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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浅窟 ...

  •   本只拿甜茶当幌子的花春盎,听到当真有甜茶,不由垂涎欲滴,只是任务尚未完成,于是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骗人,哪有甜茶装酒樽里的啊?”

      嘴里虽如此说,但恍惚间,好似已经嗅到了甜茶独特的香甜味。

      箫岐阳复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樽:“你爱喝的蒙顶甘露,路途遥远,我只带了一壶,如今被我喝得只剩下手中这一杯了。”

      花春盎咽了咽口水。

      箫岐阳将酒樽往自己方向靠了靠:“离了皇城就买不到了。我要喝完,你得等到回了皇城,才能再尝上。”

      花春盎牢牢地盯着酒樽,仿佛能透过青铜外壳,看到内里正沿着杯壁摇晃的乳白色甜茶。

      箫岐阳第三回怂恿道:“喝不喝?”

      “喝!”

      花春盎再也忍耐不住了,火速爬起跑到上座去,谢恒着急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拂过她的裙摆。

      花春盎将挨着箫岐阳的一群女人给推开,好歹腾出点容身之处后,将他捏握着酒樽的手指挨个掰开,而后将酒樽抢过,还没闻清味儿,就迫不及待将其一饮而尽。

      结果尚未品出香甜,只觉一股辛辣顺着喉口滑落肚子,辣得她像只小狗一样吐出了舌头,还用手掌扇个不停,呼呼噜噜地控诉道:“你骗人,这哪是甜茶啊!这什么东西,难喝死了!”

      说罢恼怒得将酒樽丢下。

      “你再品品。”箫岐阳隔空捞回酒樽,笑问道,“尝到甜茶味了没?”

      花春盎咂摸了两口,半信半疑地说道:“好像是有回甘。”

      箫岐阳献宝似的开口道:“我在甜茶里掺了点贵妃醉。”

      花春盎更不高兴了,戳穿道:“你又骗我!贵妃醉分明是甜的,怎会如此辛辣?”

      箫岐阳惊讶道:“我母妃亲手酿的贵妃醉,三年只埋一坛给我父皇喝,你又不是朝臣,如何知道滋味?”

      且说这贵妃醉,酒如其名,是为盛宠的姚贵妃为圣上亲手酿制的。

      摘取隆冬香味最浓烈颜色最鲜艳的红梅三枝,扫取爽秋第一缕阳光破晓前的凌霄花露三瓶,抓取盛夏叫声最为聒噪的蟪蛄三只,折取暖春向阳处最先冒出花苞的桃花枝三枝,四季分而入酒。

      材料均为姚贵妃亲手取得,亲手制作,因材料难得,三年只酿一坛,一腔真心全献给了圣上。

      圣上珍而重之,赐名“贵妃醉”。会择在除夕日宴请全臣的团圆飨宴上,开封分之,尝过者皆道,此是人间难得几回酌的琼浆玉液。

      代表着圣上与贵妃的比翼深情的贵妃醉,因此流行于凡尘。

      待嫁闺中的少女,在觅得心上人时,便会亲手酿上一坛,待得新婚日,与夫君及众宾客一同饮之。只是材料空有其名,非是精挑细选,酒乃佳品,却与传闻中神仙喝的琼浆玉液,有着天壤之别。普通酿制的美酒,亦是这般滋味。

      不过寓意难得,又属圣上独一份的偏爱,便一直广为流传。

      亦有王公贵族,派人依着此苛刻条件取材酿酒,但与团圆飨宴上所酌之玉液,仍有差距。大概这世间,唯有姚贵妃亲手,才能酿出因她而命名的贵妃醉吧。

      不过传闻归传闻,如若萧二皇子手中的这壶贵妃醉是真品的话,那当朝姚贵妃对圣上极致的专情,估计也有待考究了。

      花春盎争辩道:“我偷溜进椒风殿尝过。”

      椒风殿,便是姚贵妃的寝殿。

      箫岐阳哈哈笑了两声:“我知道了,那是我母妃哄你呢。估摸着瞧你可怜,从小厨房中搬来了坛酒,哄你玩呢。”

      将盛过贵妃醉的酒樽在桌上轻轻一嗑:“贵妃醉以桑皮纸封坛,封纸开坛即破,若是提早开坛了,我父皇岂能不知?”

