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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有良心的坏人 ...

  •   梦梦在稼穑那儿拿到药后便吃了下去,惹得对方不雅地翻个白眼后毫不客气地赶人。

      早就练出来的豁达让梦梦对对方的嫌弃视而不见,下次,肯定还会来。
      毕竟,稼穑的药很有效,疼痛逐渐消失,内里特意炼入的安神草让她困意渐浓,回到住处后,梦梦便躺下了,只待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天微凉,窗外的雨绵绵密密地不知下了多久,冷风扬起的湿气甚至散到了床帏边。
      梦梦迷迷糊糊地睁眼,想起自己睡前应当是忘了关窗。

      忘了······

      【“师尊,你能不能来看我的比赛?”】

      忽然清醒。

      【“嗯。”】

      梦梦猛地起身,脑袋一时犯晕,她再次望向窗外,天色将亮,细雨蒙蒙。

      “完全忘了”
      梦梦按了按眉心。

      她当时走的急,南柯的请求在耳边过一遍之后转身就忘了。

      他不会真的在等她吧--

      梦梦赶紧穿好衣,梳洗束发后拿了一把油纸伞就走了出去。

      梦梦的脚步有些快,行走在朦胧雨幕中,有着灵气护体,倒是也免了衣角被沾湿的烦扰。

      赶到灵君殿的后山,小径散满了被打落的竹叶,冷雨细密如丝。
      今日的比赛场比起昨日要冷清许多,再加上这未歇的雨,一路走来倒是没遇上什么人。

      梦梦还抱着侥幸,说不定南柯等不到她就自己回去了,总不可能傻兮兮地在这里淋了一晚上的雨吧--

      然而,当她看到坐在青石台阶上,双臂环住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将脸埋在双臂之中的南柯时,那缕名为“侥幸”的雨丝打在了单薄的竹叶上,打落了叶,打散了雨。

      怎么会,真的有人这么傻······

      梦梦向着南柯的方向走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南柯等着的这条小径,是清平峰来擂台场地的必经之处。

      似是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隔着雨幕,被淋得湿透了的小少年慢慢抬起头,看向梦梦。

      “师尊······”
      似是因为淋了一夜的雨,南柯漂亮的小脸显得有些苍白,雨水顺着他的面部轮廓滑落,碎发黏腻在脸上,道服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师尊--”
      南柯那双干净纯粹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一层雾气,隔着雨幕,看得不真切。

      还没等梦梦开口说什么,南柯就撑着膝盖想要站起身,然而,就在他打算向她这边走过来时,麻痹了的双脚却站不稳,身子直直地摔下去--

      梦梦连忙伸手,一把抓住南柯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子,没让他狼狈地摔个狗啃泥。

      “你······”
      梦梦一手提着南柯,一手撑着倾斜的油纸伞,想要问南柯感觉怎么样,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淋了一晚上的雨,还能感觉怎么样?

      “师尊,腿麻了,走不了······”
      南柯伸手抱住梦梦那只提着他的手臂,他淋了那么久的雨,喊了好几声师尊,靠近时,却是湿漉漉,傻乎乎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梦梦看着淋湿的南柯,看着对方眼中的水汽,将手中的伞递给对方,蹲下身,道
      “我背你。”

      “上来吧。”
      梦梦话音刚落,一具带着湿气的身子便靠了上来。
      一滴雨水顺着脖颈滑进了她的衣襟,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手臂穿过南柯的腿弯,梦梦慢慢站起来,一步步往回走。

      梦梦走得不快,脚步很稳,并不会颠到背着的南柯。
      背上的小少年很轻,梦梦背起来并不费力。

      “能够等到师尊,真好--”

      梦梦只感觉耳廓似是被什么擦过,又或许只是说话间吐出热气让她产生的错觉,但是南柯的话却是清楚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为什么不自己回去?”

      南柯说“真好”时,梦梦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满足,可是,这本来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既然当时一直等不到她,他为什么不回去呢,回去就不用淋一晚上的雨了。

      “师尊答应会来看我的比赛,没有等到师尊,我为什么要回去?”

      又是这种自然的反问,甚至,他还些许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梦梦语塞,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可以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可是,避雨的地方隔着一大段距离,下大雨的时候根本看不清人影,如果我走开了,师尊到时候找不到我怎么办?”

      南柯的声音褪去了孩童时的生脆,因为年纪不大,音调中带着软,似乎还有些甜,但这极淡的甜蜜里面藏着显而易见苦。

      “我怕隔得太远就看不到师尊了,我不想和师尊错过······”

      他觉得甜,旁人听了却只觉得苦。

      南柯简单而直白的话语让梦梦再次语塞。
      她应当说些什么,停顿只会加重其中的苦,可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她是说如果······

      “对不起······下一次,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

      如果,她稍稍放下一些对他的防备呢?

