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30、第 30 章

　　她跑过好几次，都被那些士兵给抓了回来，挨的打一次比一次狠，她想自己若不好好计划，下一次再被抓住，可得没命了。
　　可她没有下次，就被卖到了欢香馆。
　　这馆分三层，以高为尊，最上一层自然是最尊贵的客人和馆中花魁的安乐窝，中间一层是伺候军官的地方，最下一层，便是些无姿色但胜在年轻的良家子。
　　朱缨初来馆中便入了第二层，头一日便被送入三个客人房中，受尽折磨，这馆中有个姐姐，花名宁丹，最是照顾朱缨，朱缨染上病，要被拖出去的时候，还是她苦求老鸨多留了一日，这一日的转机，朱缨抓住了续上了命，没在乱葬岗成一堆骨头。
　　朱缨病好之后，曾和宁丹谈了一次心，宁丹知道她是因逃跑才被卖进来的，便劝她：“这馆中不比别处，老鸨子和门房都是极恶的，你来之前有个女子想逃跑，结果被抓住了，你猜怎么着？”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朱缨，朱缨被她看的心底发毛：“怎么着？”
　　“那老恶妇将我们都召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将那逃跑的女子活活封入棺材，任凭她如何哭喊求饶都无济于事，然后他们将棺材埋入地下，让我们每个人都在上面踩上一脚，那女子还活着，她的哭喊声就从我们脚下传来。”
　　宁丹说到此处，直愣愣的看着朱缨：“这还不算，三天后，那老恶妇又将棺材挖了出来，将里面的尸首丢到乱葬岗，把那棺材摆到后院的黑屋子里。”
　　朱缨捂住耳朵，求她别说了，宁丹掰开她的手：“我不是吓唬你，我是在救你，想从这出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找个男子让他赎你出去。”
　　朱缨拼命摇头，宁丹突然狠狠的抓住了她：“你仔细听着，不愿意蛮族汉人也行，这城里卖国求荣的汉人也不少。”
　　宁丹说这话的第二日，就被一个王爷接去了，这也是老鸨当初肯卖一个面子给宁丹的原因。
　　白棠不想看了：“都说人间好，人间哪里好了？”
　　尽是些逼良为娼蝇营狗苟的事。
　　“太平年间还是不错的。”魏判摆了摆手，长命百岁把朱缨带下去。
　　白棠心中憋着一口气，不想待在此处，索性去找柳沛，可刚转身就看见青窈进来，脸上没笑，倒是有几分担忧的看了一眼白棠。
　　“魏判。”青窈礼数周全，手上却凭空多了一副枷锁：“怕是要请白棠跟我走一趟了。”
　　“做什么？”白棠退了一步，看着那枷锁：“我犯什么错了。”
　　青窈本不该说，但还是对魏判说道：“上次去抓恶鬼，有几个鬼差被人暗算逃了一命，今日应判去看他们。”青窈叹了口气：“感觉出他们身上的伤是浊水剑所伤，可那剑已归白棠了。”
　　“不是我。”白棠知道这罪名大，求助似的看着魏判：“真不是我，我杀鬼差干嘛？”
　　魏判盯着枷锁：“别怕，随他去清者自清。”
　　“那要是有人给我泼脏水呢！”
　　“谁敢给你泼脏水。”
　　“他们现在就敢。”
　　白棠无理取闹的时候也让人头疼，可他也知道此行是非去不可了，去了是一身腥，不去就直接下狱了。
　　应判的判官府和别处不同，其实也算不别处，毕竟白棠只见过魏判一家的判官府，就处处拿来比较。
　　门口的鬼卒比魏判的多，石板也比魏判的凉，案台也比魏判的大，连正坐上的人也比魏判凶。
　　白棠跪在堂下，无端觉得冷。
　　“我要问的，你若说错一个字，谁也救不了你。”应判将文书合上，瞧着地上瞪着她的白棠。
　　“我没杀鬼差。”白棠色厉内荏的喊道。
　　“那他们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那可是浊水剑所伤。”
　　白棠本来看那镜中事看的糟心，又被无端冤枉了一通，竟打开了任督二脉，当即还了回来：“我说我没伤人，若我说是真，那些鬼差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我如何说的出，若你以为假，便认定那些鬼差是我所伤，我说什么你只当借口，又何须再问。”
　　小灯灵开窍了，应判看这气鼓鼓的灯灵，敢情灯油流进脑子里了。
　　“他们身上的伤确是浊水剑所伤。”青窈说道：“可这持剑人不一定是白棠，你这剑可曾给过别人。”
　　白棠立时想到一人，却干净的摇了摇头：“谁也没给，我的剑凭什么给别人。”
　　青窈苦笑：“问一问就能知道，你何须瞒着。”
　　白棠不喜他们这副居于高位悲天悯人的模样，便说道：“敢情这浊水剑成祸害了，谁碰着谁就是罪人，你们可真是荒唐，随意找个替死鬼，恶鬼就没了吗？”
　　“白棠。”应判发话：“你太放肆，大堂之下且是你胡乱攀咬之处。”
