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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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恒脸色剧变，脚下一个急刹车连滚带爬折返回酒店。
林守岁撑起疲弱的身体，以血染目，查看怀里保护的魂魄，弥纱亦是奄奄一息，好在没有大碍，林守岁抬手收回万棱镜，将弥纱收进其中，挂回万曈曈脖颈上。
万曈曈只觉不对劲，乌啼月危难万分火急火燎之际，林守岁的眼神和动作里却透出一股异于平常的冷漠，不，不是冷漠，万曈曈凝神望着他，林守岁的眼睛里透出一股虚无，被暃日祭重伤的魂魄堪堪归位，他整个人仿若被抽了髓卸了骨，单手撑起膝盖，缓缓起身，右手掌心微旋，碧婆萝缓缓探出，虚弱地在他腕间游移。
破蒙归位，那剑身上还沾染着刚刚战斗中的黄沙，瞬间被灼成了一片片黑色焦土，林守岁执剑点地，碧婆萝伸出尖锐横刺，将他手腕割破。
“守岁！”万曈曈扑了过去，一个踉跄摔倒在林守岁脚边，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翕张着嘴唇，喃喃道，“不要……”
破蒙染血引出一股巨大力量将万曈曈瞬间弹开，剑尖淌着林守岁的血，绕着脚底逐渐成形，那蓝血在地上化成了越枝族族徽，林守岁立于蔚蓝色族徽中心，忽然剑指苍穹，族徽中冲出一股无形的力量，万曈曈抬头望去，那是极目曾经呈现过的世界里，老族长的幻影。
他曾把族人生杀予夺的权利交付给林守岁，这族徽里有他守护越枝族最后一丝灵力，在那条河流奔腾时守护一切越枝山，在河流化为烈焰后，它仍坚守诺言，守护越枝山的一切。
刹那间，碧婆萝与族徽之灵交缠成蔚蓝光芒，成螺旋姿态，以离弦之箭的速度直冲向上，几乎须臾之间抵达辽阔天穹，林守岁半跪在族徽印中间，反手一握，将破蒙握于手心，左手如执权杖，右手轻点眉心后覆盖破蒙，剑身头尾都生出无限光柱，一瞬间发出刺目光芒，而后如倒飞的流星直奔天际，与那族徽之灵融合一体。
被按入破蒙的正是刚刚受损的战神之魄，它与族徽之灵合二为一，壮阔浩瀚的璀璨光芒盖过了朝日之辉。
与此同时，29楼那呼救的女声飘出窗口，无恒撞开客房门，根本来不及想明白那个凡人和尚为什么会如此厉害的祭法，只见乌啼月蜷缩在笼罩全身的光芒之中，魂魄不断被暃日灼烧，痛苦扭曲的表情中透出绝望的茫然，和尚打扮的逐术正站在窗边行暃日祭法，见无恒扑来，并指一点，无恒以最快速度掏出符贴，接住逐术指尖射出的咒法。
窗外炽亮绝伦的幽蓝光芒照射大地，如一层隔绝罩阻挡住日光的侵袭，乌啼月瘫软在地上的身体终于得一丝喘息，她虚脱地转头朝向窗外看去，那族徽之灵与战神之魄融合成无边无际的光芒，逐术见状反手一推，将乌啼月的魂魄往日光方向送去，乌啼月忽然像被扼住了喉咙，发出濒死的哽咽，逐术是在反向使用暃日祭，让啼月的魂魄去吞噬日光。
逐术左手对付无恒，右手指向乌啼月，嘴角透出一丝无视生死的笑意，他低头俯视窗外大地 ，巨大的血印族徽之中，战神血染长衣，筋疲力尽，天空里那些超越凡间承受能力的白光压制了一切凡人的视线，世界变成了死寂一般的雪白。
暃日祭进入拉锯战，日光逐渐穿透族徽与战神的合体神魄交织而成的光芒，林守岁已经快到极限。
地面上那巨大的族徽血印逐渐暗淡，林守岁的眼睛已经看不清身边近乎晕厥的万曈曈，他的耳朵却忽然听到了来自遥远山巅的声音。
——我们甘当尘浊，甘当溪流，甘当泥泞，我们愿做这天地间纵横往来的贯通者，去堵千疮百孔。
是老族长最后一次与他并肩而立时的话音。
林守岁痛苦不已，全身筋脉绷起，仰头一声穿透天地的嘶吼。就这一刻，暃日之焰穿透那片魂魄之光，而后渐渐变形，长成一片巨大的翅膀。
那是火霓的凤凰之翼！
日光再次照射而来，乌啼月轻轻闭上了眼，她早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脑海里却依然过着一幅幅山间小画，是凤灵宫里族人欢跃的细语，说着是谁进贡了香蜜醴，让宫女迫不及待给神姬送去。还有那匆忙进出，走路带风的神卫殿下，和在竹林里咿呀学步的小殿下。
