜欢吃面食。说好的南方人一顿饭都离不开米饭呢？

　　而此时的许玏煜已经整个人被“爱情的火焰”包围住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

　　随着这句话，许玏煜的火焰立刻熄灭了。

　　“你说什么？”语气不是生气而是错愕，仿佛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也确实是第一次。

　　“我不喜欢吃煮过的面，觉得口感很恶心。不喜欢姜味，觉得味道很恶心。不喜欢榨菜，口感和味道都很恶心。”宁霂这些年憋着从来没有和许玏煜说过的话，通通在这个清晨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所以你觉得我喜欢的东西都很恶心。”许玏煜说，语气依旧是错愕。

　　“还有呢？”

　　宁霂其实对于刚刚的口不择言有点后悔。

　　即使是当初许玏煜要和他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把场面搞得这么狼狈。

　　分手时要体面。

　　这是对一段感情最负责的表现。

　　“还有呢？”许玏煜异常冷静地又问了一遍。

　　可是宁霂却不想再开口了。

　　“小霂，还有呢？”许玏煜又问了一次。

　　宁霂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体面不体面的，在他说完之前的话后已经没有所谓的体面了。他们两人之间，除了撕破脸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我不想一直当下面的，我不想你每次爽完了就不管我了，我不想……当一个廉价的飞机杯。”宁霂最后还是把尘封了很久的话说出口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许玏煜问。

　　“我提过，但是你每次都只是拍拍我的头，让我不要想太多。”宁霂坐在沙发上，双手肘搭在腿上抱着头。

　　当时的他沉浸在初恋的喜悦里，总觉得许玏煜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就算心里有些不满也会老实听话。

　　“我没想过和你说这些。”宁霂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那时候过的很幸福，特别幸福。但是……我有的时候觉得，你需要的不是我，只是个男朋友，或者是个女朋友。可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不一定非要是我。”

　　宁霂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妹子，在对刚刚抛弃自己的负心汉痛哭。

　　他不愿意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所以不想说这些事。但毕竟是心上的一个刺，撕开一个小口子，所有的不满便自己喷射出来了，停都停不了。

　　但全部想说不想说的话通通说出来之后，剩下的只有沉默。

　　房间里一时不再有任何声音。

　　不知多久以后，许玏煜走到宁霂身边，手搭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小霂，那时候委屈你了。这几年也是。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事，我爱你，想照顾你。但是可能方式不对吧。后来也是，我怕有一天你发现选择这条路是错的，我们就会分道扬镳了。我是个懦夫，只能在你离开我之前先离开你。”

　　许玏煜轻笑了一下，“但是这三年，我脑子里都是你，每天想的都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才能见到你。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记忆中的你都只是我臆想中的你。”

　　“对不起小霂，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许玏煜走到门边，打开门留下一句：“小霂，我那时候，我现在，真的很爱你。但是对不起，伤害了你。”

　　“你值得更好的”这种话许玏煜暂时说不出来，宁霂爱了他4年，他又何尝不是。

　　“煜哥，”宁霂在门关上之前开口，“谢谢你是我的初恋。那时候我害怕我做的不好，很多话我不敢说。但是现在才去计较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我那时候就应该和你说清楚的。我也真的……很爱你。”

　　门在许玏煜身后关上了。

　　宁霂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他再次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甚至连袖子和裤子都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原来爱情是这么脆弱的吗？

　　原来即使是两个相爱的人，也会因为一些误会而分开吗？

　　以前看前任3的时候，他一直不理解，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能各自退一步。

　　但是放在自己身上才发现，原来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宁霂进入了一个接近疯狂的状态。

　　如果之前他只是废寝忘食，现在已经差不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不仅是接下来表演的画作，也在这种状态中画了很多其他画。

　　当中最多的，反而是和许玏煜在一起的那不到一年间的点点滴滴。

　　也许是因为在心里憋了太久了，一旦被爆发出来就有受不住的趋势。

　　而除了画画之外，宁霂也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光了。

　　没有任何的控制，只要想哭，他就放声痛哭，想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这种接近癫狂的状态在第5天愕然而止。

　　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宁霂真的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了。

　　从铺满画稿的地板上爬起来，宁霂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

　　因为没有开热水炉，冰凉的水喷涌而下，宁霂打了个冷颤。

　　他面无表情地把水关上，随意裹了个浴巾也没有擦，把热水器打开后就这样坐到沙发上。

　　手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估计已经被店里打爆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也不知道现在几点。