      椒风殿的宫人口风极紧,每回姚贵妃埋酒,所埋之地又都不同,花春盎唯一一回偷尝到此酒,是在十岁前,除夕那日清早,偷溜进椒风殿时,刚巧碰到贵妃在挖酒,于是趁着贵妃刚刚挖出贵妃醉,在宫女的搀扶下,回房净手时偷偷尝了一口。

      如今想来,如此珍贵的一坛酒,岂能随意搁置在院中?却不怕一阵风刮倒,亦或是窜出的野猫撞倒了?不立时搬回椒风殿中,好歹也得留一宫人在此看守。

      幼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但细细想来,确实有不合乎常理之处。

      花春盎不服气地嘴硬道:“酒这玩意儿,我可是从小喝到大的!”

      对的!

      自她幼时,老头子就爱对月饮酒,悼念亡妻,她嘴馋总缠着要喝上一口,不给就闹,老头子拗不过她,时常拿了筷子沾上一点喂进她嘴里。

      从小到大,她喝过的酒都是甜的!

      箫岐阳笑得更开心了:“他们都是骗你的,你喝的全是糯米酒,小孩子喝的甜酒,喝不醉的,这才是大人喝的酒。”

      花春盎越听越气恼,干脆反手将了一军:“可我喝了你家贵妃醉,我也没醉呀。”

      “我家的——”箫岐阳眯起双眼,愉悦得拉长了尾音,在花春盎不解其意时,缀上了尾句,“贵妃醉好喝吗?”

      得了机会,花春盎斩钉截铁地贬低道:“不好喝!”

      不过话虽是如此说,只觉口中回甘愈发浓郁,口中辛辣渐淡,酒香逐渐浮出,被穿进厅堂中的微风一吹,只觉香味直达颅顶,冲得耳聪目明的,浑身的感官也似乎被放大了。

      不知是否是知道贵妃醉故事的缘故,只觉这风一时寒冷,一时燥热,一时绵绵,一时舒爽,当真仿佛随之走过了四季。

      花春盎头重脚轻,刚要坐下,却觉一股强烈的酥麻感从手腕上传来,歪头看去时,只见是箫岐阳牵住了她的手:“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多喝几回,你就知道酒的好了。”

      这话在脑中响了好几遍,花春盎才勉强听清他的话,什么香什么光的,只听明白他要她多喝几回,于是立马反驳道:“酒如此辛辣,不如甜茶甜汤,我才不要再喝了!”

      用力甩了甩手,却只觉双手似棉花一般使不上劲,动作亦放慢了许多,再随后只觉身子一轻,再一回神时,已被谢恒捞回了座位上。

      站着不要紧,这一坐下,只觉眼前人跟口中回甘一样,甜甜腻腻的,伸手想要将花掉的人给抹匀,手腕却又随即被握住了。

      冰冰凉凉的触感,刺激得她滚烫的身体,酥麻得完全使不上劲了。

      双颊酡红,浑身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花春盎难受得扭动了下身体,委屈得两眼泛出莹莹泪光。

      谢恒指节向下,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粗粝的指腹在她柔嫩的掌心中,以某种古老的手法游走按压着。

      同时抬头看向正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的箫岐阳:“内人怀孕不适饮酒,御史若还想喝,下回谢某奉陪。”

      周知县下意识看向花春盎的“孕肚”,只这普通布料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略为宽大,并不显肚子。花谢二家联姻不足一月,竟是如此快有身孕了?