空中神鸟展翼翱翔，山林雪止，浮岚暖翠，篝火外围着族人，族人身后是万丈峭壁，峭壁之后是壮阔无际的亘海，一切的存在都理所当然，千万形状，随风起舞，没有什么比他们更自由，快乐。
她也曾经是那么多天真淳朴的山间生灵中的一个，相信越枝山永生不息的神话。
随着一声巨响，破蒙从天而降，决然落地，林守岁再也撑不住了，日光穿透战神与族徽合一的光芒，再次向乌啼月射去，一切也许早就注定。
他连乌啼月都救不了，却还曾经妄想要救全部的凡人……
肩头忽然覆盖一股温热，林守岁艰难转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是万曈曈。他双眼紧闭无法睁开，靠着仅剩的嗅觉，闻着血味，摸索到林守岁身前跪倒在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林守岁颤抖着呼出口气，贴在万曈曈颈边呢喃道：“真是狗鼻子。”
盛大灼目的光芒席卷大地，却仿佛世界末日。他们胸腔紧贴，曾经被破蒙一起对穿贯通的伤口再次紧紧贴合，万曈曈用尽全身力气，将林守岁按在怀里，从胸腔里艰难憋出一口力气，在他耳边道：“说过，不许你一个人……自己走……”
万曈曈终于力竭，一口鲜血喷在林守岁肩头。
林守岁仰天望去，探魂璧遥遥而悬，璧中他与万曈曈跪地相拥，共有一副灵魂，林守岁忽然觉得，如此这般死在万曈曈怀里，或许是这一世最好的终点了。
涣散的意识里，他看到站在浮春河岸上的自己，族人们在对岸欢呼，披着山间温暖的余晖，他耳边是万曈曈的呼吸声，听不清族人们在喊着什么，也许依稀是，回家吧。
林守岁像在大海里漂泊太久的孤儿，见到了灵魂的来处，他太想他们了。
最终，山间那条缎带般的河流如一切幻影，稍纵即逝，烟消云散。
林守岁双眼湿透，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大地间灼人的光芒渐渐消散，凡人警察们终于挣脱开这股不明法力的困缚，视觉恢复后，疯狂奔向乌啼月的楼层。
逐术二话不说一掌推去，无恒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倒撞向客房门上，房门被无恒的身体冲撞后牢牢关上，无恒摔落在地口吐鲜血，逐术将法力施在无恒身上，用他的身体堵住房门。无恒无心顾及自己，伸着满是血迹的手向窗前的乌啼月，仅剩一丝力量喃喃道：“啼月……别睡……”
乌啼月的面颊紧贴着窗边的地面，绿色长发海藻般铺在地面上，翕张着唇说不出话，仿佛一条濒死的鱼，她微微睁开眼向窗外望去，看着地面上血泊里拥抱在一起生死未卜的两个人，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从没被教过什么是恨，那时的海中和山间，生命最终的那一刻，山上的人，没有一个恨过。
可这一刻她只觉胸腔里涌起一股一股泛着腥味的血泡，除了想杀了逐术，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她疯狂地想撕碎眼前这个面色冷淡杀人不眨眼的和尚，用他零碎的骨血泡沫给林守岁报仇。
可惜乌啼月被暃日祭禁锢着，无法动弹。她轻轻闭上眼，眼泪顺着眼尾掉落至地毯，用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说着，殿下，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失去了一切保护的乌啼月暴露在逐术面前，朝日重现，那一片光芒笼住她的身体，逐渐燃烧。
无恒瘫倒在地，无法动弹，却只能痛苦哀嚎：“不要……不！”
女孩的魂魄逐渐燃烧，她翠绿色的头发逐渐干枯，褪色成淡绿，而后枯黄，最后，终于落下一片片竹叶，剥落凋零。
逐术掏出从弥纱处得到的最后一截真正的金蚕天丝，抬手一托，天丝缓缓飘动，飞在空中轻舞。
