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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南山路 ...


  •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面,说的便是小穆。

      那年杭州的夏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一场大到可以冲洗所有痛与恨的雨。

      北京曾下过很多场这样的雨,却没有一场像杭州一样美的如此深刻。

      那个夏天我刚失恋,我跑到鼓楼找老宋喝茶,老宋说“小祝,我还记得你跟小林子分手的时候,在三里屯喝的六亲不认,现在分手,改喝茶了。”

      老宋是一个离过婚的老男人,其实他年纪并不老,只是他常常说自己老了,二十三岁结婚,三十二岁离婚,他离婚的时候,把我们哥儿几个叫出来在天堂从醒喝到醉,从醉喝到醒,指着我和阿曼说:“你们女人真没一个好东西,都特么喜新厌旧”,说完拿着一瓶破科罗娜就要跟我们干,我们实在喝不动了,就附和着他说,没错儿,女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以后你丫别跟女的说话。

      从那之后老宋看见我跟小林子提分手,自己哭成傻/逼,就说:“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孩还能有爱情,你看看哥,都不信爱情了”。

      所以我去找老宋喝茶,老宋说我成熟了,我跟他说,其实我也想大醉一场,可是酒这东西,得开心的时候喝,难过的时候,就应该做点儿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老宋说:“你说的对”,然后他打开手机给我买了一张去杭州南的高铁票,“你去散散心吧,等你心情好了,再来找哥喝茶”,他就把我赶出去了。

      回到家里,我看着老宋给我发的微信,背上包就去了北京南站。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爱情里面跌跌撞撞,慢慢试探,每一次都是伤人伤己,从来没有一次是我将他淡忘在时光的某处,抽身离去。

      到杭州后,我在南山路附近订了一个酒店,进门倒头就睡,床单白的发亮,拉上所有的窗帘,我用被子裹住自己,使劲儿嗅着来自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儿,这种味道让人安全又踏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梦到前男友,然后在梦里就哭醒了,醒来后看见拉着窗帘的房间,昏暗的灯光,还有陌生的气息,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将崩垮,在我最难受的时候,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在要泪崩之前,想到了老宋,他给我买票时一脸严肃和心疼,我就忍住了,洗了一把脸就准备出去找吃的,我不能辜负老宋的一片心意。

      走在南山路上,空气有些闷,路上还有些湿,被灯光照的闪烁出茶垢色的光,照映在每个来往的人的脸上,成了一道亘古的光景,他们嬉笑着拥抱着,我在人群中停留,那一刻真的觉得很孤独,这些年来我总是一个人出远门,一个人订酒店,一个人去看山看海,看日出日落,看一草一木的生死轮回,宛如一个老者。

      和小穆的相识,有些尴尬,我在南山路上找了一个有爵士乐队演出的酒吧,坐在里面的一角喝着野格,野格甜中带着浓浓草药的味道,喝到口中有点急支糖浆的味道,渐渐那些植物的味道会在味蕾绽放,最后口腔就剩下清香的酒精味儿,说白了就是因为这酒便宜,上劲儿快。伴随着爵士乐的声音,我似乎也逐渐忘记了小林子。

      坐了会儿,我在昏暗的环境下寻觅着洗手间,酒吧的人并不多,乐队也暂停了演出,洗手间门口没有特别明显的性别标注,我习惯性的左男右女推门而入,刚推开门,一个男子回头看着我,他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我倒是有些惶恐和尴尬,跟他说了声抱歉就赶紧把门关上。

      回到座位上还在想刚才洗手间里脸红的一幕,没多久,演出继续,我平时很少去关注乐手,而不远前方却看到了那个我在洗手间里撞见的男子,他头发随意掳在耳后,打着鼓,由于酒吧人并不多,此时此刻他格外显眼,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他冲我随意一笑,我也礼貌性回了一个,一首歌还没结束,我就逃了出去。

      刚出门没几分钟便开始下雨,我不得不厚着脸皮折返回来,爵士乐在下雨天里让空气都变得浪漫,我坐了许久,雨越下越大,我站在酒吧门口,看着外面拼命向下砸的雨水,不禁抱紧了双臂,湿冷的温度让我的胳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在等待中,乐队演出也结束了,酒吧的背景音乐换上了民谣,我拿着手机看时间,不知道这雨何时会停,在我还在思索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怎么回去,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我回头,是他,那个在洗手间里撞见的男子。

