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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见一面 ...

  •   雨声撞在了地面,微不足道的声响积少成多,透过耳机,在徐知凡耳畔轰鸣。他坐在冰凉的地上,一坐坐了半夜。
      那条消息闯入眼帘。
      -下午,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见一面吧

      徐知凡干眨着眼,像是被吊起了一口气,害怕多过欢喜,他说不清是什么预感,但就是知道这次的相约,会代表些什么。
      他支起身,往群里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家里有事,就先回家去了。
      倾盆的大雨,徐知凡没有撑伞,只身走入了雨中。

      许川一夜未眠,这是这段时间的常态,他的神经太脆弱了,睡不好,醒也不好。
      他平躺在枕上,目光斜睨着房间的门,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冰冷,宛如等待狩猎的豺狼,伺机而动。
      许川在等待。他不会空口发出邀约,这几日他的神智渐渐恢复,大概摸清了秦斯舟会在什么时候给他送饭和药。
      他需要这个时机。

      许川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一点,平常人家的饭后午休时间,以往秦斯舟都是在这个点前后来送饭药,但有时候她忙直到晚饭过后再送,甚至不送也是经常。不过不重要了。
      他下了床,走到门边,卧室门是向里开的,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

      今天秦斯舟心情似乎不错,不仅在午休期间过来了,走门前时还哼着小曲,许川在门里都听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打牌又赢了不少。
      听钥匙扭转的声音,许川一片死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他表情凝重,眼睛一刻不敢眨。
      屋外的灯沿着开启的门缝透进来,拿着碗的手伸进来,又遮挡了那一丝光亮。里头满屋都是黑的,秦斯舟惯例要将碗放在门旁的桌上,碗还没接触到结实的桌面,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秦斯舟此刻状态是愉悦松懈的,怪异的触感一激灵,她即刻发出尖锐的叫喊。手一松,碗猝然掉落,瓷碗里边盛着的粥在地上散开了花。
      但她反应很快,近乎在碗碎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了是许川,她紧捏着门把给门缝拉近,想要在手抽离开的那一下,就将门关上。

      许川紧紧掐住她的腕骨,一月没修剪的指甲有些长了,掐得秦斯舟脸青一阵白一阵。
      她力气不小,所以许川一只手制住他,另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力去扩大门缝。秦斯舟终于发现他这次反抗是认真的了,开始掐着她那破锣嗓子大声叫唤嚷嚷。
      听到她口中喊出许父的名字,许川心抽的一疼。他这一个月身体都只能保持最基础的生存体能,如果父亲在,他肯定出不去。

      许川眸色更深,握着秦斯舟的手腕奋力一拽,想要使秦斯舟整个人拽进来从而开门。秦斯舟猝不及防被这么拽了下,门缝受击渐开,但一半又被外力捞了回去,许川明显感觉到秦斯舟脱力了。
      他是用尽全力,才能拽秦斯舟一把,秦斯舟被往回拉的那一下,他的手指就无力地松开了。
      再一次,门被重力合上了。
      听到房门外父亲关切的低语,许川发自内心想笑。他大笑出声,撕心裂肺,听起来不太像个正常人。

      许父闻声一愣,抬头看向房门眉头紧蹙。
      秦斯舟瞧他表情,平静道:“这只是术后反应,再关几个月就行了,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看孩子堕……”
      她话还没说完,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刺痛耳膜。两人震惊的视线同一时刻举在了门上。那破碎声是刚刚碗碎裂的十倍百倍,足以说明这次碎裂的东西体积大多少。
      许川的房间小,他不常住这里,里面有的东西零星可怜,能发出这种声响的只有可能是窗户上的玻璃。

      许父回过神,立马要开门。秦斯舟迟疑一秒拦住了他,她咬字狠厉:“你急什么?咱小区窗户全是防盗网,那铁栏围着,他还能拆了不成?他也没那个胆量从这么高的楼跳下去,说不定就是故意打碎玻璃,引我俩开门!”
      许父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瞬不理解,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他颔首附和:“你说的是。”
      “就给他关着,我倒要看看他能整出什么花,”秦斯舟说这话时故意将音量提高让一墙之隔里也能听到,“之前那些年就是对他太好了,让他觉得自己有本事可以肆意妄为,其实他什么都不是,也不可能自杀,他这种人贪生怕死,还要演出自己多不容易多高洁,其实就是啃父母骨血还不想付出的寄生虫——呸!惺惺作态!”
      说完,她冷眼一瞥,压低声音又道:“你别瞎操心,晚点给他再送碗粥,里面放点安眠药,等他睡着了,把玻璃按上就是了。他还没那个本事不吃不睡。”

      许父“嗯”了一声,扶着秦斯舟往回走,背过身脚下刚迈出一步,身后又是一声巨响,敦实的门板留有余震。
      他们回首,还未开口,狂躁般的砸门接踵而至,里面的人发了狠,被卡着的门锁撞击声过于惨烈。
      秦斯舟厉声道:“许川!你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比一声更重的撞门声,外面的人不知道他是踹锁还是用身体在撞锁,不论哪种,癫狂着持续这么久都过于骇人。
      经秦斯舟上次的洗礼,这扇门本身就坏了,只是还凑合能用,但一定遭不住这么不要命的撞击。
      有年头的门框已经掉下了皮,两人看着这幕心有余悸。

