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75、第 75 章

　　“他死不了！”

　　“可是他确实……”

　　“我再说一遍！”林守岁不容置喙，“他死不了!”

　　林守岁在电话里继续道：“你立刻去和芝芝会合，把弥纱的肉身保护好，记住！交给裴玉前，谁也不准靠近接触！”

　　“好！”乌啼月领命拔腿就要跑。

　　“等等！”林守岁脑海中闪过庙前老街的地形面貌，忽然想起什么，道，“这庙前老街，是双钟寺前那条古街？”

　　“是的！”

　　“无恒昨晚在那破庙里值班，你把那小子抓来帮……不是，把那良好市民带来协助调查！”

　　“明白！”

　　万曈曈凝视手边画稿：“是离魂术法？麦青，就是你们的弥纱，被施了离魂术，有人把他的魂魄偷走了。”

　　林守岁回处里时，人手都散去了庙前老街，枝南巷里连只野麻雀都没有，春日里清幽萧条得离谱。

　　“龚叔，照我刚说的做。”

　　“好的处长！”龚叔滑到电脑前，将手稿扫描进电脑，又将三起纵火案的位置坐标在霁宁地图上标处，与手稿里的古地图一一对应，剩下那处位置在霁宁城区地图的范围便很快标了出来，只不过范围还不是很精确。

　　“林处你看，”龚叔已经尽量将范围更精准的缩小，“大致在这个区域，再往小缩就不一定准确了。武宁大厦往东100米，介于武澜湾国际大酒店和武宁路中间，大概能框出一个三角区范围。”

　　“行，够了。”林守岁一把拎起还在研究地图的万曈曈，“处里人手不够，走吧万顾问。”

　　再大的城里，老街古巷都是藏不住秘密的。

　　乌啼月到达前庙前老街时，附近就已经被居民围得水泄不通，犬牙交错的屋檐下挤满了穿睡衣戴浴帽或是背心裤衩的男男女女，只留下一条逼仄的石板小路蜿蜒曲折，直达那不知为何陷入离奇命案的小巷尽头。

　　“听说前面死人了呀！”
　　“这么多警察，肯定没好事儿呗。”
　　“我们这儿街里街坊都是熟人，你说死的是谁啊？”
　　“哦哟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凶手。”
　　“所以说啊，有些事真的不得不信，前一阵有人在双钟寺前放了块交通警示牌，是个血红的大叉叉！我跟你们说啊，真的不吉利的！”
　　“胡说八道什么呀，那条路一直堵车，好多人都开错了掉头，交警也是按章办事的。”
　　“呵，你们懂什么啊！”

　　在成片的议论吵闹嗑瓜子的背景声里，忽然冒出个拔高音调的嗓门——“阿弥陀佛，不好意思，阿弥陀佛，借过，借过。”

　　“哪里来的和尚啊，凑什么热闹。”

　　“哎呀挤死了，不要挤呀。”

　　一枚光头从挤挤挨挨的各色人群里一路艰难地往前挪。

　　“对不起，借过一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好意思，您把您家门口那电瓶车挪一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你妈了个佛给我让让！！”

　　“春哥，这儿呢！”乌啼月朝看守的警员打了声招呼，一把将无恒从警戒线外提溜了进来，无恒转头道：“哎？哎？谁把我手上串珠薅走了！我那串儿不值钱，上班用的。”

　　“再不值钱也在双钟寺开过光啊。”挤在警戒线外的居民哈哈大笑。

　　无恒从破旧僧衣的领口里掏出二维码牌牌：“那您给舍点儿，结个缘，下回买一送一，送您俩小时经。”

　　“切，去你妈的！”

　　无恒扫了一眼人群，仿佛看着一群乌泱泱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蚂蚁：“别怪我没提醒你，止寂大师的东西没那么好白嫖。”

　　乌啼月将他耳朵一把拎了过来：“你就别普度众生了，给我过来！”

