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主永不落幕》黑翼大魔

2、第 2 章

　　杰克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工作， “教团”虽然会有一些比较奇怪的机器，但大部分都比较普通，毕竟这只是一个食品厂。抗议的余波并未结束，守卫开始调查在示威过程中曾使用物品袭击守卫的人，杰克有些紧张，那天他感觉到守卫看了他一眼。但上司让他不必紧张，教团早已做好了应对措施。杰克虽然不是教团正式成员，也可以享受到这一待遇，相应的，他需要定期参加一个较短的集会，当然只用在那里坐着就行了。

　　那个集会并不会宣扬什么至高无上的神，只会讨论一些社会问题，尤其是机器人与义肢法案，有时还会有人带来一些“小道消息”，听起来似乎比报纸上的更为真实。

　　起初杰克还有些抵触，防止突然出现的“神”影响他的观念，几次集会后他开始放下戒备，认真思索集会的内容，甚至偶尔有些迫不及待。

　　集会总是以一种轻松的方式进行，组织者也会用一些通俗的语言，就比如在讨论新法案时：

　　“新的法案更注重义肢人的权利，目前大家都认为是义肢人与机器狗事件推动的这个法案的通过，这个事件大家都不陌生，当初可是有好多慈善家、爱心人士围攻，那段时间工厂北区那个食品厂靠近大门的小楼玻璃就没完整过，整个房间就是个四面透风，听说是把老板养的鸟都冻死了。”

　　“对，还有就是有块石头直接把玻璃鱼缸砸破了，鱼都掉出去了。所以说那些人喊着文明就是关爱机器生命，纯属扯淡，真的生命都被他们祸害了，这时候就没人发声了。”

　　“也可以发声啊，咱可以换个角度，你看你把他们都放到笼子、鱼缸里养着，危险来了不久跑不了了吗，所以还是怪那个厂子的老板。”

　　“是的，他们一直就是用第七大区的状况直接套到我们这里，然后说你们这里奴役机器人，你们这里不尊重义肢人，但是实际上，第七大区究竟什么样，他们未必知道。我有朋友就在第七大区，他说他们那里的普通人和我们这里没什么区别。只是那里有个教派比较注重这些，很多现在舆论上很火的话题，都是那个教派的教义，他们在传教过程中会吹捧自己的总部是什么人间天堂、整个世界上最文明的城市，然后把功劳都挂到教主身上，让你给他们捐钱，他们可以帮你们这个区域进入他们所谓的文明状态。”

　　“所以这个教就是骗钱的。”
　　“最初就是这样，不过鉴于那个教派目前规模比较大，我们就有理由怀疑已经有政客和他们联合——这应该是一句废话，但是我们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尤其是这个教派目前在我们这里比较隐秘，他一开始来传教的时候会宣传一些容易接受、看起来好像很正确、很先进的东西，而不是直白的传教，大部分人也很难接触到他们，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直接过来拉人头，而是让一个公益组织打出名气，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后，在公益组织里发展一定数量的教徒后，再面向社会传教。这种方法有些麻烦，但是对于我们这种比较偏远、习俗差异较大的区域来说是比较有效的。”

　　本来决定睡一觉的杰克瞬间精神了。甚至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集会向他揭示了一些“世界运行的真相”，这是他以前完全没法接触到的，与工友们闲聊时胡扯得阴谋论完全不同的东西，它听起来更加真实、更加意想不到、更加符合逻辑、更加猎奇……

　　组织者也欢迎大家提前准备问题，如果是相关问题，就会在集会上解答。这种看起来很亲切的互动让集会的氛围更加活跃，人们在放松的环境中放下戒备后，集会的内容将更有说服力。

　　几次之后，杰克对于89区现状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以前他只是会骂守卫、骂议会、骂莫名其妙的抗议人士，现在他会提到“来自某家族的议员与某教会有关系”、 “反对使用机器人劳工的组织背后是某教会，而这个教会却开了一家劳务派遣公司“、”守卫队长所在的切萨雷家族出过不少高级官员……”

　　最令杰克震惊的是，组织者曾预言：这个法案只是一个开始，对方会继续下去，提倡正常人装义肢，作为直接受益者的义肢公司则会获得大量免费被试，他们甚至在开发一项通过假肢反向控制中枢神经的装置。
　　杰克对此感到恐惧，不愿让这真的发生，便开始找不利证据，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有些绝望：对方似乎真的这样行动了。

　　在法案通过数日后，有一家媒体采访了一名工人，那名工人自称父母因事故致残，他从小就被嘲笑，进而怪罪于自己的父母，后来自己手臂受伤时突然了解到了父母的不易，于是决定放弃治疗，自愿截肢，成为与父母一样的义肢人。

　　这篇文章用了很巧妙的手法让读者忽视主人公自愿截去本能治疗的手臂，而把情绪都放在主人公的“赎罪”上。并幻想了他放弃手臂走出心魔后的美好生活。还请了专家做科普，表明义肢的某些性能甚至优于正常肢体，歧视义肢人是落后的表现，要向第七大区那样拥抱文明。
　　采访视频主打一个感动教育，据说很多人都看哭了。