      他目视前方,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他的唇线分明,此刻李志的《下雨》分外清晰:
      下起了雨,慌乱中爬过的蚂蚁,
      它的鼻子在寻找谁的气息。

      他看我不语,便把目光转向我,与我对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跟他说,我住的不是很远,雨小一些可以跑回去。

      他把一件帽衫递给我,“穿上吧,你应该是来玩的,感冒了就不能玩了”,他的普通话中带着一点南方男人的口音,听起来虽然很温柔,却也很坚决,我问他,那我怎么还给你,他说:“我明天还在这儿演出,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过来吧”,他在他同伴的呼唤中离去,临走前告诉我:“我叫小穆,你来找我就行”。

      这天的杭州下了很大的一场雨,一场大到可以冲洗所有痛与恨的雨。北京曾下过很多场这样的雨,却没有一场像杭州一样美的如此深刻。

      白娘子与许仙因为一场雨定了情,而我和小穆,也因为一场雨就此相识了。

      第二天我去找他,将外套还给他,演出结束后,他带我和他同伴一起去酒吧附近的路边摊吃烧烤,有点儿像北京的大排档,我是不太想在夜里吃东西,就要了一瓶啤酒,听他们说着那些易碎的梦想,最后变成了现实,他们这样的人在北京很多。

      小穆的话不多,他的眼神经常放空,找不到方向,他留长发,从不扎起来,有时掳在耳后,有时随风吹散。小穆是杭州美院的学生,他学油画,平时会跟他朋友去小酒吧演出,赚一点儿零花钱,顺便弥补一下自己不能学音乐的遗憾。

      和小穆相识的第五天,我告诉他,我在杭州再待两天就要回北京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去他的画室,他和两个朋友弄了一个画室,里面有他大学三年来的所有作品,我同意了,下午六点他骑车来酒店接我,他穿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带一个ARAI的盔,他把冲锋衣和盔都给我了,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人能把白T穿的这么好看。

      我抓着他的衣服,他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环住他的腰,说:“坐稳了”,便扬长而去,一路上我已记不清那些被风吹过的风景,还有西子湖畔的水光,只有他发梢传来的清香,让我沉醉在其中,多想时间在此刻能停下来。

      他的画室在学校旁边,他先带我在他的学校里逛了一圈,给我讲了许多油画艺术家的故事,和他们画中那些仓促又唯美的爱情,他在说起画画时,像是变了一个人,滔滔不绝,眼神放光,此刻的他很迷人。

      回到他的画室,我在窗边的画架驻足,看着他的作品,他拿起一把木吉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弹一遍哼唱,不知道他唱着什么曲子,只是感觉有些伤感,我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走到他对面坐在了下来,抱着双腿静静听着,那一刻,我的心也随着吉他的调调变得有些失落,还有不到两天,我就要告别杭州了,可是我却还没有和他待够。

      原来打败旧爱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新欢。

      当我还在沉思的时候,小穆将吉他放下,一手撑着木茶几,一手扶着我的下巴,我被他口腔中淡淡的柠檬味儿包裹住。现在每每喝到柠檬水,都能想起那个柔软的吻,就是这个味道,他只爱喝柠檬水,我一直都记得,他不爱喝酒,也不抽烟,喜欢穿素白的T恤,手很漂亮,不戴任何饰品。

      晚上他送我回酒店,站在酒店门口,我跟他告别,他说过他明天其实要去厦门,去一个月,他觉得很可惜,我们还没有好好的相识,临走前,他走下来抱住我,他的怀抱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他静脉处的心跳。他说:“小祝,我还能见到你吗”,我点点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他说:“我会去北京找你,一定”。他便离去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失落,到最后来,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小穆去厦门了,我一直待在酒店里,睡的昏天暗地,次日晚上醒来我看了眼微信,小穆说他已经到厦门了,一切安好,让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他说着他很想我,我回了一个笑脸,第二天便回了北京。

