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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逢春来时人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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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樊竹羽再次睁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林一轩。
即使开口还是很困难,樊竹羽还是对着林一轩支支吾吾的说话,但是一个字都说不清楚。林一轩看她这样,知道她要问什么,脸上全是悲痛,眼睛里甚至还有心疼、无奈、不忍,好多好多种情绪参杂着,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眼里多了决绝,说道:“我先说,接下来不管听见什么都不可以冲动。”
樊竹羽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林一轩会说什么,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林一轩点点头。
林一轩见她点头,才缓缓开口道:“我赶到山脚时,庄姨当时已经…不行了,还没到医院人就去了,救护车来之前我就给秋炀和庄叔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我们先一步到的医院,应该是路上太着急,他们出车祸了,大货车直直撞向副驾驶,庄叔没事,伤的不重。就是秋炀…他…记忆混乱,现在失忆了,医生说撞到了头,再加上受了刺激,什么时候恢复暂且还要看情况,嘱托我们现在别刺激他。”
一大段话听的樊竹羽一愣一愣的,她怎么去相信,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不出话,身体也好疼,动一下跟刀刮骨一样,眼泪一直止不住。
似乎是看出了想下床的樊竹羽,林一轩不忍心看她这样,将人按回床上,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秋炀那边现在可能不太想见你,庄叔陪着庄姨,打算今天就去火化了,别去打扰他们了,他们都很累,你也要好好休息。”
樊竹羽很敏感,心里胡乱想着,庄秋炀为什么不见自己?是不是他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妈妈,她现在就想当面跟庄秋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不拉住静姨的,我太害怕了,一路上也追不上静姨,可是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不是我…
林一轩哄了好久才将樊竹羽哄睡下,盯着樊竹羽,说道:“你不应该这样的,不公平。”
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没有选择。”是庄秋炀。
两人不再说话,林一轩出去了,今天的好多事他都来不及想就已经发生了,麻绳专挑苦命人,剩下就留给庄秋炀吧。
庄秋炀没走,盯着病床上的樊竹羽,看了好久,一句话没说。过了好久,久到庄秋炀觉得下一秒樊竹羽就会醒来,他自己推着轮椅出去了,轻轻关上了病房门。
关门声很轻,但樊竹羽还是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关门声吵醒的。樊竹羽睁着眼睛,盯着冷白的医院天花板,病房没开灯,这个双人间现在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住。无边的痛苦悄然滋生,身上还是好疼,但是勉勉强强可以吐出几个字了。
樊竹羽喃喃自语着:“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好像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这个安静到可怕的病房里,没有第二个人,也不会有人听见她说的话。
晚些时候,林一轩回来了,看见樊竹羽醒了,问她要不要喝水,樊竹羽点了点头。于是,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递了过去。喝过水以后,樊竹羽似乎好了很多,可以开口说话了,就是声音带着沙哑,说不上好听。
樊竹羽:“哥,我想去…看看小…炀。”
林一轩无奈,顿了几秒才道:“好,我带你过去,但是别刺激秋炀。”
樊竹羽勉强笑笑,很难看,说道:“好。”
庄秋炀就在离樊竹羽病房的隔壁两个病房,这段路虽然很近,还有林一轩扶着,还是走了好久,因为她浑身都好疼,终于到了。
推开病房门,入眼就看见靠坐在病床上的庄秋炀,脸上有很多划痕,头上绑了绷带,不止一只手打了石膏,一只脚也打了石膏吊起来,和樊竹羽身上的伤有得一比。
庄秋炀看清来人,沉默着不说话。
樊竹羽主动开口说道:“小炀,你…怎么…样了?对不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庄秋炀还是不说话,在看清楚是谁后,头就偏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看,只是不想看见来人。
樊竹羽见庄秋炀不想理人的样子,开口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说道:“你…理理…我,求你…别…别这样…”
庄秋炀很平静的开口,声音沙哑:“出去。”
樊竹羽:“什么?”
庄秋炀再次重复说道:“出去。”
樊竹羽:“为…什么?”