　　“电话里就说来帮忙，也没说死了人啊，”无恒看了眼尸体，捶胸顿足道，“早知道是这业务，我给你把我们单位一整支队伍拉过来啊，专业的，包超度，保证在哪闭眼的就在哪给你魂归极乐，省的绕道了，绝对不过手，没中间商……”

　　“得得你别贫了，”乌啼月简直想当场给他一起扔裹尸袋里，“你看看这谁！”

　　无恒蹲下身挑开尸袋，眉毛挑得快飞出额头了：“这……弥纱？”

　　老万慢悠悠从乌啼月口袋里爬了出来：“这里是升降横移式立体车库，发现的时候他吊在上层车位那辆车后备箱外，从二层处吊着。”

　　“这么奇怪……”

　　乌啼月扬眉问道：“什么奇怪？”

　　“哪都奇怪，”无恒环顾四周，道，“这么古旧狭窄的巷子里，竟然开发了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立体停车库？不觉得奇怪吗？”

　　乌啼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当初市政建设的方案里，这里附近都是古街巷，居民完全没有停车的地方，这两年意见很大，所以修建了这个停车库，还是立体的，省空间。”

　　“是吗？”无恒指了指车库外乌泱泱看热闹的居民，“为他们建的？”

　　老万道：“这里进出不扫车牌号，先到先得，都是免费的，算是便民市政工程。”

　　“但我看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几乎没有人担心自己的车在案发现场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或搅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唔……”乌啼月扫了一眼车库，道，“虽说是便民，但其实这里的住户要么是外来务工的，要么是当地的老人，有车的其实不多，所以这些车位都被附近景点啊，商铺啊，或者是再远一点儿的小区里没有车位的市民占去，鱼龙混杂的很。”

　　无恒道：“这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

　　他抬掌覆在尸体上方，片刻后，道：“弥纱的魂魄……好像不在肉身上！”

　　乌啼月和老万顿时觉得被无恒这种完全修炼出人形的人鄙视了，因为他俩货压根感应不到。但无恒的道行也有限，他紧蹙眉心闭眼感应，徒劳无功后睁开眼时，外围那群居民里忽然传出一阵骚乱。

　　乌啼月起身走出去查看，竟然是刚刚顺走无恒手腕上那串珠子的糙汉晕倒了。

　　“怎么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嚷嚷道：“刚刚这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好像见着鬼似的。”

　　无恒冲了出来：“当时他在干嘛？”

　　一位烫着泰迪小卷发的阿姨道：“他就盯着那串珠子看，看着看着突然就发癫了，好吓人啊！”

　　无恒从晕倒的糙汉手里夺过那串珠子，凝神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乌啼月拱拱他，随即又冲耳机里道，“再叫辆救护车吧，有个围观市民晕倒了，嗯对，裴医生到了没？……好，警车开不进来，你们派个人去接应他……哎你干嘛去？”乌啼月追着无恒又回到了尸体边。

　　无恒将珠串放在掌心，他盘腿坐下闭着眼，串珠在掌心微微腾空，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老万爬上乌啼月肩头，颤巍巍道：“这不会是……”

　　乌啼月：“什么？”

　　那串珠中间忽然变得朦胧扭曲起来，仿佛镶进了一块白玉璧，那白玉起先蒙着一层雾似的，很快崩裂成密密麻麻的冰裂纹，眨眼间，那层白壁竟然变成了一面镜子。

　　老万惊诧万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探魂璧？”

　　无恒深吸一口气道：“我只当止寂是个高人，没想到竟是故人。”

　　乌啼月越听越糊涂：“到底是什么啊？”

　　无恒抬掌，将珠串圈成的探魂璧照向麦青的尸体，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乌啼月刚想抬手拦人，抬头一看，突然结巴起来：“莫莫莫……莫局？你怎么来了？”

