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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求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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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不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戚惜惊讶道。
柳朝朝双手握紧杯子,疲惫的眼神略显空洞,抿了抿唇:“我昨日找人打点,进牢里去看不迟,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但他怎么也不肯说。
“我爹找了很多昔日同僚想替他说情,那些人往日求我爹办事,将柳府的门楣都快踩烂了,如今柳家有事,他们竟然都不敢出面。只有一位年近五十的国公愿意帮衬,去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可是他竟要我嫁予他作为回报。他与我父亲都快一般大了!”
柳朝朝泪眼朦胧地攥住江焕的手:“不迟是我亲弟弟,我怎会不想救他,但我也不想嫁给那老国公。这可怎么办呐!戚夫人,您与临安王相熟,能不能帮我去求求王爷,让他去和圣上求个情?柳家上下愿倾尽所有报答您与王爷的恩德,此生绝不背忘。”说罢,双膝一沉,就要从凳子上跪下去。
江焕赶忙扶住她,拧眉道:“你有所不知,我与临安王其实有些龃龉。”
柳朝朝攥住她的手臂,哽咽道:“戚夫人,虽然您们没说,但盛京都传开了,您与临安王的关系是极好的,他身旁除了您没有旁的女子。您去求求王爷,他会答应的。”
江焕眉头锁得更紧,她与百里珩的事怎么会被人知道?一定是那日百里珩将她从文心湖一路抱回临安王府,让人猜出了她的身份。
江焕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气恼,又偷偷去看戚惜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变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戚夫人,您命好,前有谢将军后有临安王,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若是您还不帮我,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实在没法子了,您救救不迟,救救我吧。”柳朝朝拭泪的帕子浸得透湿,一双柔和的杏眼又红又肿,昔日天真烂漫的脸上如今只剩下苦涩。
戚惜一直未做声,见她如此,心有不忍撇开头去。
江焕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朝朝,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你自小护着你弟弟,但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这件事兹事体大,与先前那些小打小闹不同,不是你能左右的。
“我不知外头是如何传我与临安王的,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与他先前没有关系,如今更不可能有关系。这件事我爱莫能助。”
柳不迟犯的是死罪,不论从她与百里珩的关系,还是戚家与宁帝的立场,她作为戚家长女,都不能出面为柳家求情。
说她铁石心肠也好,说她心狠手辣也罢,她要保全的只有百里珩与戚惜。
“我明白了。”柳朝朝面色惨白,昔日那双纯真的眼变得黯淡无光。她知道戚夫人没有理由帮她,但仍是忍不住生出丝丝怨怼。
柳不迟被关入大牢的事很快在盛京传开,但缘由却显少有人知晓。柳家一夜之间变天,就像几个月前的穆家一般,让盛京达官贵族人人自危。
成丰还未换下巡逻时的盔甲,扶着腰侧的剑风风火火地走入临安王府,见在槐树下一身纹金月白常服的百里珩躺在一张醉翁椅上,虚虚拎着一白瓷酒壶,就着壶口往嘴里倒。
他来这一路的动静,也没让百里珩抬起头来,不禁蹙眉:“王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这闲情逸致?”
百里珩抬起迷离的眼,一挥袖将石案上的酒盏拍向成丰,挑眉问:“喝一杯?”
成丰隔空接住盛满酒水的杯盏,酒水晃荡中溢出,洒在他身上,让他也平白沾了些酒气。
成丰未喝,将酒杯放回石桌上。
百里珩睨了他一眼:“你是为柳家的事来的?”
成丰拧紧了眉,重重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柳不迟看上去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个猪脑子。”
他顿了一下:“王爷,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有假?”
百里珩冷哼一声:“人是在娘娘寝殿当场抓获的,还能有假?”
成丰急得在桌前走了一遭:“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不能擅闯娘娘寝宫啊!”
百里珩将酒壶随手放在桌上:“你又为什么而来?”
成丰跨了一步在桌前坐下:“王爷,柳御史在朝中任职多年,素来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现在都等着看笑话。前阵子穆家一倒,朝廷的格局又变了天,柳家到处求人,没人敢帮他们。只有国公爷放话可以替他们去找圣上求情,但条件是要将柳家姑娘嫁给他。”
成丰一拳砸在桌上,忿忿道:“这个老匹夫!他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说得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百里珩从醉翁椅上坐起,冷淡道:“柳家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就是在趁火打劫,就看柳家会不会为了这个儿子弃了女儿。”
成丰深吸一口气,暗暗瞥了他一眼:“听说柳家姑娘今早去了一趟戚府。”
百里珩看向他的眸色沉了沉:“戚大人一个翰林学士,这件事他帮不上忙。”
成丰急道:“戚大人当时不在府上,她是去找戚夫人的。如今外头都在传,您和戚夫人的事,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我先说了,我绝没有和旁人透露半分。”
“我知道。”百里珩淡然道:“是我传出去的。”
成丰的眼睛睁大:“什么?”