　　“这还是人吗，都是什么玩意！”杰克愤怒地把说明书扔了出去。
　　“哼，你也看了，这人就一精神病，对着镜头发疯——你说的是不是截胳膊的那个？”

　　“就是他！这缺德媒体天天不采访点正经的，这么多人失业没人管，还关注什么残疾人，正常人都要饿死了，他全家都是残疾人！”

　　“不仅残疾还脑残！就应该让兄弟会把他全家都拉到广场上烧死！”

　　兄弟会一词的突然出现，令众人集体沉默了一秒。
　　“都看我干嘛？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最近不是有传言吗，兄弟会在西北的山区里活动，听别人说守卫找到了他们扔的炸弹，那个炸弹特高级。”
　　“啊？这么厉害吗，那守卫能打得过吗？”
　　对方突然压低了声音： “听说有其他大区的人支持叛军，这次恐怕89区要变天了。”

　　关于义肢人的讨论显然很难结束，似乎有无形之手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当最初的采访已经失去新鲜感后，类似的消息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一个之前并不知名但似乎又很“高大上”的公益组织称更换机械义肢才是人类的未来，他们派人在主要道路上免费发放印刷精美的小册子，似乎毫不在乎成本。

　　“这都是什么纸啊。上厕所用着真费劲。”

　　更换义肢成为了89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内容，一些人表示更换义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一种个人选择；一些人批判了传统中不愿意对自己动刀的“落后道德”，并认为这些都是落后宗教才会相信的东西，他们的神不能与时俱进，终究会被新神战胜。

　　当很多人为“安装义肢是否必要”而争吵之时，另一些人将注意力放到了义肢本身上，诚然，机器人的性能确实优于人类，改装自己似乎很有道理，但是目前的义肢科技并非足够成熟，以往人们都热衷于关注义肢先进的性能，而非其缺陷。杰克参与的集会也开始关注这类问题，甚至请来一个业内人士为大家科普义肢的细节。

　　争吵仍在继续，起初是小规模的骚乱，有人在争执中举起拳头，公益人士得知后组织围攻。而后演变成了有组织的斗殴，机器人话题也被顺带提及，神出鬼没的机器人解放组织趁乱打砸未经认证的机器人。

　　作为89区最大的义肢公司，替身公司迎来了新的机遇，曾经89区的底层人大多不愿花过多的钱更换义肢，但在法案的推动下，不仅残疾人会选择安装自动义肢，一些正常人也会未了不被裁员而购买义肢，89区的义肢销量位于流放地之首，甚至有人预测，89区可能是最先普及用机械改造人体的地区，这在其他地区是很难实现的，在部分地区，为正常人更换义肢而截肢是被禁止的。

　　89区的特殊举动，使得替身公司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这个偏远的山区城市，原本89区就是一个工业城市，并不缺乏配套设施，替身公司更是将原本位于第七大区的实验室搬到了89区。

　　“作为全流放地的义肢工业中心！”

　　员工数量的激增，为周边小厂带来了一笔收益，教团名下的工厂也获得了订单。虽然替身公司那些第七大区出身的员工普遍趾高气扬的态度令人不满。

　　工厂派遣杰克为组织的一个据点送物资，是一个沉甸甸的皮箱，杰克并不愿意深究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将东西送到后，据点人员热情地给他倒了饮料，他闲聊了一会才离开，不远处传来混战声。他决定在远处围观，

　　一伙举着牌子的人围住一个人畜无害的机器——这只是一台古老的战斗机器，早已淘汰，需要人工操控，算不上是机器人。他们举着一种最新型号的拆卸设备，把它砸碎，剪断线路，拆掉部件，将一些小零件扔到下水道里。然后欢呼着离开了。杰克看到他们的牌子上似乎写着“拒绝奴役”。

　　“对啊，工矿业使用机器人也要受到限制，为什么我们还会失业呢？”杰克嘟囔着。

　　一个倒霉的工人蹲在机器旁边，这个机器已经不能动了，他也无法将它运回去，他们购买这台机器是为了将它改装成运输机器人，刚走出二手店就遭到了围攻，本以为这台机器能自动行驶就没找车，没走几步，突然窜出一群人说自己坐在机器上是“奴役机器人”，并强行给机器人解脱。

　　这些人都疯了！
　　杰克想要上前帮忙，却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名守卫——他似乎是向着被砸碎的机器人走来，杰克不愿与守卫打交道，转身走进小巷，远离是非之地。

　　切萨雷队长在房间中踱步，桌上放着阿兰议员分发的由他聘请的专家撰写的文章——关于义肢的安全性。
　　作为来自中央区的高等家族成员，他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并不会像89区的底层人那样易受蒙骗。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通俗，受众似乎是一般大众，似乎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那些文化水平低的议员一定很容易遗漏这点吧。