　　气势汹汹冲进来的竟然是莫麒麟，他一个堂堂副局长，出现在这个连林守岁和秦天明都没来的案发现场，实在很违和。

　　“莫局，您怎么来了？”乌啼月边问边背着手朝无恒使劲挥，让他赶紧离开。

　　莫麒麟径直走到尸体边，蹲下查看了一会儿，样子十分古怪，乌啼月忽然想起林守岁的叮嘱，连忙跑了过去试图阻止，却碍于级别很是尴尬，这时莫麒麟便也站了起来，道：“我过来，是因为市政那边打了电话，让我亲自过来看一下。”

　　“啊？为什么？”

　　“因为……”莫麒麟叹了口气，压低嗓子道，“这里是市里安全保密部门的隐藏入口，人死在这里，市里不放心。”

　　乌啼月：“……………………”

　　警戒线外这九曲十八弯的烟火市井地，连昨晚隔壁家的梦话都藏不住，却竟然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晚间，枝南巷深处。

　　“麦青的尸检报告裴医生送过来了，死因和我们推断的一致，的确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并且验出在死前服用了大量迷药。从监控显示来看，车是晚上十一点多开进去的，司机将车泊进B区六号库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你看这里，”乌啼月道，“这是司机离开后的画面，这个车库系统在晚间12点会默认所有‘在位车’过夜，将会通过程序将所有空车位自动移到一层，所有占用车位移到二层，这里，你看。”

　　乌啼月在龚叔电脑上调出监控，目标车辆在晚间十二点整被车库的自动轨道平移、升降，到达第二层，突然车子震动了一下，后备箱被远程开启，一个身影从后备箱滚了出来，垂吊在车库二层。

　　“从监控推测，麦青被人迷晕后用绳索套住脖颈系在后排座椅上，身体被放在一块事先固定住的倾斜滑板上抵住后备箱口，车到达二层后，远程开启后备箱，身体就随着滑板滑出，脖颈被吊住，身体重力导致人很快就窒息死亡了。”

　　林守岁：“司机人呢？！”

　　乌啼月道：“下午就已经进审讯室了，芝芝带人审了一下午，龚叔把他背景和行踪都查了个遍，好像……还真就是个……代驾。”

　　“长长长官……你们相信我，让我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我真的就是个代驾，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庙前街十坊区开走这辆车，停到街口这个十六号的立体车库，我真的只是去开车的，根本不知道车里有什么，你们刚刚说车里有个人死了我吓一跳啊，我没有杀人长官，我是冤枉的。”

　　于芝芝用笔端敲了敲桌面道：“庙前街10坊区到这个立体车库总共就绕四五个弯一两公里就到了，干嘛非要叫个代驾来开？你哄鬼呢！”

　　“警官你不知道，有些客人就是喝了酒不敢再往大路附近开了，只能就近停，那巷子会个车都费劲，随便停的话一准儿给你车上划道子，所以就只能停那个车库，这样的客人常有的。”

　　于芝芝：“委托人长什么样？”

　　“我没见到他，只知道打电话的是个男的，他把车牌和位置告诉我了，那是辆智能电车，远程启动的。”

　　乌啼月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托腮道：“这么看来，麦青从医院跑了之后就一直没走出庙前街，所以监控里一直找不到他，他也是在庙前街那些错综复杂的深巷里被迷晕后扔在车上的。”

　　林守岁：“电话？”

　　乌啼月：“网络呼叫，应该查不到准确源头。”

　　林守岁：“车主信息查到没？”

　　“下午就查到了，但是这辆车信息有些复杂，龚叔去确认了，我看下他发过来没，”乌啼月点开手机道，“有了，车主信息显示的是一个叫李青健的人，但这辆车实际是归属于茂森实业，是属于公司车辆，这个姓李的名下还有同款车型8辆，都是这家公司的。”

　　林守岁蹙眉不展：“一个公司配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电车？”

　　“唔……好像是，供客人租用的。”

　　林大处长眉峰一挑：“客人？”

　　乌啼月：“对，这个茂森实业旗下最有名的物业就是武澜湾国际大酒店，这些车应该是给客人租用的。”

　　“等等，”林守岁道，“你说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