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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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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推拒,百里珩思忖缘由,突然瞥见房中的黄历,刚过芒种,暑气升腾,这几日正巧是当年谢央战死的忌日前后。
她果然还忘不了谢央。
百里珩虽与谢央是军中旧友,但他们终究身份有别。谢央过世多年,百里珩对他的情谊也在与戚夫人的拉扯中渐渐淡去。
百里珩心头郁郁,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碗碟碰撞发出脆响。
江焕不明白他为何生气,吓得起身:“王爷,我的衣裳应当干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向门边退去,就在她的手抚上门框的瞬间,身后突然一阵寒气逼近。
百里珩站在她身后,一手将门扣住,自上而下冷幽地盯住她:“本王准你走了吗?”
“转过来。”他命令道。
江焕转身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王爷,是我不对,让您误会了。
“我对您只有敬仰,绝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百里珩喉头一滚,声音冷到极致:“你若对我无意,为何留在我身边一边又一边地示好?”
江焕抿唇不语,她无法向百里珩解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该死的饭碗。
思索间,她颈边突然传来一片温热,百里珩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脖颈,探到她跳动的脉搏。
她的脉搏陡然加速。
“说。”百里珩狭眸道。
江焕眼睫颤了一下:“因为......我敬佩您是保卫长宁的英雄,是长宁最显贵的王爷!我想为戚惜找一个好归宿,若您能与惜儿缔结良缘,自是佳偶天成,美事一桩。”
百里珩心口猛地一窒,一股钝痛自深处炸开,竟比这些年征战沙场受过的伤更难忍受。那痛里烧着无名火,窜着摧毁一切的疯意,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撕裂他那点摇摇欲坠的克制。
他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沉:
“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说。”
颈边的手突然用力,扼住了她脆弱的命脉。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江焕眼底却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只有唇角几不可察地轻颤:“我从未喜欢过您。”
箍在颈间的力道如铁钳般收紧,仿佛只需再添一分,她便会如折断的花茎,颓然坠入泥淖。
他的气息变得沉重,死死锁住江焕的视线里,眸中的浓黑正渗开异样的血丝。
那压迫感让江焕奋力挣扎,可此刻女子的气力几乎是徒劳。
就在江焕暗暗想动用灵力将百里珩打晕时,那只手却猛地松开了。
江焕还未及喘息,阴影便覆了上来。百里珩的唇重重落下,急促、猛烈,像所有压抑已久的情欲轰然决堤。滚烫的气息撬开她的防线,将她席卷、吞没,彻底卷入他失控的洪流中,从此万劫不复。
与此同时,一缕如活物般的黑雾自他周身浮现。他眼底的混沌越来越深,呼吸渐重,动作带着一种被彻底释放的、近乎狂暴的亢奋,理智的弦已轰然断裂。
江焕伸手推拒,却被他一把擒住两只手腕,反手紧紧压在冰冷的门扉之上。指节抵着硬木,动弹不得,只剩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困在这一方窒息的牢笼里。
呼吸被夺,挣扎被缚,仿佛所有的退路都被摧毁。
一只大手猛地箍住她的腰际,不容抗拒地将她掼向自己。百里珩滚烫的身躯挤入她双腿之间,将她死死钉在门板与他之间,再无半分退路。
百里珩的唇沿着她的脖颈向下,细密的吻落下来,带着灼人的温度,江焕僵在原地,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自内里碎裂,只剩一片无处可逃的颤栗。突然颈间传来刺痛,百里珩咬在她的锁骨处,尖利的牙齿刺入她的□□,继而舌尖缓慢地舔舐渗出的血液。
“百里珩......百里珩......”江焕痛呼道。
百里珩抬起头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她的面容映在漆黑的眸中,眼底突然浮现一丝挣扎。
“冷静.....”
百里珩眉间紧拧,将她看了又看,似乎在努力分辨眼前之人。突然浑身一颤,踉跄后退一步,倏然躬下身去,一只手死死捂住半边脸,指节泛白,气息粗重而混乱。
凌乱发丝从指缝间垂落,他脸色惨白如纸,那只未被捂住的眼睛瞳孔浑浊,漫开一片深不见底的痛苦,仿佛正与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搏斗。
“你......”江焕迟疑道。
“滚......”百里珩喉头发出骇人的嚇嚇声。
江焕站着未动。
百里珩猝然一挥袖,将身旁高案上的花瓶打落,伴随着碎裂声,怒吼道:“滚!”