      莫不是两人无媒苟合,奉子成婚,这才假作强抢之名,匆匆许了婚配?亦或是这孩子压根不是谢家公子的,但孩子生父花丞相并不满意,于是以权势压迫谢家,强抢来这一赘婿?

      周知县只觉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所谓好奇害死猫,赶忙收回了目光,压下了满肚子的八卦之火,深感抱歉地说道:“实在抱歉啊谢公子,我立刻换一桌适合孕妇的清淡平和之食。”

      谢恒:“不必。”

      周知县听话得闭嘴了。

      花春盎嘟囔道:“我没怀孕。”

      谢恒:“你醉了。”

      花春盎:“我没醉。”

      “是我僭越了,我自罚三杯。”箫岐阳举杯,爽快得连喝了三杯,玩味得笑道,“那就恭候重光兄了,在这提前祝重光兄喜得麟儿。”

      手掌与指骨被反复揉捏着,花春盎舒服得直哼哼,谢恒低头以额抵额,将她这副醉酒的娇态尽收眼底,低声问道:“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嘛?”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花春盎只觉痒痒的,想要伸手抓饶,谢恒手上一使劲,她手上蓄起的力一松,不由呻.吟出声。

      在令人羞臊的嗓音传出前,谢恒以唇堵住了她的唇,将酥麻的声音,连同尚未消散的酒香,混着甘甜的津液,一同吞入腹中。

      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越过眼前的柔美,与上座的那双桃花眼对视上,在松开唇齿时,唇角微勾,挑衅地笑了笑。

      箫岐阳吊儿郎当的眼中,隐过一丝不甘,而后遥遥与他举杯,笑得比春日最艳丽的牡丹还要灿烂。

      此吻一触即分,迷醉的花春盎下意识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大脑迟钝得晃了晃,而后慢半拍地答道:“喝酒呀。”

      一字一顿地解释道:“喝、的、是、贵、妃、醉。”

      言毕倏然笑了,笑着笑着又跪到了谢恒的腿上,搂住他的脖颈,凑近了说着悄悄话:“郎君~~~我骗花孔雀的,贵妃醉好喝极了!下回入皇宫,我去椒风殿再偷一坛给你喝!”

      谢恒被这笑晃迷了眼,微微侧开了脸,将滚烫的脸颊隐在了阴影中:“贵妃醉三年才酿一坛,距离上次埋入不过一年有余,尚不足年份。”

      眸中是融化了的温情,哪还有半点狠厉?

      只那手上古老的手法逐渐变缓变慢,不像是在揉捏,倒像是在摩挲了。

      花春盎忽然不动了,认真得思考起了他的话,谢恒单手揽住她的腰肢,欲将她抱下:“大庭广众,坐好些嘛。”

      花春盎却忽然挣扎着不愿离开,于是将他的脖颈抱得更加紧了,准确来说,是掐,她的两只手掐柱子一样掐着他的脖颈,从而不让自己滑下去,而后认真地与他平视着:

      “年糕?哪有年糕?郎君~~~你莫不是也在骗我?郎君~~~你怎么也骗我?郎君~~~你不许骗我!以前不许骗我!现在不许骗我!将来也不许骗我!郎君~~~你听到没有?不许骗我!呜——”

      只听到一个“年”字,便絮絮叨叨着的花春盎,尚未将话给说完,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甜糯糯的吃食。此时的她,脑袋已完全转不动了,下意识咀嚼着,并问道:“这是什么?”

      “你心心念念的年糕。”谢恒无奈道,“喝醉了跟个小话痨一样。”

      花春盎眼睛一亮:“花饼在哪里?”

      “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谢恒无奈又夹了一块甜食塞到了她的嘴里。

      两块甜食,既不是年糕也不是花饼,不过无甚所谓,反正现在的花春盎,也分辨不出真伪。

      趁着她的注意力全在吃食上,谢恒将她抱回了原来的座位上,只默默坐得离她近了些,以方便揉捏手部的关冲穴与率谷穴醒酒。

      “郎君~~~你捏得好舒服呀。”花春盎舒服地哼唧道,“比花孔雀捏得舒服。”

      极度迟钝的脑子,总算意识到,谢恒一直在揉捏她手的这事了。

      经过一番揉捏,双颊的酡红虽未褪去,但双目明显清明了许多。

      谢恒温柔的脸色一沉,在又一走指至中途时,戛然而止并收回了手。

      “???”

