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羡》二更酒

26、将欲行

　　近五十年内出了两个皇后，成功封侯。以韦氏为首，白氏、张氏、裴氏、宇文氏五大家族在岐国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是岐国的中流砥柱，更是稳定朝纲的基石。

　　圣上治国有道，四海升平。

　　几大家族在岁月更迭中多有联姻，枝繁叶茂，牵一发动全身。

　　皇后韦如秀一共孕育四个儿子。

　　大儿子，当朝太子李康，字弘仁。二儿子李永，字弘德。

　　可惜，最后一胎怀的双胞胎，不足月时被震彻天际的雷声惊醒，动了胎气，生不出大出血，命都差点丢了。

　　完美的人生是不存在的，总要有所遗憾。

　　韦如秀与李荣少年夫妻，入主中宫多少人眼红，她片刻都不敢松懈，后宫在她的铁腕下，很少因争风吃醋祸事连连，皇子公主也都平安长大。

　　责任重大，精力有限。她对李弘仁便更加严厉苛刻，时时提醒其为弟妹做表率，见面尽是功课学业为重。

　　大儿子感受不到母爱，每次见面都成了例行公事。

　　小儿子一同受教，相对懒散，韦如秀每次最后一句话，都是管好你弟弟。

　　湘舲感觉太子的冷漠和韦家的热闹好像是，隔着风隔着雪的两个季节。

　　就在湘舲要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瞥见三皇子侧目冷冷望向她，嘴边的不屑带着算计。

　　大公主和二公主过来问候李岚，闲聊家常，后边的内侍又送来一壶酒，湘舲自顾倒上一杯。

　　水？

　　湘舲咂咂嘴，竟是水，连酒都不给喝。

　　就在她心里鄙夷李岚的时候，突然看见三皇子跟手下人嘀咕几句，她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下人越走越近，湘舲直接将酒壶的水喝了个干净，拿起一旁女奴的酒壶往里面倒酒。

　　李岚听见动静再回头时，正好看到她抢人家酒壶，倒完放回去，然后上下摇晃，刚要问问怎么回事，裴瑾中带着刘正乙执礼问候李岚。

　　湘舲给三人添酒，对饮后，二人神色有异，刘正乙看着白湘舲说道：“娘子好酒量，在下刚才看娘子一个人饮酒颇为寂寞，不如正乙敬娘子一杯，如何！”

　　湘舲干了一壶水，那水在嗓子眼都还未下去，在心里将来人骂个狗血临头。

　　她不得不迎合：“好啊！那我们可要找点下酒的乐趣。夏为题，飞花令如何？”

　　大公主李黎昕笑逐颜开，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俏皮，听湘舲要行飞花令，第一个赞同：“好啊，春城无处不飞花，妙哉！我先来，嗯，绿影深临夏夜长，红痕浅仿入池塘。”

　　“好诗，下一首臣想好了，献丑，献丑。”裴事中眼中满是对大公主的敬服之色，执礼道：“安居四清城，夏来春花俏。”

　　“春泥润八荒，夏风荡层云。”湘舲微微一笑，不合时宜的饱嗝也跟着蹦出来，“见谅。”

　　二公主李嘉初，娴静镇定，见无人接诗，缓缓开口：“花开绿枝晴天雨，风清浅海夏夜霜。”

　　刘议郎看了看李岚，见李岚闭口不言，好似全无兴致，清清嗓子开口道：“阴云赶春去，日高觉夏深。”

　　直到几人喝空了湘舲手里的酒壶，才意犹未尽的四散离去，湘舲看向手中的酒壶，模糊间她想起一件事。

　　麟昌初年时，皇后殿下第一次组织半序宴，当天正是司刑寺少卿公孙九镇父亲的忌日，他参加半序宴私下让人把酒换成水，因为回去还想祭祀先人，所以不想沾酒误事。

　　群臣敬酒圣上时，被人发现喝的是水，有心人提起其父忌日，以玄酒敬圣上视为大不敬，竟当庭被罚流放两千五百里。

　　四安祭祀习俗，以水当酒，谓之“玄酒”。

　　湘舲不断收紧捏酒壶的手，若不是阿爷不止一次唏嘘此人，她今日说不定也就着了道，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一枚棋子若是毁了，弃之，杀之。

　　她望向李岚，脸色发青，一时间诸多情绪，冗杂成沙，堵住她的口鼻，火辣辣的难受。

　　转眼间成片的蚂蚁，从四周爬过来，没过大腿，她摇晃站起身，去拉李岚，可是怎么都够不到。

　　她口不能言，耳不能闻，被蚂蚁吞没，啃噬、撕咬。

　　哗啦一声，她大头朝下被吊起，下面是滚烫的开水，蒸汽已经烫的她睁不开眼，就在被丢进水里那一刻，她竟然是被刺骨的冰水包裹。

　　湘舲直接被惊醒，她正死死的拉着李岚的手臂，李岚五颜六色的脸和不断融化的四周，她发现自己正在陷入幻觉。

　　怎么回事？竟然中了幻药？

　　计中计？一壶水就把她办了？

　　这样看来，三皇子也不完全是草包一个，看轻对手，是大忌。

　　眼下找个没人的地方发疯才是当务之急。

　　湘舲已经脚下无根，烂泥一般瘫软，只能攀上李岚肩膀，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我中毒了。快走。”

