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轮回》蓬絮

69、病号

　　他们在混沌区停留了将近五分钟，格外漫长的五分钟，只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五分钟。

　　重新回到现实的那一刻，陆云初一睁眼就感觉一具温热的躯体向他倒来，身体动作快于大脑，他双臂一曲将人接住，是林知照，他脸上血色全无，除了尚有余温，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个死人。

　　林知照一倒，避水阵法失效。
　　雨水打在脸上，陆云初急忙脱下外套把人盖住，然后打横抱起冲到帐篷下避雨。

　　而一直等候的崔璇见状，和徐怀远、陈尚各自交换眼神，立刻通知后勤组行动。

　　大型障里必有伤亡，回到现实的六十秒内已死的人都会毙命，虽然是大半夜，但这次涉及到的人几乎都是学生，难免节外生枝。
　　温思清已经提前带人到c市各大中学蹲点排查，一有发现即刻就能采取补救措施，尽量排除障消息外泄的可能。

　　【a市陈尚：@a市温思清，亡魂是c市一中学生沈雾，生人是一中老师唐舒和学生陶思，陶思疑为精神分裂患者

　　a市徐怀远：@a市温思清，死者有二中老师秦悟，一中学生陈棋、冯琴、褚书……

　　c市崔语：我和虚尘大师也入障了，还需要调查一中学生赵秉失踪案，受害人确认死亡】

　　徐怀远记性好，到帐篷下躲雨后一直在打字，先在群里把能记住的标记了一遍，方便后勤组行动。
　　他和陈尚在障里待了太久，身心俱疲，后续的工作就不再参与。救护车在暴雨中飞驰而来，一下把四个人全拉走了。

　　二十分钟后，温思清在群里发了条信息。

　　【a市温思清：误入生人记忆已被干扰，暂无异常，应该是老大的手笔

　　b市邱恬：老大情况怎么样了？

　　a市陈尚：[图片]医生说需要休养，另一位勇士也是】

　　附图是林知照和陆云初躺在双人病房的场景。
　　一开始陆云初执意表示自己没事，结果医生一握他胳膊他就抽手喊疼疼疼。他一个人硬扛喜婆十来招，没事才怪。

　　【陆云初：上面的，别逼我去隔壁给你也来一张丑照

　　b市邱恬：所以你们都躺了啊

　　a市陈尚：光荣负伤，不必怜惜我
　　a市陈尚：@陆云初，谢谢金主哥哥出钱，能让我等平民住上VIP病房
　　a市陈尚：但是金主也不能歧视我的拍照技术，你简直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陆云初：你除了是人，哪有格

　　b市邱恬：好骂】

　　陆少爷不差钱，刚好有几间空病房挨着，隔壁是陈尚和徐怀远，对门是虚尘和崔语，这一个障下来大家全得好好休养两天，谁也不用笑谁菜。

　　陆云初跟陈尚从灵诡处群里一路怼到私聊，最后以陈尚拉陆云初进了一个玄学界的群聊为结尾，里面有莲华寺虚尘大师，还有清羽观朴云子道长，都是当代玄学界的中流砥柱。
　　他点开群聊名单看了好久，一看到感兴趣的就逮着陈尚问，只是没等陈尚不耐烦，他就手机一丢先去会周公了。

　　上午十点多，林知照醒了一次，凑巧在这边出差的祁珞医生过来送药，是林知照从小喝到大的一个中药方子，陆云初都记住那个药味儿了。

　　“祁医生，你弟弟最近怎么样？”陆云初坐在病床上啃苹果，忽然想起上次没来得及跟林知照说的事。

　　祁珞摇摇头：“还是没什么起色。”

　　陆云初：“这事儿能跟知照说吗？我觉得他可能有办法。”

　　林知照咬着酸奶吸管看了他一眼。

　　祁珞跟陆云初接触多了，习惯了他的性格，也不觉得冒犯：“如果有时间，就麻烦林先生过去一趟了。”

　　这下林知照怎么着也得回应了：“好，过几天吧，最近在c市忙公务。”

　　祁珞隐隐还是有点期待，虽然表现得不怎么明显：“谢谢。”

　　目送祁医生离开后，陆云初又用小小号刷了会儿微博，又切小号给粉丝报了个平安。
　　刷着刷着，他发现从昨晚到现在，微博上关于c市临时暴雨预警的讨论度很高，还有后来全国各地甚至全球都同时响起的雷声，也有人特意提到了便衣出现在c市几所学校的事。

　　乱七八糟的猜想太多，虽然林知照已经施法模糊了入障生人们的记忆，但陆云初还是不大放心，截了几张图私发给温思清，没过多久那头回了消息，查出来竟然是娱乐部狗仔拍到了一些照片，但不敢乱放图，就含糊不清地搅浑水。
　　想了想，陆云初又给温思清发了个手机号，是华诗公关部总监的联系方式，记者涉及到娱乐版块，华诗这边应该能提供一定帮助。

　　“对了，知照，你猜虚尘大师出家前叫什么名字？”

　　林知照表示不想做这么没意义的猜测。

　　陆云初也不气馁，自问自答道：“他姓段，叫段殊，名字挺好听，就是跟大师气质不怎么搭。还有还有，跟大师来往密切的是清羽观的朴云子道长，陈尚说道长俗家名叫顾昼，昼夜颠倒的昼。奇怪，陈尚哪儿搞的这么多消息……”