就这时，无恒突然侧耳，他听到门口有撞门的声音，似乎在警察赶来前，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早！
他使劲全身力气抵御逐术的法术，从兜里掏出最后一枚黄符，指尖掐血，血书于上，贴在自己身上。
那是让自己经脉尽断的黄符，随着无恒一声惨烈嘶吼，他浑身筋脉寸断，如死人般瘫了下来，筋脉尽断的越枝人无法承载逐术的法术，房门很快被门外那人推得松动。
逐术毫不在意这变故，抬手一拂，天蚕金丝往前飞了飞，感知到乌啼月的魂魄濒临毁灭，决然飞扑而去，引燃自己。
随着门声巨响，一个身影冲了进来。无恒看到来人，心中竟不知是希望是绝望，却也管不了，终于支撑不住，闭上眼昏了过去。
暃日祭达到最鼎盛之时，探魂璧中忽然出现了另一个魂魄之影。
一层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乌啼月身上，乌啼月双目瞪大，来人挡住了她所有视线，那灼人的日光也被他全然的挡住，她看不清来人是谁，却听他温柔的嗓音道：“乌警官，别怕。”
“你……”
那长影像是等待了千万年，就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乌啼月感到那人的身上开始片片缕缕的烧灼起来，她惊恐又痛苦，挣扎着摇头，双唇却被覆盖上温柔的热度。
她原本只是山间万年不变的绿竹，对亲吻的理解枯竭得可怕，那不过是雨水落地，青翅掠海，雪染青苔般的轻触，却从没想过，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滋味，她此刻的身体如坠永夜般虚无，可依然尝得出温热甜蜜，就连灵魂被灼灭的痛苦都能在亲吻的时间里被一点一点消解。
亲吻尚且如此美好，那爱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眼角未擦干泪的接着一滴滴落下，乌啼月感受到身前拼命护着自己的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因为唇间的温度没了。那双已经如水波般快不存在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眼睛上，竭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让她与这个可怕的祭祀之法隔绝开。
金蚕丝飞扑而来，燃烧在魂魄之焰中。
最后一缕金蚕丝线自燃，天树最后一块脉络金纹终于重现人间。
天树树叶的金色脉络出现在虚空中，纵横交错着的像是天上地下织成的生命之线。
金纹与另外三块脉络拼凑完整，便能找到四方星的位置，那也是越枝山重现的地方。
“断离阵法”已破，天地通合指日可待，
乌啼月感到保护自己的这个人越来越轻，直到消失不见。她迷蒙的视线里，看到竹叶四散在房中，其中一枚将那金色脉络拓印在叶片之上，缓缓飘落在逐术掌心。
老和尚留下一片狼藉拂袖而去。
乌啼月终于知道，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记住了金纹脉络的形状，终于沉沉闭上了眼睛。
风云变幻的人间终于恢复了宁静，那光芒诡异的朝阳黯淡下来，像是消耗了巨大能量般透出一股萎靡之势，忽然风起，一阵浑厚低哑的钟声划破长空，贯通天地，回震不止。
那竟是司辰钟声！
探魂璧再次化为珠串，与晴空之下骤然而起的雨点一同落在大地，落入雨水，消失不见。
时间永不暂停，万年前那钟声震荡山间，如何不能称之为光阴。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说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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