      花春盎歪了歪脑袋,用不解的眼神,示意谢恒继续揉捏。

      嫉妒得退至旁侧的周丁兰,终于寻到空隙,马上又斟了一杯茶,捧到了谢恒的面前:“谢公子,我再敬你一杯。”

      “多谢。”

      谢恒接过茶杯,并将其中温度正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将茶杯重重放回桌面上,站起身与席上几人告辞道:“谢某不胜酒力,先去练拳解酒,恕不作陪。”

      而后头也不回得出了厅堂。

      周丁兰乍喜,下意识追上,而后在周知县匆忙的咳嗽声中,止住了脚步,并回身福礼对父亲征求道:“父亲,谢公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帮他引引路。”

      周知县点头并挥了挥手:“去吧。”

      虽被美人环绕,却未完全失了理智。

      姚御史是骨子里的滥情,在这席面上也敢对丞相府的千金加以撩拨,想来定不会将自家闺女放在心上,倒是谢给事中的独子,看着与自家闺女有点交情,若是攀上谢公子,亦是一桩天大的美事!

      周丁兰本还担忧父亲阻扰,不知缘何父亲松了口,连忙给箫岐阳亦福了一礼后,迈着快步朝着谢恒远去的背影追去。

      花春盎依次盯着两人远去,一双醉眼愈发得清明了。

      “哈——”花春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见久久侯立在旁侧,不曾入桌的周子骞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直言问道,“你盯着我作甚?”

      “我……”久无人注意,一时胆大追着爱慕之人看的周子骞,忽然被点中,吓得卡壳了良久,方才施礼以作答,“一时走神想了旁事。花姑娘,是在下冒昧了。”

      花春盎点了点头,表示这套说辞的接受。

      “郎君去练拳,我亦是乏了,我要回房歇息了。”

      在打包了又一盘的甜食后,花春盎爽利地出了门,在即将跨过门槛时,猛得回头问道:“你不跟上帮我引路吗?”

      问的正是在周知县责怪的目光中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不敢眼神乱瞟的周子骞。

      空气安静了。

      周知县捋了捋胡子,常年偏安一隅,几乎要生锈的脑子,再一次高速运转了起来,仿佛能听到脑轴卡塞的咔咔声。

      闺女勾搭上谢给事中独子,儿子勾搭上丞相府的千金,新婚夫妻双双拿下,简直一石二鸟啊!

      随后在咔咔的回响中,满意地说道:“子骞,你带花姑娘回别院休息吧。”

      正有所怀疑,但不敢随意搭腔,怕再在姚御史面前唐突了的周子骞闻声一抬头,果然见花春盎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声应道:“是!”

      火速跟上了,满面的春风得意,却是将一屋子的妾室忘得一干二净了。

      转眼厅堂之中,只剩下了箫岐阳与周知县两位主,以及一众的妾室与美人了。

      “周知县,我们喝。”

      箫岐阳不是个会冷场的,干脆玩起了行酒令,大字不识的美人与侍妾们,偶尔能抢出一二句符合题意的打油诗。

      玩得尽兴时,将赤历簿一丢,算是彻底将公务抛诸脑后了。

      周知县一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于是搜刮着毕生所学,笑逐颜开得彻底融入了其中,发誓要服侍好这位要命的贵人。

      现场笑声不绝,热闹非凡,酒宴一直进行到子时,方才因周知县倒下而散席。

      箫岐阳虽长作微醺之样,却反而一杯又一杯坚持到了最后。

      将一颗羌桃轻轻投掷过去,恰好砸中了周知县的后脑勺。

      “不喝了不喝了。”