      “不是的--”

      梦梦是吝啬的,可南柯不是。

      “师尊能够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语调欢快地,直白且热烈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而现在师尊甚至愿意哄我,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南柯的话一字一句砸在梦梦耳边,砸穿她的自认为。

      就像她自认为的尽职,可她并不是一个好师父。

      他总是很听话,不需要她操心,也不会给她添麻烦。

      可是,他是这个书中世界的男主,而她,是这种剧情中普遍的炮灰垫脚石。

      其实,梦梦对南柯是存在偏见的,这份偏见被隐藏得很深,她会真心对待身边的同伴,她会宽容地对待所遇之人,可是在面对南柯时,她会想着利害,她会将他当作一样物品来评估价值,从而采取最有利于她的行动,而这样的她,却想着得到他的真心以待。

      她厌恶这种恶劣的偏见,这种乘着对方年幼懵懂而驯化调教的行为。

      若她是局外人,她会选择冷眼旁观,可她是局中人,她没办法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还继续对一个孩子进行“驯狗”一般的教养。

      “师尊,你以后······能不能多哄哄我······”

      耳边的声音闷闷的,那似乎是久经犹豫,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请求。

      “师尊不需要奖励我丹药符隶,只要······只要师尊多夸奖我两句就好了,可以吗······”

      梦梦听出了南柯声音中的小心翼翼,她想要转头看,可南柯却将脸埋进了梦梦的颈窝里,不让梦梦她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请求,不是哭诉,不是要挟,而是将自己放低的,祈求。

      其实,那天之后,梦梦有问过自己,究竟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南柯,她想得头痛也想不出定论。
      可她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早就有了定论。

      如果她将他当作宠物,那么在他这么听话的时候,她就不会因为”驯狗“两个字而感到不适。

      梦梦垂眸,轻声道
      “你很厉害,进步很快,看到你的成长,我很高兴。”

      不是附和,不是敷衍,是如他所愿,是撇开偏见,真心实意地夸赞。

      她是冷漠的,这份冷漠源于多年前走过的腥风血雨,可她还能做自己,她能在结束后便放下血刃,她没有在最疯魔的时候走上歧途,因为她从来没有逾越自己的底线,因为她一直坚持的那份软弱的善意。

      “师尊--”

      梦梦微怔,她感觉到颈窝处的衣襟沾着温热的湿意。
      南柯他······哭了?

      “南柯乖,别哭了。”

      是她说得太煽情了,还是他表演得太真实了?
      想法一出,梦梦立刻打住。

      “师尊,简直,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南柯的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哭腔,他抱着梦梦脖子的手稍稍用力,微凉的脸颊贴近,那些湿冷的碎发蹭得梦梦有些痒。

      “南柯,过段时间我们下山历练吧,你是我的徒弟,我想带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美丽之处。”
      是她操之过急了,她不应当圈养他,这会让他残缺。
      她真正想的,是将他养成一个心怀善意,明辨是非的好人。

      “师尊······你这么好······你总是这么好”

      南柯可能是将一直压抑着的惶恐在此刻爆发了出来,他哭了一路,以至于梦梦将他背回和允偏院时,他已经累得趴在她的肩头睡着了,他哭得太久了,即使睡着了,身体也一抽一抽的,一时停不下来。

      梦梦不想打扰南柯休息,动作轻缓地将他放下。
      但是,一夜未眠的小少年却在梦梦动作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眼中还未彻底清明,但动作不慢,他一把抓住梦梦的衣袖,紧紧地攥着,似是呓语
      “师尊,别走--”

      “南柯乖,先松手。”
      梦梦没有把自己的衣袖从南柯手中扯出来,而是轻声安抚着这个半梦半醒的小少年
      “我不走,我陪着你。”

      可能是梦梦的安抚起了作用,南柯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似是真的困倦极了,微微红肿的眼皮又一点点合上,闭合的眼皮晕开嫣红,眼睫鸦黑,沾着泪珠,湿润一片。

      他紧紧攥着梦梦衣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梦梦单手掐诀,烘干了南柯湿哒哒的衣袍和头发,褪下外衣鞋袜,将他放在床上,拉开被絮盖上。
      梦梦没有走,而是在南柯床边坐了下来。

      南柯趴在她肩上哭时,如果不是靠得近,梦梦根本就听不到声音,这个小孩儿,连发泄的哭泣都是安静的。
      梦梦不禁想自己小时候,她在儿时遇到的小孩儿,每次哭起来,眼泪没流几滴,倒是干嚎得厉害,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哭。

      会闹的小孩儿有糖吃,而懂事的孩子,不会吵,也不会闹,只会羡慕地站在一旁,连那份渴求都不敢说出来。

      梦梦垂眸,轻轻地拭去南柯眼角未干的泪渍。
      她的动作很轻,但熟睡的小少年却是格外敏锐地抬手,侧过身子,两只小手捧住了梦梦还未撤离的手掌,用脸颊眷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嘴里轻轻地哼了两声,带着满足。

      梦梦打算抽出手的,但是,她不过刚有动作,睡着了的小少年便皱着眉,咽呜了两声。
      梦梦不打算吵醒南柯,止住了抽离的动作。

      她不动了,小少年这才满意,眉头舒展开来,表情放松,依恋地轻蹭着梦梦的掌心。
      而后,像是怀揣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捂着,不让自己的宝藏逃掉。

      可她不是宝藏,她可能算一个稍为有些良心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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