      我和小穆一别就是一年,在我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与轮廓时,他告诉我他到北京了,他在南站,该去哪儿,看着他的微信,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以为这个人要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时,他有不偏不倚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就像是说一句“你好”那样自然。

      我给了他一个地址,他拖着行李就来了,他说他在798那边的一个美术馆找到了工作,他说他终于可以来找我了,他说他不能玩音乐了,他问我:“你还要我吗”,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神,点点头,他抱住我,开心的笑了。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到脖子的长度,刚刚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因为小林子,我喜欢的男生似乎都成了一种样子,长发,搞艺术,身上很干净,嘴巴有着分明的线条,手指修长直接剪的整齐。

      说着要跟我在一起的小穆像一个大男孩,有时很倔强有时又觉得他可爱。

      我带他去见老宋,老宋当着小穆的面儿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这不就是年轻版的小林子吗”,我翻了个白眼。我跟老宋说,我没辜负你当时的好意,我带回来了一个杭州小伙儿。

      老宋岔转头跟小穆说:“我跟你说哥们儿,我这姐们儿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回头我替你收拾她”。我拿起抱枕砸了一下老宋骂他王八蛋,小穆就在旁边笑着。

      后来我和小穆还是分手了,分手的时候正直冬天,外面的枯木随着寒风摇曳,路上星星点点的残叶被吹来吹去,吹到我脚边,小穆打来电话,我接听,他在那头说“小祝,我刚把那首《永隔一江水》学会,我想唱给你听。

      那天我站在团结湖地铁站,拿着手机,手指在冷风中渐渐失去了知觉,电话那头小穆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打断他说,分手吧,我能明显感觉到小穆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唱下去,他的声音在那边颤抖,我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我们终究还是到了这天,他唱着:“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唱完了,他问我:“好听吗”。

      我说:“算了吧,我们,还是算了吧”,小穆在电话那头大叫:“我他妈问你好听吗”,之后他哭了,我在下午六点半的团结湖地铁站旁边听着小穆哭,自己也泣不成声。我跟他说:“对不起”,他挂掉电话之后,就回了杭州。

      半年时间里,我和小穆常常去老宋那儿,老宋说小穆是个好男孩,让我好好珍惜,我答应过老宋。可是后来,小穆漂来北京,不好好上班,美术馆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后来我又拖朋友,在一个画廊帮他找了个看馆的工作,他到从来不抱怨薪水,我正好忙着期末考试,顾不上他,他就玩起了音乐,班也不好好上,他妈又不想让他在北京,觉得他这种有点儿与世无争的性格,在北京没什么大出息。

      小穆他妈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跟我说,让我劝小穆回杭州,她说他们家是老来得子,就这一个儿子,不想让他离家那么远。第二次就是跟我说,小姑娘,小穆他爸,岁数大了,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我们都是老人了....我就听烦了,小穆每次看见他妈打电话都挂了,我就劝小穆回杭州,别在北京待着了,小穆说异地恋不靠谱,他不想回去。

      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我期末考试,我就一个星期没理小穆,小穆就跑到我们学校,在东门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我下课出去时,小穆站在冷风中发抖,我过去他用羽绒服把我裹在怀里,问我冷不冷,那一刻我忽然很心疼小穆的妈妈,我跟小穆说,我们分手吧,小穆就问我为什么,我说咱俩不合适,我等会儿还有课,你赶紧回去吧,然后我就转头跑了。

      那一天下午,小穆给我发了二百多条微信,我怕我看了,就会不坚决,我就把他拉黑了。我给他发短信,我说我最近想静静,他好像消失了一样不打扰我,那一阵我过的很悠闲,我不知道小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去上班,是不是还继续画画,他的一切仿佛在我的世界里都短暂的消失了。

      直到这天,我刚从团结湖地铁出来,准备去pageone,他电话就打来了,我站在冷风中,听完了一整首《永隔一江水》,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我和小穆初相识的那段时间,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我,行驶在南山路上,永恒而美好。

      小穆走了,小穆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幅画,我问他画的是红色的浮萍吗,他说不是,是红豆,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南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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