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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犹言实 ...

  •   赵盈莲失仪的越过二人,一反稳重之态,跌跌撞撞的扑向榻前,韦治扶着床柱,不敢看女儿的脸。

      赵盈莲伸出去的手,僵在韦如秀身前,不敢确认,反复看了三遍,才伸向女儿早已冰冷的侧脸,“儿啊……阿娘来了,你起来看看阿娘,阿娘接你回家好不好,阿娘……阿娘备了腊肉,还有你最喜欢的玉露团,玄灵这次很乖,没偷吃,说要等着你回家一块吃。”

      “如秀,阿娘知道,自入宫以来,这身衣裳压的你透不过气,阿娘给你脱了,阿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襦裙,阿娘给你换上。”赵盈莲说着拿出准备好的衣裙。

      赵盈莲一边换衣服,一边仔细翻看韦如秀每一处皮肤,连颗痣都没放过,没有发现任何外伤,随后将满头钗环拆下,从怀中拿出那把韦如秀出嫁那天,梳妆用的木梳,最后一次给韦如秀梳头。

      宇文青诚询问赵盈莲是否需要帮忙整理,被赵盈莲一口回绝,嘴里嘟囔着:“如仲怎么还不回来,如仲……”

      而心如刀绞的韦如仲骑马直奔右相府,可相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他一方面想给阿姐带回凌霄花,一方面又十分在意不问自取视为偷的行径,给阿姐带来污点。

      湘舲从很远就看到一个人,不遗余力的踢砸相府大门,她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是韦如仲,韦如秀姐弟俩小时候会在凌霄花期时,经常来相府赏花。

      她得知韦如秀死在凌霄花开的季节里,恐留有遗憾,便赶紧往家赶,希望折一藤凌霄花随韦如秀入殓。

      一只手轻轻搭在韦如仲的肩膀上,轻拍两下,“如仲阿兄莫急,幼安给你去折凌霄花。”

      韦如仲看清来人后,大喜过望,心突然安定下来,感动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他知道眼前女扮男装的人正是湘舲,那个每次他来都要一决高下的小不点。

      他看着湘舲攀上墙头,不到一会功夫,相府大门从里面打开,门轴的吱吱声,将韦如仲拉回了现实。

      只见湘舲身上绕着整根凌霄藤,将本就纤细的身体几乎完全覆盖,那盛开的紫色凌霄花,是阿姐最喜欢的颜色,湘舲竟然还记得。

      “如仲阿兄,我们快走,希望能赶在入殓前回去,必叫如秀阿姐没有遗憾。” 湘舲策马而去。

      韦如仲紧紧的跟着湘舲,那一团紫色迎着太阳向前,留下的光晕晃得韦如仲眼睛生疼,却十分欣慰。

      韦治已是老泪纵横,不忍再看下去,与李岚站在门口,听廊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第一次觉得含景殿的院墙很高,那参天大树的枝丫都无法企及,突然觉得这深宫再也无法束缚如秀,她自由了。

      宫门前突然出现一团,缥缈如紫色的烟霞,像是从空旷无垠中捧出一团潋滟来,那样光彩夺目。

      湘舲终于和韦如仲赶在封棺前回来,湘舲看见李岚,本就心神不宁,一时悲怆,又一时语塞,只对着门口二人匆匆行了礼,便跨进寝殿。

      湘舲见人躺在狭小的棺材中,不知从何处下手,韦如仲拉起藤蔓,放进韦如秀的手中,一圈圈将花藤在周身绕了不知多少圈,韦如仲将三朵凌霄花插进韦如秀鬓发中。

      “阿姐,小丫头,亲手给你折的凌霄花,是你最喜欢的颜色,有它们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不寂寞。”韦如仲话音未落,钟福恭迎盛驾的声音传来。

      圣上迈进含景殿,一眼扫过众人。

      湘舲下意识伸手抚平了假胡子,感觉心绪也跟着抚平了不少,而后将手放在身后,双脚微微分开,形相清癯,丰姿隽爽的摸样,十分惹人探看。

      在众人的目光中,棺盖缓缓合上,湘舲知道圣上一定听到了韦如仲说的话,所以圣上看了她两次,第一次是确认,第二次是动容。

      刹那间,湘舲觉得尊贵的身份不重要,荣耀富贵也不靠谱,真正值得珍惜的是偏爱,值得分享的是活在当下。

      我们总是刻意的修正在别人心里的样子,举手投足都在装饰,万事都准备好了才开始,相比野兽而言,人除了浮华虚伪,再无其他可炫耀。

      满堂凄怆,明烛如星,湘舲目视前方,每个人都静立于棺椁前,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能卸下面具,坦诚的送别挚爱。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父母兄弟,像信徒一样虔诚的祈望自由。

      有人盼自由,而有的人却盼着拥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夜风飒飒,清辉落在北燕六公主的酒杯里。

      “六公主,都办妥了,只要三皇子不出卖我们,谁也查不出真相。”陈主药点头哈腰接过一柄金如意,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什么意思!