　　林知照闭上眼躺了下去：“清城段家，黎城顾家，我知道。”
　　清城和黎城也就是现在的b市和c市，古时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到民国时更是通商枢纽，多少大家族发源于此，段家和顾家便是其中之二，而且这两家现在应该是世交。

　　陆云初有点伤心，很快重整旗鼓，说了件林知照还不知道的：“柳洱的案子判刑快下来了，江樟要蹲十年牢，还得赔其他受害人不少钱，王散是死刑，但是他提前几天突发急症死了，有点奇怪。”

　　林知照心想应该是灵诡处的人跟他说的，但是不是有点太把陆云初当自己人了……
　　“他用剩下的一半生命贿赂了NPC，当然会提前死亡。”

　　陆云初有点惊讶：“竟然真的会应验，那我以后一定不瞎说话了。”

　　林知照嗤笑一声，他才不信。

　　陆云初探过身子，质问道：“你笑什么？”

　　林知照扭头看向他：“我笑了吗？”

　　“……”陆云初没忍住，无奈地笑了几声，“林安，你好记仇啊。”

　　“不许喊这个名字。”

　　陆云初不愿意：“好听，我喜欢。”

　　林知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好啊，裴曦，你名字也不错。”

　　这两个字一出，陆云初感觉自己伤得更重了，但面上毫无破绽：“谢谢夸奖。”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拉扯方式太令人不爽，陆云初决定换个话题把它盖过去：“知照，有句话叫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之前总是劝障主放弃亲手报仇的机会，是不是做错了？”

　　林知照睁开眼看着病房屋顶，没有正面回答：“你是觉得我这次破例容许沈雾报仇，所以才产生这种疑惑？”

　　“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只破过这一次例，”陆云初语气有些肯定，“你不是经常大半夜还去除障吗，那么频繁，我不信这种事你只干过一次。”

　　林知照很乐于承认自己不是圣人：“障在晚上降临的概率更大，短时间入太多障，心情欠佳。”

　　陆云初突然想起障主死亡难以出障的事，不禁怀疑林知照是不是经历过才得出的结论，毕竟实践出真知，是林知照能干出来的事。

　　“你来c市是为了工作，但网上说你不爱参加综艺节目。”林知照随口一问，也不关心这次意外有没有耽误陆云初的本职工作。

　　陆云初一喜：“你又在网上搜索我的事？”

　　林知照闭上眼睛，不是很想听他的答案了。

　　陆云初急忙道：“别睡别睡，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赚钱太容易了，怕拉仇恨。”
　　他探头看了眼林知照，确定他没睡着：“虽然有些节目还蛮有意义的，像我这次录制的算是资方搞慈善，但更多的还是娱乐性质，一群明星在那儿吃喝玩乐，争奇斗艳，一个个演技比拍戏时都好，没意思。”

　　林知照：“哦，这么说你在大众眼里的形象还不错。”真是越来越虚伪了。

　　陆云初停顿了几秒，笑着说：“这是我的人设。”

　　“我知道。”林知照说。
　　陆云初就是裴曦，裴曦即是陆云初。
　　他是个疯子，一个爱扮好人的疯子。

　　憋了半天，终于到关键时候了，陆云初状似无意地问道：“那我前世呢，裴曦真有那么坏吗？”

　　林知照眯了眯眼，才明白这家伙绕来绕去的目的，于是只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夜松云很怕他。”

　　夜松云，天郁的小皇帝。
　　“学生怕老师，很正常啊，你得重新回答。”

　　林知照瞥了他一眼：“想趁我受伤试探我？”

　　陆云初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摆手又摇头，继而在林知照的目光中认输：“好吧我就是想问你和裴曦……的关系。”

　　“你死我活的敌人关系。”

　　“我不信。”

　　林知照语气危险：“你过来。”

　　陆云初连连拒绝：“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再睡会儿吧，中午咱们几个聚个餐。”

　　林知照：“病号餐？”

　　陆云初忍笑：“聚一起吃，也算。”

　　林知照真是要被他气笑了，心里默念了几遍“王八念经我不听”，才渐渐有了睡意。

　　由于年轻人都能吃能睡，除了徐怀远和虚尘大师，其他几个都完美睡过了饭点，于是聚餐被挪到了晚上。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临了说到了回灵诡处做汇报的事。

　　穿着病号服的陈尚放下碗筷，抓了抓头发说：“嘶，我头发掉色了，头疼，有点看不清路，别理我我先走了……”

　　徐怀远忍笑看他离开，见大家都看着他，也开始瞎编：“……最近耳朵有点聋，我等下回病房调理一下。”

　　崔语恍然大悟：“我作业还没写完，先走一步。”

　　剩下的虚尘大师冷漠地抬起头：“阿弥陀佛，贫僧不是灵诡处职员。”

　　陆云初把陈尚抓了回来，问他们在搞什么东西，陈尚小声提醒：“你忘记障主是在我们面前带走的冯琴啊？”

　　对哦，陆云初把他按回原位，自己坐好也跟着看向林知照。
　　虽然说灵诡处不用管其他人死活，但是真的放任障主报仇，似乎也不太道德。

　　这种事林知照很有经验：“如实汇报，思清会解决。”

　　还在c市警局加班的温思清忽然背后一凉，感觉被不少人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