　　大概过了20分钟，宁霂回到浴室。

　　这次确实有热水了。

　　宁霂仔仔细细地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冲洗干净，再用涂满沐浴露的浴球擦一遍，简简单单的一个澡，赶上以前深宫里的娘娘入浴了。

　　洗完澡，他又刮了胡子。如果忽略掉眼下的铁青，总算是恢复了点人样。

　　宁霂腰上松松垮垮地挂了条毛巾，拿着另一条毛巾擦头发。

　　他先把手机充上电，然后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虽然不知道过了几天，但冰箱里也确实没什么能吃的了，找来找去大概也就只剩下一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冷冻柜里的冷冻水饺了。

　　可是……

　　宁霂最后还是把水饺扔了回去。

　　手机这时也充了百分之20多的电，可以开机了。

　　果不其然，里面有不下50通店里打来的电话。其实比宁霂想象的要少。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李邵和他父母打来的。

　　宁霂先给父母打了电话，表示最近为了准备画展有些忙，手机没电了也没注意。父母也只是说让他注意身体就没再多说什么，大概是习惯了宁霂投身作品时候就会失联。

　　然后他打给了李邵。

　　“小霂？你怎么回事？这几天怎么都不接电话？”李邵一连丢了几个问题过来。

　　“邵哥，抱歉。我画画有点忘了时间了。”宁霂说。

　　“明天就是画展了，你没问题吧？小霂，我现在真的不可能找别人代替你了。”李邵一看就是等这通电话很久了。

　　“没问题，邵哥，我肯定不会让你开天窗的。”宁霂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自己的私人情感问题耽误工作，怎么想都太不专业了。

　　“行，那你明天早上先给我打个电话，好吧。”李邵对宁霂还是比较放心的，要不也不会找他来做替补。

　　但一连好几天失联也确实是第一次。

　　“好，没问题，我肯定一早就给你打电话。”

　　宁霂也知道李邵在担心什么，之前对方给他发了一份详细的名单，虽然他只是随便翻了翻，但确实有不少圈里的大佬和柳市有权有势的人。怎么都不能给李邵把招牌砸了。

　　李邵又交代了几句让他晚上早点睡，明天一定要准时起床，不要忘了带东西之类的事才终于放了宁霂。

　　最后宁霂拨通了店里的电话。

　　“霂哥？你没事吧？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宁霂本来以为会听到小满暴怒的声音，毕竟他消失了五天。可是没想到却听到小满满是担心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有点私事。”宁霂松了口气，“我等下就过去。”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小满松了口气，这个老板太不让人放心了。

