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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顾不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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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什么也不图的人,带着目的做事就很可怕。
顾不也就在她走后,当众承认了她二当家的身份,他决定的事无人敢质疑,连夜让人带着湘舲的肖像,将她的身份传达到各处。
一夜之间都在惊讶幼安成了袖阁二当家,远在曲玉关的风渊听说后,倒是一脸阴霾,他为袖阁卖命这么多年,也不见顾不也一个好脸色,他一直认为,顾不也不喜欢女人,可如今出现这么个人,他一定不能让她活在顾不也身边。
一辆青纱圆顶马车停在四十九号院门口,牵马的两个少年,看见她后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脊背,其中一个还扯了扯衣襟,好像等待挑选的货物。
突然想起曾经被顾不也“招待”过一次,留下了深深地阴影,湘舲远远看见这一幕浑身不舒服。
她发誓一定要从整顿仪容开始,将这些娘们兮兮的人,重新操练成军威赫赫的爷们。
她愣在车旁,一条白绫从车厢内钻出,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卷进车厢,正好侧躺在顾不也对面。
顾不也抬手扯出那白绫丢在一旁,说话极其温柔,懒洋洋的像一只猫,“说吧,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想干什么?”
湘舲抬起上半身,环视一圈,没发现合适的东西可以枕,顾不也见状贴心的拿来一个靠枕。
她伸手一揽,垫在腋下,趴在上面泄了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乘坐马车,她便昏昏欲睡。
“你们杀我阿爷,设计我,你以为我不想报仇?当然是找你负责,别想赖账。姐妹就像天生的冤家,仇家和冤家,你,挑一个。” 湘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伸出一根手指,将嘴里那个你字拉的老长。
顾不也伸出手,将湘舲的手指头按回去,顺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唉,凶什么,你阿爷可不是我杀的,但袖阁却实接了有关你阿爷的活,我可以告诉你谁杀的,尸体埋在哪!但你要保证今后不给袖阁的兄弟们穿小鞋。”
“胡说。”湘舲将脸抬起,冷哼一声,“林静一百万黄金进了狗肚子!”
“我只收了三十万,让她另外找人杀白简鸿,我只答应帮她掩盖偷尸的真正原因,并将其合葬。”见湘舲沉默不语,顾不也换了副急于自证的口气:“虽然他不是皇族,但我知道圣上拿他当兄弟一般,若我出面杀他,袖阁岂不是要被铲平。”
顾不也推心置腹说了这许多,湘舲不为所动,她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白了一眼顾不也后,转过头重重的摔在靠枕上,“是真是假唯有你自己知道,说与不说你可以选择,我暂且信你,若有一天我发现你骗我,那你我从此,只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那我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吗?”顾不也戏虐的目光正好聚焦在眼前的匕首上,“好啦,好啦……这句话逗你玩的。”
湘舲正色道:“顾不也,咱俩也算是坦诚相见,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小肚鸡肠还斤斤计较,但是绝对不出卖朋友,我不管你怎么折腾,别做不利于岐国的事,从今天起别滥杀无辜,我一定帮你。”
那天湘舲对顾不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柔和,言语真挚,像是草原上飘过的风,顾不也到死都记得。
从此以后,有一颗种子埋在了他心原中。
顾不也带着她穿梭在村镇远郊,湘舲突然来了兴致,守着日出日落。
顾不也,你看……
顾不也,你听……
顾不也,你来……
顾不也从开始像个陀螺,不停地在湘舲身边打转,到后来不论湘舲是否有意为难,他也能忍住不抓狂。
他早已知晓相府一家的为人,之前他调查发现,那样幸福美满的家庭,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他不想亲手毁掉,所以他拒绝了林静,但也因心里那点嫉妒心作祟,他选择沉默,任由事态发展,并亲手将她阿爷和另一个女人埋在一起。
关于湘舲的那些谣言,他最清楚,那些湘舲当街教训的人,全都被他亲手了结,谁叫那么巧被他碰上,他当时起了玩的心思,不嫌事大,就想看看,湘舲和众人的反应。
谁知道湘舲从此后意志消沉躲在闺阁不出门,那些人家碍于右相的官威也选择不了了之,结局实属无趣。
所以他告诉自己,这是第一个不嫌弃肯靠近,能相信并且可以依赖的好人。
