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74、第 74 章

　　枝南巷，乌啼月顶着糟乱的绿毛头，抱着一大袋薯片扒在龚叔的电脑前看那“猎犬”模拟逃跑路径，乌啼月仿佛魂穿了那一路颠簸的猎犬，犹如做着困兽之斗，整个人累得黯淡无光，死狗一般。

　　于芝芝的电话打来时，乌啼月已经差点睡着了，口水在嘴角差点滴下来，她连忙把薯片吞了下去：“喂，芝芝，怎么样了？有线索吗？”

　　“龚叔的……的猎犬，到底靠不靠谱，”于芝芝气喘如牛道，“你发来的三条路线都没有发现可疑行踪和有用的线索，这家伙连根头发丝也没留下。”

　　龚叔接过电话道：“那三条只是躲避监控的起始路线，这三条线路里不断往后推演还有分叉路。”

　　于芝芝深吸了口气：“龚叔，处里就这么多兄弟，咱们也不能……”

　　“等等……”龚叔放下酱瓜玻璃罐做的茶杯，盯着画面上代表“猎犬”的那个黑色图标，一路奔逃，绕开有预设摄像的位置，模拟出了越来越多的路线，但渐渐的，都汇聚到了同一个方向。

　　乌啼月瞬间清醒，抄起座机打给负责视像侦查的同事确认,无论是AI锁定还是人眼筛查，暂时都没有麦青的身影在沿路摄像中出现。

　　“步行或是车内视像都没有吗？”
　　“是的，乌警官。”

　　龚叔神情凝重，在屏幕路径中圈出其中一处，道：“猎犬跑进了‘鱼洞’，但没有出来过。”

　　乌啼月和电话那头的于芝芝皆是呼吸一滞。

　　……

　　霁陈县蜿蜒的河道里结起了薄冰，奇怪的黑色飞鸟也不南飞越冬，低低在河面盘旋两圈，又消失在河岸一端。

　　河边，霁陈县文化馆正在举行张灯结彩的换牌仪式，霁宁大学文科院最有头有脸的庄院长站在长长的红绸带正中间，露出礼貌的笑容，这时的他意气风发，正当年的风云人物，性格孤僻，在专业领域说一不二，也很少参与什么抛头露面的活动，但这一次却破天荒的为霁陈县文化馆挂了副馆长的名，还应邀替这换牌仪式“站门面”。

　　剪彩完毕，庄凤至却消失得连助理都找不到了，而此时文化馆那昏暗潮湿的半地下室里飘出了喷香的栗子味。

　　“您助理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报社想要做个专访，您躲在这儿不合适吧。”程峰面带浅浅笑意，炉火的热度将他的脸熏出了红晕，他端开隔架添了两块小炭，烫红的手指急促的捉住耳垂降温。

　　“我答应的事都办完了，休想再让我搞什么采访。”庄凤至小心翼翼从炭炉架子上挑出一粒烤熟的金黄栗子，就着外套下摆擦了擦，剥开，放在程峰面前的小碟子里。

　　庄凤至答应了这个挂名的文化馆馆长，南音曲社才能借势保留下来，文化馆把这个半地下室拨给了南音曲社，程峰将四面墙上都定制了从这间屋子的地面直通天花板的书柜，上面摆满了南音曲社的研究成果，从地面半层高度那扇可怜的窗户里透进地下室的光，像是数不尽的期待和未来。

　　“你别尽顾着闷头剥栗子，得挑着颜色鲜亮的，”庄凤至将剥进碗里的朝程峰挪了挪，“都给你剥好了，又香又糯的，肯定甜，你吃了就知道。”

　　程峰摊开手掌在炭炉边暖着，只觉得这冰冷潮湿的地下室幸福得春暖花开。

　　“教授，每一粒都是铺垫，得自己一粒一粒去尝，等到尝到又香又糯的那粒，就好像自己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路，然后遇到那个给你指引未来和命运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是南音曲社走过很长的路才遇见的贵人。”