      周知县醉醺醺得爬起,只以为又有酒樽凑了上来,连连摆手拒绝。

      红橙黄绿四名美人捂着手帕偷笑,挨个伸手戳他,你一下我一下的欲将他给戳醒。

      箫岐阳亦是没了玩的性质:“周知县醉了,这席散了吧。”

      周知县使劲晃了晃脑袋,酒总算醒了七分,看着半屋子的侍妾为难道:“姚御史,这些侍妾……”

      虽说妾如物品,可随意买卖,家境殷实的人家,互换妾室以供玩乐的亦是不少,但如此多的妾室,若今夜全给送进姚御史的房中,到底将脸面丢了个彻底。

      此事一经传出,尚未娶正妻的儿子,将来想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怕是难了。

      但要是只从中挑之一二或三四,余下仅仅只是陪了顿酒,便也不算太难堪。

      周知县支支吾吾的,用尽毕生所学,都没把握用一二言语,在保住乌纱帽的情况下,让姚御史接受自己的提议。

      结果话尚未说完,视野已经被大红衣袍占据,宽大的袖摆从他头顶飘过,失焦的眼睛再次清晰时,箫岐阳已是踏步朝厅堂外而去,并笑声朗朗:

      “如此良辰美景,适合举杯邀月,吟咏作诗。”

      周知县怔愣住了,有那么一瞬,被这份洒脱浪漫吸引,不由感慨,九天之上的神明,可有如此意气?

      厅堂之外。

      提着裙摆,小跑而至的周丁兰,刚好与箫岐阳擦肩而过,满心的焦急无法阻止她停下脚步,回首遥遥望之,只觉蟾宫倾泻下的皎皎月华,不及他分毫。

      再一抬眼时,已与迈步追出的周知县相视。

      侍妾们跟着鱼贯而出,一个挨着一个嘻嘻笑笑的,不由冲撞了周知县。

      前边的人慌忙停下,后面的人刹不住脚,又挤了上来,更有甚者,一头撞进了周知县的后腰。

      正沉着气扎着马步的周知县,一口气瞬间泄出,哎哟大喊了一声,往前踉跄了两大步后,被周丁兰及时抱住了,这才没当头栽下。

      周知县怒而回头,一眼锁定了罪魁祸首。

      他认得这个微胖的侍妾,是今年年初时刚刚进府的第三十三房。

      长得并不如何,但儿子夸她心灵手巧,如今看来,根本是个鲁莽又粗苯的妇人,那混小子的眼光比以往更不行了!

      三十三名侍妾连忙面对着周知县,排成三排站立,不约而同得将惹事的三十三给推了出去,而后各个低眉顺眼的,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三十三吓得噗通一声跪下直抹眼泪,周知县尽管满腔皆是怒火,也不好再发作,于是顶着家主的威严,集体训诫了她们几句后,便不耐烦得将她们遣回了后院。

      周丁兰不由问道:“爹,夜已深,姚御史一行人,这是去往何处?”

      周知县冷笑:“你不是心比天高,瞧不上姚御史?”

      周丁兰:“我……”

      周知县劈头盖脸得数落道:“瞅你这模样,在谢公子那吃了闭门羹?人家压根没想搭理你吧?有时候吧,人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容貌几何,才学几许,家世如何?有空多在家研习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再做飞上枝头的白日梦不迟。”

      周丁兰一听亦是恼了,不敢当面发作,于是阴阳怪气地嘀咕道:“不是您老急着要推我出去的吗?我要是傍上哪个了,把牙齿笑掉的还得是您。”

      周知县沉声道:“你说什么?”

      周丁兰连忙改口:“爹,你先别忙着数落我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周知县冷哼一声,甩袖就要回房:“我哪个都不想听!”