　　同样糟糕的是，经过几日的搜查，他们完美的错过了兄弟会，西北山区中突然就没了兄弟会的踪迹，反而是其他地区的运输队遭到了兄弟会的袭击，几名议员的货物也在其中，守卫的能力问题险些被推上风口浪尖，然而在关键时刻，阿兰议员却说目前不是内部争斗的时候，还是要以维持89区的安全为主。

　　议会因此没有弹劾守卫队长，而是对守卫队增加了几条要求，比如要严格遵守守卫队应对市民时的武器规定。
　　这无疑是降低了守卫队的战斗力，伴随而来的是反对法案的人四处砸机器人，这些人有的身份不明，有的是极端机器人权利者，也有些因法案而失业的工人趁乱加入。媒体们最喜欢报道后者。
　　对于守卫来说，前者更为麻烦，尤其是现有神出鬼没的兄弟会——他们究竟掌握何种武器？
　　切萨雷队长有些怀疑阿兰议员的用意：他是怕内斗还是借此向我施压？这个该死的阿斯塔禄人究竟在策划什么！

　　“目前只是在东南地区找到了兄弟会逃跑后的痕迹，那里的居民说有一段时间某间很久没人居住的房子突然聚了一些人，房间主人说他们只是回来度假的，也就没人在意。”马尔库斯副官汇报道， “调查小队推测兄弟会在附近有据点——他们可能利用了天然形成的洞穴，那里的村民十分不配合，需要增加人手。”
　　“交过火吗？”
　　“没有，目前仍然只有在河谷那次。”
　　切萨雷队长走到桌前，拿起专家的“作品”：“我们应该先调查一下议员，他与义肢公司有什么关联。至于议员带来的专家，也许我们应该听一下专业人士的观点。 “

　　他叫来负责后勤的莱因哈特组长。

　　“你似乎是在第三大区学习过机械吧。”

　　”是的，我还参与开发了一种战斗机器人，不过很快就被淘汰了。”对方脱口而出。
　　然后他突然感到一丝尴尬，连忙补充道： “大概……在二手市场还能看到，改装很受欢迎。”

　　“嗯，看来用料很足。”

　　“啊，确实很足，当时的定价也很实惠。”莱因哈特尴尬地笑了。

　　“你对义肢的接受程度有多高？或者说，如果让你当队长，代价是换个义肢，你愿意吗？”切萨雷队长突然抛出一个特别的问题。

　　“恕我直言，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义肢虽然看起来很高端，但毕竟是义肢，要定期保养，可能还会被加入后门程序。”

　　“是类似于替身公司那样，扫描后发现没续费就停机？”

　　”我个人并不信任那种功能，根本不安全，如果他们的系统出现故障呢？而且就算买断，也不能保证永远不会被人动手脚吧，这一系列改造的过程未必是客户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他只要去购买配件，就很难说一定不会买到某种定制版，除非他了解这行，但大部分客户都不懂。”

　　“我的老师曾说，旧世界刚发展出先进通讯设备时，曾经有人在战场上直播打仗，而旧世界的定位系统异常发达——啊也可能是我们的科技树太扭曲了，总之他们私自携带的民用通讯设备暴露了位置，然后就被一网打尽了。”
　　“所以我们一直对于过于高级的义肢抱有怀疑态度，也许有一天，义肢的逻辑越来越复杂，推导出要杀死主人的结论，那时候应该怎么办？一个人赤手空拳应该打不过义肢吧，当然这一系列前提是解决义肢能源问题，现在的义肢上使用的能源装置不能维持太久，重型义肢甚至要使用电线，对付这种义肢，给它断电就行了。”
　　“还有一点……”莱因哈特意识到自己已经严重偏题，但还是想要将自己的观点全部讲出，比起让对方不满，他更希望守卫队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料， “那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些人，自称是要合作，但是稍微讨论了一下才发现，有一些组织主张反对奴役机器人，所以如果义肢真的有了自主思维，反抗主人，还会有一些不安好心的人借此生事。”

　　“现在已经生事了，”切萨雷队长无奈， “阿兰议员请来了一个专家，说是什么专业大牛。鬼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讨论什么，不过他事先准备了文章让我们‘学习’。”

　　他将那几张纸递给对方。

　　“阿尔伯特·默里克？”莱因哈特读出了标题下唯一的名字。

　　“他现在在阿兰议员的房间，还要求我们保证他人身安全，他要在电视台做科普节目。”切萨雷队长扫了一眼默里克的资料，此人曾多次前往第三大区——那里是流放地机器人行业最发达的地方之一， “你认识吗？”

　　“这人在第七大区开了个公司，以前在讲座上遇到过，主题是关于创业的，当时说的是义肢的配套产业。这人特别喜欢讲些伦理之类的，我听到一半就跑了……”
　　“……他曾经和我的导师聊过，也是关于制定机器人使用伦理规范的，被我导师赶出去了……”

　　“看来存在利益相关。既然他是阿兰议员请来的，不知我们的议员先生是否与之存在经济往来。”切萨雷队长看向副官，对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马尔库斯会怎么回答那个关于义肢的问题呢。切萨雷队长漫不经心地放下资料，但最终决定放弃提问。
　　还是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