庄秋炀:“没有为什么,不想看见你,出去。”
即使这样了樊竹羽还是不走,倔强的站在原地,林一轩拉了拉,被樊竹羽挣开了。
樊竹羽:“我…不走。”
庄秋炀忍了忍,依旧不看她,声音提高一点说道:“我叫你出去!”这次他不再看着窗外了,低着头,让人看不起他脸上的表情。
樊竹羽还是不走,只是静静的看着庄秋炀,眼泪默默的掉。
像是终于爆发的火山,庄秋炀对着樊竹羽大声吼道:“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见吗?怎么,害死了我妈现在还要来害死我吗?我死了你才甘心是吗?要不是你,我妈会死吗?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滚出去!!滚!!!”
樊竹羽一时僵在原地,从小到大十七年,庄秋炀从来没有这样大声的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他的庄秋炀不会这样的。樊竹羽宁愿相信他不是庄秋炀,也不愿承认。
两人都不再说话。
庄秋炀经过刚刚一吼,原本声音就是沙哑的,现在更是难受的剧烈咳嗽起来。樊竹羽见状想上去去给庄秋炀递一杯水。
还没靠近庄秋炀,庄秋炀一个抬头,眼里是藏不住的厌恶和反感,深深刺痛着樊竹羽,不再有动作,就那样直直的对上庄秋炀的眼神,最后还是庄秋炀咳嗽才偏过了头。
樊竹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病房的,似乎是林一轩拉走了她。她自己还沉浸在刚刚庄秋炀那个眼神当中,说不难过是假的。没进病房前答应林一轩不去刺激庄秋炀也没有做到,一脸歉疚的看着林一轩。
林一轩最后还是轻声跟樊竹羽说道:“小羽,你也看到了,秋炀他受了刺激,记忆混乱,出现了暂时性的失忆,在他的记忆里,你才是杀害她妈妈的罪魁祸首。”
樊竹羽:“可是哥哥…我没有…不是我…可能也…怪我…是…我没有…抓住…”
林一轩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妹妹,抱住樊竹羽,轻轻拍着背,安慰说道:“失忆只是暂时的,医生也说过有恢复的可能,别想太多,等秋炀那小子恢复记忆,哥带你去把他揍翻。”
樊竹羽没有被逗笑,只是不断的说着:“对不起…真的不…不是我…不是…我…”
林一轩只是静静听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起到一个陪伴作用。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不管是谁都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对于庄秋炀来说,就算平时庄爸庄妈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但是怎么会不难过呢?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简直要疯了。他和庄爸急得往医院赶,大货车撞过来的瞬间,他心里不是害怕,是一种解脱,他甚至想的是,要是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妈妈的。可是没有奇迹发生,在接到林一轩电话时,林一轩就已经告诉了他那个不愿接受的答案,他的妈妈当场死亡,连抢救都是徒劳。没有用的,他再也没有妈妈了,以后回家再也没有人笑着招呼他快洗手吃饭了。
除了他,更应该难过的是庄爸吧,虽然大货车撞的是副驾驶,庄爸伤的不重,但是心灵上就严重多了。他的爸爸那么爱的妈妈不在了,他不敢去想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对于未来的日子,他早就没有了盼头。
庄爸自己也受了点伤,挂号,庄秋炀和樊竹羽的住院手续都是林一轩去办的。现在的庄爸陪在庄妈身边,他连爱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四十几的男人,蹲在停尸房外哭红了眼,一时间跟小孩一样,今天他承受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庄爸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唯一的念头只有庄妈,他要把爱人的后事办好。等人推进火化炉时,他突然就舍不得了,想推开工作人员,抱着妻子回家。眼泪不争气的淌下,他擦干眼泪不再哭,他想,妻子肯定不希望他哭,他要开心一点送走妻子。
庄妈最后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罐子里面,一点也不重。
庄爸紧紧抱在怀里,脸贴着罐子,喃喃自言道:“小静,我们回家。”
葬礼隔天举办,今天晚上庄爸发了朋友圈,也打电话通知了亲朋好友。最后的时间,让他们好好的做告别吧。
这些办妥的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三点左右了。庄爸往医院赶去,他想去看看樊竹羽。
庄爸本来只是想看看就走的,毕竟已经凌晨三点了,推开病房门时,惊奇的发现樊竹羽还没睡觉。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窗户大开这,白色的小花藏在黑暗中。病房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的一点月光和透过门缝照进来的走廊灯光。
病房里有股淡淡的槐花香味,冬天的槐树也会开花吗?