      秦斯舟镇定,扯过许父,小声道:“之前那张不要的实心木桌放在杂物间里了,给它搬出来堵着,他这两天都没吃饭,没那力气能折腾出来。”
      许父欲言又止,稍作停顿后去向杂物间。
      然而,秦斯舟还是低估了许川的疯劲,许父前脚刚走进杂物间的门,几乎同时,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那声算不上震耳欲聋,但的的确确让秦斯舟僵在远处。

      她抬头,看着那残败的门“吱呀”开启,门缝愈来愈开,门里是黑的,狭小的房间却什么也看不清,里面走出的人碎发遮住了眼,他沾着血的右手撑在了门框上,仔细去看,手上密密麻麻的割裂口,还在乡下淌着血。
      许川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步子说不上慢,但每一步都仿佛绑了千斤坠。走向门的这段里,他甚至没有抬眸,将视线分给秦斯舟一刻。
      许川径直走向大门,看他机械地换上了鞋,秦斯舟才如梦初醒。

      她先是大叫一声,跑进了厨房,拔出水果刀,回来时站在许川一米外双手握着刀柄,用刀锋指着许川。对着那刀锋,许川冷眼相看。
      秦斯舟后觉这招没用,即刻又将刀锋对准自己的脖颈,锋利的刀刃紧贴她的皮肉,她声音发颤,语气依旧那么盛气凌人:“许川!我告诉你,你敢踏出这个门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许川恍若未闻,他弯下腰,系好了鞋带。重新迎来的面庞,透着恨意,眼底的戾气就快满出来了。
      “你要死和我没关系,你最好别不死,我现在就报警来帮你收尸。”阴冷的话语出口,与两月前的他判若两人。

      秦斯舟万般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她眼神中的神色不是震惊能形容的,是惊恐。
      她呆滞地站在那,看着许川开门出去,没有犹豫。

      秦斯舟以为她很了解许川,但许川只活了二十多的岁月,他还有半辈子能够改变,她还不够了解许川。但是秦斯舟不一样,她的人生品性已经定格,许川了解的就是她此生。
      她是个虚伪到极点的人,自私、胆小、刚愎自用。她拿着刀指着自己的脖子,哪怕划出血痕,许川也知道她下不去手。
      秦斯舟这一生做的所有事,就是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绞尽脑汁用去裹挟他人。
      她不是疯子,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从单元楼出来,烈日刺眼的暖光照在许川身上,可他依旧觉得通体冰凉。
      他回首仰望卧室,那扇七零八碎的窗被防盗网禁锢的就要看不见。
      只有许川自己知道,在打破那面玻璃时,他没有想要活着从这栋楼离开。

      约定的公园离得不远,许川不记得究竟走过多少遍,打从出门后他一直低着头,不看人也不看路,光凭本能反应走到了这里。
      夏天绿意盎然,西下的太阳反射着绿叶的光亮,那本应该是令人舒心的颜色,在许川的眼里冰凉刺骨。
      他收回了视线,继续低着头,踏进公园。一路上他听到了很多窃窃私语,他有想去听个究竟,但他们说的话就像风,听得见可传不进脑子里。
      许川走了很久才后知后觉,他两手鲜血走在大路上的确过于怪异。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想做什么却好像无能为力,这时迎面走来的人站在许川身前,许川听到了他没抑制住的惊呼,他好像说了什么,但许川依然没听清。
      毫无血色的薄唇似有若无地动了动,许川恐惧他们,来往的任何一个行人,游离在他身上无论善意还是恶意的眼神,他都恐惧。
      在确认方才站在自己跟前的是名男性时那种恐惧愈发深了,许川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忍着胃里翻涌的酸,才没吐了出来。
      他恶心、难受。
      许川知道这是应激反应。

      大脑的自我防卫屏蔽掉外人的话语,垂下的眼眸看不清他人样貌,可惜耳朵没聋,还是能听见。
      其实刚才在家里,听到父亲的声音时,他身体不住颤抖的反应,就已初见端倪了。
      甚至更早,早在昨晚那通电话,徐知凡说出的第一个字时,许川就已经发现他对男性有恐惧了。
      或许,他们成功了。

      许川机械地抬起右手,手背上那条蔓延到小臂的红蛇被“医生”一刀一刀割毁了,新长出的痂凹凸可怖,再也看不清它原本的模样,而此刻,好些破碎的玻璃刺进了那的血肉,嵌进的玻璃回应阳光发出晶莹的亮光,涌出的血液好像没那么重要。
      他盯着出神,思考着是否现在离开。
      余光却不受控制,看向了对面。

      公园的人大多三俩一群,他们面上挂着喜怒哀乐行走在每条路上,不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多做停留。
      而穿过人流的彼端,那人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双眼对视那一刻,许川的心脏发出了有史以来他最不能承受的疼痛,“医院”里所有恶心痛苦的画面浮上心头。
      那是先前所有所不能相比的难受,因为最特殊,对他就最残忍。

      他手扶上旁边的树,强撑着自己站立,许川逼着自己看他。徐知凡瘦了,眼下的乌青很重,他流泪了。
      许川心疼却也由衷羡慕,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明明此刻是想流泪的,身体给予的反馈只有停不下的颤栗和连呼吸都会痛的五脏六腑。
      但越痛,越能证明,我还有爱你的能力。
      他们失败了。

      许川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撑在树干上的手握成了拳,玻璃被死死嵌进了肉里。
      他依然有痛觉,只是习惯了。
      他转身离开。

      身后的徐知凡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枯瘦的身形显得落寞。
      看着他衣袖遮不住的伤,他心绞痛,怔在了原地,失去了追上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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