　　白棠忍了，但站了起来：“鬼差不是我伤的，我明日就把剑还回来。”
　　他气呼呼的出了门，也不管应判什么反应，更是将拦他的青窈推到一边，可他出了门，便不管不顾是朝着禅院跑去。
　　禅院里谛听正用尾巴钓鱼，胖鱼见他回来，摇着尾巴朝他喷水：“你这差事真清闲，想回来就回来了。”
　　“菩萨呢？”他问谛听。
　　“在屋内。”谛听瞪着他：“又是跑回来的，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青窈说的没错，他的谎比烟还轻，一吹就散了。
　　“菩萨。”他推门进去，菩萨正看经书，见他进来叹了口气。
　　“别怕。”菩萨说，冲他招手：“过来。”
　　他给白棠倒了杯茶，看着白棠喝了，又说道：“别慌，慢慢说。”
　　“他们说我的剑伤了鬼差。”白棠相信菩萨，就如实说了，可他心慌的很：“不是我伤的。”
　　“我信。”菩萨看着他：“可你为什么这么慌？”
　　“柳沛拿过我的剑。”他心跳的厉害，都要着火了：“他们会冤枉柳沛吗？说是他伤的鬼差。”
　　柳沛生为地府妖邪无依无凭，本就活得艰难，若摊上这事，可没菩萨来救他。
　　“放心。”菩萨说道：“若他无辜，我会救他的。”
　　谛听在外面听了，哼了一声：“就知道在外面惹事，自己一堆麻烦，还上赶着找麻烦。”
　　北冥鱼捏着自己一条鱼须，老神在在的说：“狮子兄，你知道自己为何化不成人吗？”
　　谛听不理他。
　　“兽身人心如何成人。”说罢，便游走了，谛听没听明白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有了菩萨这句话，白棠得意洋洋回了衙门，长命百岁正蹲在门口等着他。
　　“你们怎么变得这般大了。”白棠仰起头看着他们。
　　长命百岁不仅显出恶鬼本相，还变得极大，站起来就能一脚踩碎衙门。
　　“回来了。”长命低头看着他，白棠如今还没他嘴巴大，他一说话白棠就能看见满嘴尖牙。
　　“你刚走，就有恶鬼来劫朱缨。”百岁说道：“被我们撕着吃了，老大就让我们化为原形在门外守着，再有恶鬼敢闯就一巴掌拍个魂飞魄散。”
　　百岁将紫青色的手掌伸到白棠面前，又扇了扇说道：“厉害吧。”
　　“厉害厉害。”白棠从二人脚下一路小跑，极为得意的说道：“我看谁还敢乱闯。”
　　魏判正等着他，朱缨也坐在地上，周围用墨汁画出一个圆圈。
　　“我和菩萨说了这事。”白棠此话一出，魏判的笔就停了：“你告诉菩萨了？”
　　他想着小东西是真养不熟，衙门的事不说一声就往外传。
　　“告诉了。”白棠隐隐约知道魏判生气了，可不知为何生气，就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以后衙门的事别外传。”魏判停笔：“暗地的恶鬼知道我们有黄粱水镜，怕掀出他的事情来，竟胆敢来劫囚。”
　　白棠看着魏判手中黄粱水镜，突然想说你要不要把镜子还我，我不想看了，可如今早不是他想不想，而是这幕后黑手要被找到。
　　黄粱水镜又被放到朱缨手上，镜中人是朱缨，却不像朱缨。
　　敷白粉涂胭脂，带金钗着粉衣，眉稍带情眉眼含笑，好似全身长满了钩子，勾人眼要人命。
　　彼时城破已三年，城中改朝换代半壁江山归于胡姓，这半壁江山的前朝百姓，也多丢了头顶的帽子，一个个安于新王，开始过自己的营生。
　　朱缨也在楼中迎来送往了三年，她已不算年轻，不说什么大志，就面前最紧要的年老色衰，纵使天生好风情也架不住一茬茬嫩生生小葱似的新人，找她的客人越来越少，她又从第三层到了第二层，如初来时一般，可从下往上和从上往下是不一样的，于下位者而言，第二层是踏板，于她这第二层是底线，等她在第二层也站不稳，下一层就是街边暗巷的营生，到时候可真是皮肉生意了。
　　朱缨害怕了，她又往唇上涂了一层胭脂，唇更红更浓，好显出她的姿色，我也不算老，她深吸了一口气，出去迎客。
　　今夜来了个客人，是个胡人王爷，可朱缨一瞧他，就知道这是个汉人，这并不稀罕，新皇帝登基之后，有许多文人官员归附，朝中用不了这么多人，也不敢用这么多汉人，就封了好多王爷，名号响俸禄低，只是个摆出来看的玩意，故此城中谚语一句：王爷遍地走，个个不如狗，说的就是这城中王爷多。
　　朱缨没点破他的身份，这王爷也是个风雅人物，点了美人美酒，却开了窗户对月兴叹，十足的酸腐。
　　“怪冷的。”朱缨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宁丹的话突然响了起来：不愿胡人汉人也行。
　　汉人面前就有一个，还是卖主求荣的，这样的人朱缨也见过不少，可是今夜，她想可以借助此人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