      叶惊秋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跳上台阶,旋转两圈向月亮行礼,“你这主意绝妙,用煎过三次的药材,晾干后给皇后治病,能治好才怪。可惜了,我最喜欢韦如秀的唇形,微微上翘天生笑颜,染上鲜血一定更加艳丽。”

      六公主语气阴沉下来,说道:“这是我第二次来四安,这皇后的宝座,不知道舒不舒服,这皇后的金印,不知道好不好看,这皇后的男人,不知道好不好用。”

      陈主药听了这话,遭雷击一般大惊失色,直接肝儿颤跪在地上,连跪带爬的伏在叶惊秋脚边上,说道:“公主慎言,隔墙有耳,若被人听了去,臣诛九族事小,公主也难逃一死。两国此时决裂,对北燕来说并不划算。”

      叶惊秋伸出一条腿,踢了踢陈主药手中的金如意,“陈主药这就怕了?去袖阁的时候不见你害怕,侵吞尚药局名贵药材不见你害怕,把那幼安从李岚身边调走不见你害怕,献计拖死皇后的时候也不见你害怕,两句真话把你吓怕了,陈主药啊!听说你按摩一绝,我想试试。”

      陈主药赶忙双手将金如意举高,直呼不妥,“公主千金之躯,又有男女之别,臣,臣不敢。”

      “是不敢呢?还是不能?哈哈,哦,对了,你对女人没感觉,那你和那些内侍又有何区别,你当这玩意儿是摆设吗?”叶惊秋一脚踩在陈主药肩膀上,敲了敲金如意,如意发出闷响,陈主药手掌也跟着上下晃。

      “臣对公主绝无二心,愿意服侍公主,只是公主是要做皇后的人,那便不能德行有亏,臣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陈主药官腔打的噼里啪啦响,叶惊秋顿感无趣,无聊的靠在石壁上,脱下鞋子,搭在石凳上,将酒杯中的清辉一饮而尽。

      对着陈主药摆摆手,陷入如何成为皇后的计划中。

      陈主药起身,将金如意放下,行礼告退。

      他从鸿胪行馆中出来,眼神在门口侍卫身上转了一圈,缓步走下台阶,不知道要向左还是向右,袖阁在左,家则在右。

      他最害怕的不是伤天害理,而是孤枕难眠,是满腹之乎者也到头来无用武之地,十年寒窗苦读医书,还是敌不过权势滔天。

      他想也没想的转头向左,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偏要这喜好大白于天,好像这样他就能掩盖那颗发霉的心,以此证明他的坦荡,获得所谓的存在感。

      含景殿里一应事务随着皇后薨逝,迎来了真正的结束,婢女和内侍只等皇后下葬遣回内常寺,有门路的舍些银子,总会找到好去处,人挪活,树挪死。

      “小丫头,我当你真死在雪嚎沟了,你……会不会怪我?”韦如仲略略迟疑,但还是憋不住一直以来的愧疚之意。

      湘舲内心触动,却又鄙夷,这人是好人,就是净说些没用的,她能怪谁?她有什么资格怪?

      阿爷自离开白家,别府而居,为何单单取端字为名,端的是刚正不阿、光明磊落、信守不渝之义。

      湘舲若有所思,转而对着宇文青诚调侃道:“嫂嫂你说,如仲兄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怪他?寻食不到怪祖宗吗?话说回来,我祖宗和他祖宗又不是一个祖宗,无从说起啊。”

      宇文青诚在一旁走神,突然被提及,有些懵懵然,回过神来并未理解白湘舲有意转移话题,莞尔一笑:“如仲心思是重些,念着在相府赏花这些年的情意,右相待他亲和,大娘子更没的说,我们俩能走到一块,还是因着大娘子那碗酸汤饼做的媒。”

      “可如今相府蒙难,都怕这泼天的祸事株连全族,小心翼翼藏在云头下面,不敢见光。明知是正道之光,奈何这次牵连甚广,大大小小的官员被抄家灭族,多亏圣断模棱两可,若是逼着世族表态,那估计要不少人昧着良心倒打一耙。若真有证据证明右相清白,拼死一试也未可,可事实是空口无凭,我们连这里面的前因后果都还没弄明白,圣上按着不发,也是为保全白氏。若我们不明原由就贸然到圣上面前求情,反倒坏事。”宇文青诚满脸萧然之色,道出事实。

      宇文青诚回过身来,刚要去拉白湘舲的手腕,心下一惊惶惶定住,竟差点忘了她现在男子身份,怎好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小声道:“如仲有愧,是因为你和亲南介的事,他没能说服圣上收回成命,末了让你死在冰天雪地,连个尸首都找不回来。”

      “阿兄,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无需自责。”说着,湘舲不由得鼻子一酸,不光因宇文青诚犹言实情,更因韦如仲泪眼盈盈自愧的摸样,心生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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