　　“我只是南音曲社的贵人？”庄凤至抬头看着程峰。

　　程峰那张被熏红的脸胀的更红了，他也抬起头，躲着庄凤至的眼神，却发现那窗户外下起了茫茫大雪。

　　一粒一粒剥每一颗栗子，一步一步去探索每一个复活祭祀的方法，庄凤至这三十多年埋头于那间已经没有程峰的地下室里，他要像消化掉这一世凡间的记忆一样去消化这空空荡荡的冰冷砖墙。

　　他一遍一遍将记忆里所有关于越枝山的术法和星轨描摹在纸上，一遍一遍在纸上演练噬焰蝶的复活，书写割取心头血的决心，他还想寻找四方星，找回越枝山，待他换回程峰之后，他和族人便能有所归处，让程峰安安稳稳活着，心无所念，好好活下去。

　　这三十年恍然一梦，却长过他从山上来到凡间的千万年，他所期盼的，也不过是再次品尝到那颗又香又糯的甜美栗子。

　　庄凤至一天比一天越加明白，记忆是最徒然的，它遇风铸刀，遇雪淬毒，每一种折磨都尝一遍，于思念却只能乖乖添上一把火。

　　那些隐秘的故纸堆，终于在霁宁自然博物馆新馆的地下藏书库里被故人一一翻出。

　　“这可能就是羁恒参透的破阵之法。”林守岁指着一份伪装成曲谱的庄凤至手稿，并指指向其中四处标注的点，道，“这四个位置就是四方星最后出现在凡间的位置，羁恒画的是对应古地图上的位置。”

　　万曈曈眸光一闪：“麦青用金蚕丝/诱燃的方位可能就是参照这破阵之法？”

　　“从天树树液里记录越枝陨落轨迹来看，天树在毁灭前应该与四方星达成了某种盟约，”林守岁沉静望向这张破阵图法，指着羁恒一步一步画出来的越枝陨落后四方星的动向，道，“越枝山被凤凰神火烧毁，土崩瓦解之时四方星便追随艮守陨落，有人不想让四方星在大地上发出异动被发现，便在天地间设下这“断离阵法”，隔断神域向四方星传送的灵力，但这时天树树荫设下结界黑洞，那时手握金蚕丝的弥纱落入神秘的空间得以保身，天树与四方星达成盟约，利用金蚕丝记录四方星陨落轨迹，融于天树树液之中，静待越枝重见天日之时。四方星落入大地，在最后出现的四处位置耗尽灵法设下破阵阵眼。

　　“破阵之法便是让天树树液自燃，而此后四方星便落入凡间尘土，从此销声匿迹。树液自燃之时也是金蚕丝记录的四方星轨迹现迹之时。这四处位置经过万年的坍缩剧变，但应该都落在了霁宁城内，只有羁恒知道。”

　　万曈曈接过阵法图研究片刻，道：“麦青便是通过羁恒了解了破阵之地，在这四处的其中三处利用越枝山的自身灵力让天树树液燃烧，这三处……等等，那我们可以通过古地图和如今霁宁的对比，从那三处位置推演出最后一处阵眼的位置，麦青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林守岁轻轻点了点头，拨通乌啼月的手机，道：“传你一张图，让龚叔立刻比对。”

　　“领导，你听我说……”

　　“对比完成我们就马上可以知道麦青下一步目标在哪。”

　　“林处！”乌啼月急不可耐吼道，“不用找了！”

　　林守岁忽然收声，静谧的地下书库忽然间被吸走了全部的声音，万曈曈看向他，二人后背皆是一凉。

　　乌啼月深吸了口气，道：“芝芝跟着猎犬找到麦青了，在庙前老街里一处立体停车库。”

　　此时，万曈曈颤抖着将刚刚那张庄凤至的手稿递到林守岁手边，手稿被万曈曈翻看时翻到了背面，上面写着庄凤至记录的寻找树液化石并自燃的方式，其中包括蕴藏一颗树液的雪里香吸附过度血灵子引发自燃、越枝烈莺声带摩擦吐出腹中树液化石引发自燃，以及利用破阵之地的墓地阴气汇聚，诱发化在昧旦卜里的那枚树液。

　　而最后一种方式，便是利用暃日祭所凝朝日之光引燃越枝山族人魂魄，金蚕丝为救族人会引火烧身，最后一枚树液，便藏在那世上最后一段金蚕丝里。

　　乌啼月幽灵般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了地下书库：“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