　　李岚本想亲自扶她，可是大殿之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吩咐人去赶马车，并找来两个女奴抄起湘舲，不做丝毫停留向外走。

　　湘舲眼看地砖变成一张张胡饼，直奔她来，她下意识要躲。

　　出了殿门，两个女奴扶也扶不住她，所幸马车已经等在宫门。

　　马车在湘舲眼中幻化成一朵朵棉花，手抓不住，脚踩不稳，若即若离。

　　驰衍见湘舲不对劲，拉住其手腕扶住。

　　待李岚上车后，驰衍和清川一块将白湘舲拖拽上车。

　　清川心里对湘舲更加没好脸色，在心里将湘舲骂了个狗血淋头，“轻浮失态，失却女子之矜贵。”

　　他见李岚已经坐下，直接用手拍在马屁股上，马车直接窜了出去。

　　湘舲被惯性甩向后座，直接扑进李岚怀里。

　　“慢点！”李岚冷意连连，检查怀里的人撞没撞到：“没事吧？中了什么毒。”

　　李岚说话间，湘舲发现李岚脸上开始长蘑菇，左一朵，右三朵的往外冒。

　　红蘑菇肉嘟嘟，十分可爱，湘舲笑着一点点起身，靠近，摸着李岚的脸，指着蘑菇说：“蘑菇，哈哈，这里有，这里也有，幻觉，亦真亦幻，你在我面前，却又不是平时的你。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就此陷入幻觉再也醒不过来，九皇叔请您善待我阿娘和弟弟，下辈子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

　　湘舲一只眼凝聚无尽的深情，另一只进驻骇人的杀意，微挑的唇瓣上反复印上昏黄的宫灯，她的手指微凉，手掌却滚烫，笑意嫣然的将李岚步步紧逼的抵在车厢一角。

　　馥郁的酒气，少女的幽兰，如排山倒海，向李岚袭来，而湘舲眼底却藏着淡淡的哀伤，透过五识将他一颗心也拉扯的开始伤春悲秋。

　　难怪，就算成了残废，湘舲这张脸，羞花颜，照人寒，祸千城。

　　这样的皮囊，谁人不爱，又谁人不恨。

　　衣袍间摩擦的沙沙声带起一片颤栗，渴倍感折磨之下，李岚的手揽住湘舲的腰，顷刻间收归她到他的阵营。

　　湘舲左手肘搭在李岚的肩膀上，右手一路为非作歹，一圈圈擦着李岚的耳廓描摹，揉搓两指间的耳垂，现下恰如樱桃嫩红。

　　她耳边尽是李岚的喘息，她不听使唤的理智稍微回归片刻，在李岚稍稍侧头，薄唇即将贴上她时，她忽然用右手捂住自己下半张脸，湿润感轻点在手背上。

　　湘舲歪着头略感惊讶的绽开一抹调侃意味颇浓的笑：“李岚，你喜欢我吗？”

　　“喜不喜欢，试过才知道。”李岚挑衅一般的看向白湘舲，腰间的手越收越紧，指腹的热气隐没在衣裙之下，一寸寸铺开。

　　湘舲的右指抬起李岚的下巴，忽视满脸的蘑菇，在薄唇上落下一个吻后，抬起头：“现在呢？”

　　“不够。”李岚的手掌扣住湘舲的后颈，将自己的倾心付诸行动，唇瓣紧贴碾压，极近疯狂的吻夺取湘舲所有的呼吸。

　　唇齿相依，不让分毫，相互掠夺，如雷的心跳，将彼此最后一点昭然若揭的渴望，拆之入腹。

　　狂乱的深吻，逐渐变为耳鬓厮磨，湘舲眼睛渐渐不可视物，她贴近唯一的热源，挣扎的求生意志，让她找到李岚的唇再度附上去，炙热的唇酥酥麻麻的扫过李岚的侧脸。

　　良久，直到湘舲再也感受不到李岚，直到她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李岚抱着失去意识的湘舲，他没有尝出任何毒药的味道，他扣向她的手腕，两人忘情相拥，他有理由相信，她的心跳应该和自己一样才对，脉搏不可能如此平静，缓慢的几乎快要停止。

　　干净如洗的街面上飞驰而来一辆马车，人群自觉地让开道路，九王府的标志十分显眼，不用细看都知道。

　　马车从王府后门进去，李岚抱着湘舲直接回到他的院子，镜谭踪影全无。

　　“快去把柯野那老顽固给请来，还有把镜谭找出来。”李岚将全身冰冷的湘舲放进被褥中，看着哪一张青白色的脸，李岚揪心一般难受，他搓着手，企图温暖白湘舲，可是无济于事。

　　他直接坐上床，从背后抱住湘舲，让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开始运功，用内力逼退她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