庄爸试探性的叫了声:“小羽?”
樊竹羽听见声音漠然的抬头看向声源处,开口喊到:“庄叔。”然后就开始掉眼泪。樊竹羽已经哭了很多次了,眼睛也早就肿了,干涩的掉不下什么泪来。
庄爸走的近了些,看着樊竹羽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樊竹羽伤的也很重,脸上全是伤,脑袋上也绑着绷带,手好像也脱臼了。庄爸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才缓缓开口说道:“小羽…”
没等庄爸说完,樊竹羽拉住庄爸的衣角,费力的抬头望着庄爸,说道:“庄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静姨,我只是没拉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很害怕,看着静姨往山下滚时,我拼命去追,开始我太慢了,都怪我,对不起,都怪我…”
樊竹羽和庄秋炀,林一轩,现在甚至是庄爸都解释,都说过一样的话。她极力的去解释,只是想换取一点略微的信任。但是,在庄秋炀那里没有得到信任,一点没有,而且庄秋炀看她的眼神当中,不再有爱,眼神也不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
庄爸最后拍拍樊竹羽肩膀,说道:“叔叔当然相信不是小羽,你是叔叔看着长大的,叔叔了解你。”
樊竹羽声音有些悲伤的说:“可是小炀不信我,他不信我。”
庄爸:“小炀失忆了,他不是不信。”
樊竹羽:“是我害了大家,要是我当时抓住静姨,就不会有事了,你们也不会出车祸,都怪我,是我害的。”
庄爸:“这件事不怪小羽,人各有命,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叔叔希望你要好好的,你和小炀都要好好的。”说道这里,声音渐渐哽咽。
樊竹羽不回答,只是哭。
庄爸看着樊竹羽睡了以后才走的,去了隔壁的隔壁看庄秋炀去了。
庄秋炀也没睡,同样坐在病床上,眼睛盯着窗外。他哪里睡的着?怎么可能睡的着?对于庄妈的去世,他又怎么接受的了呢?
庄爸:“小炀,明天回去参加妈妈的葬礼吧。”
庄秋炀:“好。”
庄爸:“明天叫一轩那孩子带着小羽一起回来。”
庄秋炀:“你跟轩哥说吧。”
庄爸无奈,最后只得答应,他知道儿子现在还不太想看见樊竹羽。
葬礼是在泉城庄家办的,好了很多人,大家都在感慨庄妈年纪轻轻就发生了意外,还有安慰庄秋炀和庄爸的,看见庄秋炀坐着轮椅,有人当初就开始哭了,有人来到现场,没有哭,可是红肿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坚强。
送走庄妈以后,生活仍然还要继续。
二月四日,立春了。
二月十日是新年,今年庄樊两家都没过新年,也没有精力去过。那些亲朋好友只是打电话说了新年快乐,没有打扰。
然后就是二月十八的开学季。
庄秋炀没有去乐大,休学在家里好好的养伤,期间周铠鑫三人也来问过情况,庄秋炀都只说自己车祸在家养伤,不提庄妈的离世,仿佛这样就还可以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庄妈还在。樊竹羽开学时已经好了很多,腿上只剩淤青可以正常走路,所以去上学了,只是不再住校,每天都回家。林一轩原本打算在家陪陪樊竹羽的,最后被樊竹羽推着去上学了,回了金城读大学,周末放假都会回来。樊妈和林季州在出事那天就往家赶,樊妈最接受不了,当初哭晕了过去。林季州开始了线上工作,在家陪着樊妈,安慰樊竹羽。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期间樊竹羽没有去打扰过庄秋炀,她记得那句“别去刺激他”的话。他们都需要时间去冷静,就让时间慢慢去消融这些难过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