　　宁霂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让小满担心了，连骂人都不会了。

　　挂了电话宁霂才看向房间里的情况，如他所料，房里一片惨不忍睹。

　　考虑了一下是先把房间打扫干净，还是先解决温饱的问题。

　　但肚子响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好吧。

　　看来已经替他决定好了。

　　随便套了件衣服，宁霂出发前往被自己抛至脑后的“正当职业”。

　　~~~

　　刚踏进雨后，宁霂就被冲过来的小满拉进了办公室里。

　　“老板，霂哥，大爷，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吧？怎么瘦了这么多？你这几天没吃饭吗？”小满一脸担心地上下打量宁霂。

　　“没事，真没事。吃饭了，你放心吧。”虽然说的话有些违心，但对于有一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员工，宁霂觉得自己作为老板还是很成功的。

　　“你突然就消失了5天，之前还消失了3天，大家还以为你欠高利贷跑路了。”小满现在看到宁霂，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短短几天，宁霂瘦了不少。

　　不仅如此，他脸上的疲惫感也是藏不住的。

　　“老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店里出什么事了？”小满对宁霂的了解只有这个店而已，所以猜测也只能围绕着店。

　　“还是你被哪个女的骗钱骗色了？”小满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宁霂笑了，“店里不都挺好的，你整天在这还不知道？至于骗财骗色，那就更不可能了。你霂哥多聪明，怎么可能被骗。”

　　小满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宁霂开玩笑，反而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宁霂一番。

　　“霂哥，你别骗我。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这表现就不正常。”

　　“有事也是我私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的饭碗是不会丢的。”宁霂避开了小满探究的眼神。

　　“好了好了，快去工作吧。别回来我不在店里好好的，我一回来反而破产了。”小满的眼神太过直接，宁霂只好把人赶了出去，好像自己马上就要被看破了似的。

　　小满最后还是神情复杂地留下一句话：“霂哥，真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呢，千万不要硬撑。除了雇佣关系，我们也是朋友。”

　　宁霂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那当然，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也别忘了我这个老朋友，虽然我不老。”

　　小满这才笑了。

　　还会开玩笑那就是没多大的事。

　　这件事这样也就算是结束了。

　　那天以后许玏煜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也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

　　突然出现的人，又再次突然消失了。

　　而允许自己发泄过的宁霂，也再次投入了正常的生活。

　　画展活动当天，宁霂一早就带着自己的工具、画纸、画笔、李邵选来拍卖的画到了会展中心。

　　“邵哥。”宁霂走进宴会厅大门就看到正在指挥全场的李邵。

　　“你来了。”李邵把旁边的助理打发走，才看向宁霂，“怎么瘦了这么多？”

　　宁霂没想到自己瘦的这么明显，似乎每个人都看出来了，“有点事，最近没怎么睡好。”

　　“现在没事了吧？”李邵问。

　　做他们这行的都知道，即使是同一幅作品，在不同的心境下画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

　　“没事了，你放心吧。”宁霂虽然平时总是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感觉，但其实对自己的工作是非常认真的，不管是画画还是开店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李邵点点头。他既然敢叫宁霂来救场，就是信得过他。

　　“小陆，你来带小霂去休息室准备。”

　　小陆是李邵的助理，跟了他好几年了，有眼力见也会来事，算是李邵的得力助手。李邵最满意小陆的，就是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霂哥，这边。”小陆带着宁霂到休息室。

　　一路上还不忘介绍这次的活动，“最近有个国外的画商想来国内收集一批画，所以找上了邵哥。对方有意在国外举行一个大型画展，主要就是介绍各个国家画作的不同，算是文化交流的一部分。”

　　“您也知道，最近国家也是想尽办法输出国内文化，所以很看好这个机会。这次的活动算是让对方探个底，看看我们国内新一批的画家。对方也透露过，这次只想看新的没看过的，但又必须是保留传统的。”

　　“所以邵哥这次准备的作品都是来自年轻画家的，也基本上都是画水墨画、国画这类的，像是油画水彩就比较少，除非主题特别好。”

　　宁霂毕竟也是这个圈里的人，之前也听到过一些风声。不过他向来不太关心这些事，一直都是画自己想画的，做自己想做的，也就没多打听。

　　小陆继续说：“所以邵哥对这次的活动特别重视，有什么事您多担待一下。”

　　宁霂和李邵合作过好几次了，对于李邵的行为模式也算是了解，自然知道小陆是什么意思。

　　李邵一般来说算是个好说话的人，也不会摆什么架子。

　　但只要是工作上的事，那就不一样了。

　　他会对每个细节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也会听对方的意见，但必须最后形成某种协议，而不是当做细节不存在。

　　简单来说就是吹毛求疵。

　　“放心，我都理解。”宁霂拍了拍小陆的肩。

　　“行，那休息室就是这里。”小陆打开休息室的门让宁霂进去。“我那边还有事就先去忙了，您想去哪随便转转都可以。12点半回来就行。您的表演我们安排在下午1点，时长2小时。”

　　“好。”宁霂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他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

　　状态还是不是很好，身体觉得特别累。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活动推不掉，他是真的不想来。

　　沙发有点小，但宁霂还是缩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让他有些许安心。

　　但也不足以让他真的睡着。

　　浑浑噩噩间，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刚刚和许玏煜在一起的时候。

　　许玏煜笑着对他伸出手，他没有犹豫就握了上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只能依稀分辨出是柳大校园的某个角落。

　　但这也很奇怪，因为他们几乎没怎么在学校里牵过手，许玏煜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可他却能感觉到手上的温度。

　　许玏煜的体温比他的低一点，所以夏天握着很舒服。

　　应该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他看着许玏煜的背影身高比他高一点。

　　前面的人转过身对他笑了一下。

　　虽然脸看不清楚，但嘴角的笑容却非常清晰。

　　握住他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力量是那么的真实。

　　宁霂睁开了眼睛，心里觉得暖暖的。

　　这就是爱过的证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