只是他手底下的人就没那么幸运,惨的不是一星半点,但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顾不也当然不会将他的亲随人马交到湘舲手上,因为他们还在处理另外一件事。
湘舲手中的一万人是顾不也四处捡的一群散兵游勇,乞丐流民罪奴,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大部分都已成年,也有稚童和老翁,她将他们分成男女两队,一个个全都换上甲胄拉出去野练。
鸡都还没起,迎着日出先来一套组合拳,找来一大堆的刀枪剑戟让所有人上手试,每个人下午都要顶着烈日练习兵器,不到三个月,唉声叹气听不见了,一个个脸黑,下手黑,但心不黑。
湘舲每日睡前对着众人之乎者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湘舲从二当家摇身一变成了二先生,一个个对湘舲有情有义起来,他这个大当家倒成了太上皇给供起来了。
顾不也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支他原本并不看好的炮灰,交给了湘舲。
湘舲有事做,省着找他麻烦,看着湘舲带着人满山的游荡,他也好松开手去干其他事。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冷,寒潮已经袭来,临时营地猛然刮起大风,吹乱了一位老者的胡须,他细软洁白的发丝随风飘起,瞳孔像是打翻的墨汁,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老者衰弱的像要马上断气,颤颤巍巍的来拜见顾不也,进门后一改常态,腰背瞬间挺直,变得中气十足,精神矍铄,已经七十岁高龄,不喜金就喜欢崭新的,没有一点磕磕碰碰的银元宝,人称老艮。
老艮揖礼道:“顾郎,这局棋已然成势,韦氏直言敢谏,但门人子弟受阻较大,仕途大都失意。反观皖氏虽位高权重,可是依附权势,结党营私,把柄也不少。只等最后添把火,韦氏倡导的古文复兴派和皖氏的乐府革新派将彻底决裂,届时文坛动荡,恩恩怨怨将纠缠不休。”
顾不也漫不经心的执白棋,放在他与湘舲下的残局上,撞紧气做劫杀,看似不相关的两条脉络一下子胶着起来。
顾不也眉头舒展,意味深长的轻笑道:“老艮,你一肚子墨水如今算是烧开了,成了祸水……见你一面是文邹邹嘴里尽吐酸词,一面是见银子履步难移的贪欲,割裂之感仍旧,可是我觉得,相比那些假清高的你可爱太多。”
老艮见顾不也此时的脾气较为顺遂,难得喜上眉梢,闲聊起来,“大当家谬赞,余乃一介俗夫,卡在这钱眼里,不欲挪窝。二先生如今何处?略备薄礼,也好拜见一下。”
顾不也惊喜的抬头,略带笑颜调侃道:“这句话新鲜,头一次听你说要送礼,礼在哪?你肯往外送银锭子。咋么没见你讨好讨好我呢?”
那老艮不自在起来,不着痕迹的将银袋子一捂,背着顾不也捋起胡子来,眼睛笑眯眯的眨巴两下,回过头苦笑,“您不是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嘛!我是听说二当家勤于练兵,您看,我虽然身子骨硬朗也算是古稀之人,实在经不住闻鸡起武,踏月而行,望二当家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而已。”
顾不也会心一笑,乘胜追击:“礼先拿出来我看看,若是我这关你都过不了,拿出来大概会自取其辱。”
老艮听说顾不也让个女娘当二当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些年他拿顾不也当半个儿子,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也心疼顾不也以往的遭遇,为了练那邪功,天天饱受痛苦折磨,不见偷懒懈怠。
顾不也独来独往,负重前行,像一潭死水,让老艮急得够呛,虽说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看着越发阴郁的顾不也,他只盼他能跟正经人有所来往,不要把自己沦为复仇的尖刀。
老艮从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一个雕工精美的狐狸银戒,放在顾不也面前。
顾不也仔细研究眼前通体镂空的戒指,比普通戒指略宽些,狐头栩栩如生,戒指里似乎有什么极细的丝状物藏在其中。
老艮用手指向狐狸尾巴,“捏住这里,可以拉出细丝,此丝韧性之足,受高热而不损,实乃非凡。”
顾不也歪着头,若有所思,在他眼中这不是戒指,是绞杀活物的利器。锻造的算得上慈悲为怀,没有痛苦。
“她肯定会喜欢,可是好看归好看,若有一天她用这东西对付你我,怎么办?”顾不也用手将所有的银丝抽出,发现并没有很长,不到一臂的距离。
老艮连忙惊呼分辩道:“啊?没想过这个问题,万物相生相克,这东西应该也怕剪刀吧。”
顾不也笑出一脸高深莫测给老艮头看。
老艮头挠挠头,这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那郎君留下玩吧!我在令寻个女孩子喜欢的物件送。”
顾不也调侃道:“你总想让我放下屠刀?这东西杀人于无形,却实比刀更文雅。原来你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