江焕夺门而逃。
夏日惊雷,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磅礴大雨很快落下来,噼里啪啦地落在瓦檐上,从窗户看出去又像挂了一串密集的珠帘。
皇宫内,正在午睡的穆皇后被雨声扰醒,披了一层薄薄的如意云头纹外衫从寝殿走入廊庑。
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在檐下站定,透过朦胧雨雾望向灰蒙蒙的天。
沉雷自天际滚滚碾过,一声压着一声,将宫道衬得愈发空旷寂寥。进宫陪伴太皇太后正欲离去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势阻隔在半路。
他站在永寿宫与庆和殿之间的连廊内,同样望着稠密的雨幕,记挂着宫中与他几墙之隔的女子。
大雨如瀑,如同将他心中繁杂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他想起小时候初见穆雨笙那年,他才九岁。
因偷跑出府游玩被家仆抓回,被家父一顿好打,他挂了彩在门廊边罚站。朝朝来劝他与父亲道歉,他不服输地说气话,最后将阿姊也气走,院里只剩他一人。
那时也是下了一场大雨,穆丞相来家中找父亲议事,离开时被雨拦住脚步。
待雨势小一些,穆雨笙来给父亲送伞。
雨入湖中,泛起圈圈涟漪,淡青色雨盖上几尾嬉戏的鱼,仿佛活了起来。
伞沿的雨丝倾斜坠下,掩住了女孩的头脸,只露出一身藕荷色裙裳,疾步踩在水中哗哗作响。
他微微屈膝,将头向下探,伞沿上翻,女孩娇俏中带着生涩的面容,就这样直直撞入他的眼中。
明明她也只有十一岁,说话做事却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
他才知道她就是盛京出了名的贵女穆雨笙。
家父见了她赞不绝口,连带着责骂了他几句。
他不服气,对穆雨笙出言不逊,又得了一顿好打。
从此他与穆雨笙结下梁子,只要有穆雨笙在的场合,他便会找她麻烦。
盛京中的公子哥都知道他与穆雨笙不对付,只要想与他结交,就须离穆雨笙远远的。
家父与穆丞相交好,劝他对穆雨笙放尊重。
他改不过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穆雨笙注意到他。
他已十七岁,可以上门议亲。
原以为盛京中不会有比柳家更适合她的门楣,可千算万算漏了圣上。
穆雨笙,穆雨笙......
他心口一阵钝痛,如今是见她一面也难了。
淅淅沥沥的雨依旧不停,掩盖了繁杂的脚步声。
突然耳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迟?”
柳不迟回首望去,几米外,打扮雍容华贵的穆雨笙淡淡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端庄有度,眼中却多了些疏离。
他像是恍然入梦,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想,不迟不迟,还是迟了。
如果他没有与她作对,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柳不迟的目色从未有过的深沉,穆雨笙望着他似乎觉出些滋味,对身旁的侍女道:“你先下去。”
后宫女人是不能见外男的,侍女有些犹豫:“皇后......”
穆雨笙蹙眉,声音加重了几分:“这是我自幼相识的弟弟,与我情同亲姐弟,我与他叙叙旧也不行吗?”
侍女看了柳不迟一眼,行了个礼匆忙退下。
“情同姐弟”四字,如一柄淬冷的薄刃,刺入柳不迟心口。他喉间猛地一哽,血气上涌,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留下一片铁锈般的腥涩。
原来是姐弟吗?
穆雨笙走近了,一缕陌生的香气先一步漫了过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股气息馥郁得近乎放肆,每一丝甜意都浸着蛊惑的、饱满的熟韵。
她的羽睫上下轻颤,似是将柳不迟打量了一番:“不迟,你还好吗?”
柳不迟心里翻江倒海,偏偏还勾起唇,装作满不在意:“我好得不得了,姐姐。”
进入大暑,天气更炎热。
戚惜一心考学,可长宁的科考制度不允许女子参加,她便想联合书院中的女学一同上书,如今正忙得不可开交。
江焕与百里珩自那次失控后再没见过,她知道百里珩对她起了心思,又被她亲手打破,如今再也没有理由去见他。
谁能想到她原本是想阻止百里珩走向堕魔,现在故事全乱了。
天庭资深编辑亲身体会,果然肉不能乱吃,书不能乱穿。
“大小姐,二小姐,柳姑娘来访。”玉芝前来通报。
柳朝朝不常与她俩走动,这时候来,约莫是有事。
江焕与戚惜踏入厅堂内,就见椅子上身着齐腰襦裙的柳朝朝红着眼眶望过来,赶忙起身:“戚夫人,戚惜,你们可得帮帮我。”
与几月前的赏花宴比,她看着憔悴了许多,眼下淡淡青影,人也消瘦了一圈。
两人屏退下人,将门关紧,让柳朝朝细说。
“不迟他,他被关入大牢了。”柳朝朝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江焕与戚惜两人对视一眼,
“究竟怎么回事?”
“前几日一群官兵突然冲进府内,说不迟在宫中冲撞圣上,将他当场抓获,压入大牢择日问处。我爹一听,连忙入宫面圣,回来时面色惨白。一问才知半月前,不迟进宫陪太皇太后,下雨在宫中耽搁了时辰,恰好遇见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穆雨笙?”戚惜问。
柳朝朝点点头:“不迟先前与她不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今穆姑娘已贵为皇后,两人以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是。可不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竟然为了她去顶撞圣上。”
“圣上发了大火,将他押入牢内,说......”柳朝朝又哭了起来:“说他犯上作乱,要择日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