百里珩转而问:“她去找戚夫人做什么?”
“外头说戚夫人和王爷关系匪浅,柳姑娘约莫是想求戚夫人让你去圣上跟前求情,不过我派人打听了,她出戚府时神色不好,估计和戚夫人没谈拢。”
“柳家的事,关系皇家威严,戚夫人不蹚浑水才是上策。”百里珩道。
成丰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急躁:“这么说,柳不迟就没救了?”
百里珩虚虚应了一声,成丰咬牙切齿:“王爷,这件事你不觉得蹊跷吗?柳不迟究竟为何这么做?”
百里珩不在意地倒回醉翁椅:“他不想没人能逼他,再说他柳家如何又关我何事?”
成丰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王爷,我以为您心中明察秋毫,不会放过一桩冤案,没想到你竟如此冷血。柳御史这些年翻了多少冤假错案,柳家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丝怪异的感觉从百里珩心头划过,他的眼珠滑向成丰,冷冷道:“成大统领,你如此激动,真的是为了柳御史吗?”
成丰顿了一顿,支支吾吾起来:“不......然呢?”
夜幕沉沉,穿堂风从大理寺衙门呼啸而过,将老旧的门环吹得咣咣作响。
大牢深处,油灯昏暗,两名看守醉影蹒跚。
桌上的酒碗满了又空,脚边几只酒坛也变得轻飘飘的,随手一碰就滚倒在地,在石地上荡出空洞的回音。
“这酒原先是只供给宫里的,我求了酒肆好久他们都不答应给我一坛,今天不知怎的,居然一口答应。”
“好酒,好酒,入口清冽,后劲儿十足,真是滋味销魂。”
“来来来,再满上,最后一碗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话音未落,一名狱吏突然抱着酒坛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另一名狱吏指着他大笑几声,嘟嘟囔囔:“你怎么这么一点就不行了哈哈哈.....”他举起酒碗,看酒水摇摇晃晃,咧着嘴去就碗,突然眼前一黑,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手中的酒碗滚落,洒落一地晶莹。
四周沉静下来,更显穿堂风尖锐的呼啸,如鬼魅在大牢甬道穿梭,风洞渗入苍白的月色,墙面忽而闪过半轮人影。
身着囚服的柳不迟,须发凌乱,倚靠在牢房的墙角。月色透过一方狭小的天窗,斜斜落在草墩上,尘埃在稀薄的光中浮浮沉沉。
牢房里阒寥无人,耳旁的雨声却连绵不断,重重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眼睫微微颤动,缥缈的思绪回到了这些日子在宫里发生的事......
那一场雨仿佛下在穆雨笙眼中,朦朦胧胧的愁绪如雨丝化在一片宁静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很快又被平静吞没。
柳不迟隐隐觉得不对。穆雨笙贵为皇后,在宫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后宫虚空,无人与她争抢,还有什么不满?她在春猎和赏花宴出尽风头,不就是为了今日的荣华富贵吗?
思及此,柳不迟腹中升起一团火,看向她的目光冷凌了几分:“皇后娘娘,若是让圣上看见您神色戚戚,怕是不好吧。”
穆雨笙抿了抿唇,视线从他身上飘向廊桥外,落在雨后浸润的繁花嫩叶上,幽幽叹了一口气:“圣上日理万机,怎会体察我这点微小的心思。一入宫门深似海,连个能说心底话的人都没有,如何能不怨呢?”
柳不迟本想冷嘲几句她活该,但见她神情不似作假,话到唇边不仅说不出口,一颗心还仿佛被绳结纠缠。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柳不迟的喉头艰涩。
穆雨笙侧头看向他,神色柔和又哀愁,缓缓摇了摇头:“穆家门风严正,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
柳不迟一怔,飞快看了一眼四周,沉声道:“皇后娘娘慎言。”
穆雨笙扯出一抹淡笑:“不迟,你怎么也变得如此拘谨。”
柳不迟在她的注视下垂下头沉默不语。
雨势渐缓,被雨水冲刷后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明,穆雨笙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他跟前,那样清晰,裹挟着雨露和青草的气息。
他的个子已悄然超出她许多,穆雨笙需得仰起脸,才能看清他俊秀的眉眼。青葱玉指从袖口滑落,冰凉触感落在他的手背,他轻轻一颤却没有躲开,而是略带嘲讽地扬了扬唇角:“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