      周丁兰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老实得将要交代的事和盘托出:“我可能在外喝醉酒时,不小心把县衙中藏有化尸水的事说漏嘴了。”

      倒不是她有意撒谎,虽她爱慕谢恒,但亲疏远近还是拎得清的,万事不及家族荣耀。

      刚才追随谢恒出去时,谢恒好意提醒她,化尸水要尽快处理掉,雍州虽是座偏僻小城,但民脂民膏亦是有人觊觎的,若是消息走漏,被有心人推波助澜一番,一点小量虽不至于判处重刑,但她爹的乌纱帽怕是要保不住。

      谢恒的身份特殊,家世与朝廷息息相关,不便亲自出面,否则将有徇私舞弊之嫌。

      于是不仅不能将谢恒暴露,连引出化尸水的蜃笼都不可提及。

      周丁兰提点父亲在即,一路边跑边想,勉强想出了这个勉强立得住脚的理由。

      周知县脸色一白,紧张兮兮得向四周望了望,确保了此处只剩下了他与闺女,这才压低声音斥问道:“与谁喝的酒?与姚御史和谢家公子他们吗?”

      周丁兰被他吓了一跳,脑袋空白了一霎,好在赶来的路上将前因后果捋了好几遍,稍加思索后就答上了:

      “哪能呀?我与子骞哥只是在外猎野鹿时,偶然遇见了遭遇贼匪劫掠,落魄而行的谢公子二人,得知他们二人要来拜访爹,正好与之同行。

      刚回雍州城,又碰上姚御史当众劫人,压根没来得及与他们说上两句话,哪来的交情一同喝酒啊?

      化尸水是跟城里的姐妹们喝酒时,不小心说漏嘴的,不过她们见识浅,不一定认识这玩意。”

      言毕迅速双手抱头蹲下:“爹,你先别打我!这是坏消息,我还有个好消息没说!”

      “说!”周知县气得牙痒痒,举起的手停在原来的高度,没打算要放下。

      周丁兰连忙将“好消息”说了:

      “不一定真说漏嘴了!我那时候醉了,记得也不太清了!不过就算提过,也只是在小几人面前!现在为时不晚,补救还是来得及的!

      我们只要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余的化尸水全部处理了,就算来日消息传了出去,也死无对证啊!”

      周知县面色凝重,缓缓得收回了手,摸着胡子作思考状。

      周丁兰再接再厉道:

      “化尸水到底是明令禁止民间买卖的军需之物,私自持有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看咱们岐国安稳得很,还没到逃命的地步,咱们家的浅窟没必要再挖了。

      再不济,用铲子锄头,慢工出细活,就算山石再硬总也能挖成的,没必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搞这种以后不知能否能用上的东西。”

      挖掘浅窟,是今年才被提上日程的。

      为的是以后打战动乱时,全家有容身之所躲藏。

      相比于化尸水,这事更是有掉脑袋的风险,因此周知县只找了两名无父无母,受过他恩惠的民壮前往开掘。

      因山石坚硬难开垦,人数又少,进度迟迟没有推进,这才破例用了化尸水。

      不过这事,周丁兰也是从她爹口中听说的,浅窟选址,连她与子骞哥都不知道,她爹解释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她爹也是终日劳心此,苦闷无比,偶然间与兄妹二人倾诉的。

      那俩被派去的民壮,在这之后,她一面也未曾见过,想来在终日忙于挖掘。

      不过想来,总是在雍州城外的某处深山老林罢了。

      迟迟等不到回应,周丁兰试探地呼唤道:“爹?”

      周知县忽而暴起甩了她一巴掌:“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从今往后,你给我禁足在家,好好学学三从四德!等我给你寻一人家嫁去,省得终日在外游手好闲,只知闯祸,老大不小了攒不齐半个好名声!”

      周丁兰捂住痛极的脸,一下哭出了声,不甘心地控诉道:“爹,我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打我关我啊?”

      周知县心不在焉的,完全不理会她的哭诉,同手同脚地离去了,走的却是与回主院相反的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浅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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