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43、第 43 章

　　千丝万缕终于摸出了头绪，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处里的人被叫回来加了一晚上班，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林守岁惦记万曈曈有没有退烧，总想打电话回去问，但忙着排查白羽鸢的线索一直没能停下来，干活的时候眉头都紧紧皱着，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林处！”于芝芝揣着几袋早饭回了处里。

　　“大变处”有一个算一个，顶着黑眼圈全然忘了什么叫吃人嘴软这回事，一个个边吃着于芝芝的早饭边调侃他：“芝芝啊，你这是带薪度春宵，还是公务交私粮？”

　　“我看是芝芝命好啊，奉命假公济私，一晚上为了查案下足了‘功夫’啊。”
　　“哈哈哈，芝芝快坐下来，让林处开点办案经费给你按摩按摩。”
　　“按摩啥呀，芝芝昨晚被按摩得够够的了。”

　　于芝芝两腿一蹬瘫坐在椅子里，从口袋里掏出还剩半格电的制氧机吸着氧，实在没有力气跟这帮没良心的费口舌，他自己掏钱买了“妈咪”一整晚的时间，鬼知道抵挡成什么样才能盖着棉被纯聊天，总算让“妈咪”毫无防备戒心地聊了一晚上。

　　林守岁在查到白羽鸢后就给于芝芝发了消息，让他有重点地突破，这会儿看他豁出半条命的样子，多少心里有数，他问：“有收获。”

　　于芝芝点点头：“除了你想知道的，还有我想知道的。”

　　林守岁扬了扬眉，问：“你想知道的？什么？”

　　“我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都是可怜人，不应该在我们的侦查过程里连姓名都没有，”于芝芝说，“她叫吴菲。”

　　林守岁点点头，整个“一处”都埋在早饭的香味里，乌啼月来上班以后更是叽叽喳喳个没完，总算在一整个焦灼的深夜后目睹到嘈杂的人情味，林守岁低头点了根烟，给万曈曈打了个电话。
　　万曈曈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还有一些孩子气，他朦朦胧胧地叫：“哥……”

　　林守岁抽烟的手一顿，吞了口烟，然后慢悠悠吐出，给自己两秒钟时间缓了缓连续好几天没睡好的恍惚精神，在办公室里人头攒动的嘈乱里，低低应了一声：“嗯。”

　　“烧退了没？”

　　“昨晚吃了药就好多了。”万曈曈手背搭着眼睛，还没睁开，“你忙了一晚上？找到什么线索没？有那个六指掌印的新线索吗？”

　　林守岁闻言拿起桌边白羽鸢的一些图片资料，说：“找到一个线索人物，不过，我看过她的照片了，手很正常，不是六指。”

　　“没事，”万曈曈醒了醒神，终于坐了起来，又道，“没事，有线索就继续跟，我们连入口都找到了，只是暂时没能进得去罢了，撬开门需要耐心，慢慢来。”

　　“慢慢来不了……不能再死第五个人了，这跟命不命令没有关系。”林守岁心累，狠狠揉了揉眉心。

　　万曈曈道：“你无所不能。”

　　林守岁眼底浮起一股似有似无的笑意，许久没说话，就和万曈曈静静耗着，也不想挂电话。耳边是处里同事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冬日里的朝阳丝丝缕缕隔着玻璃斜照进来，手机里垫着的背景音就剩彼此低低的呼吸声，林守岁一时都忘了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没什么想和万曈曈说的，单纯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早饭吃的差不多，林守岁掸了掸烟灰，叮嘱了几句，刚想挂电话，忽然想起个事，问道：“你记得，当初我们推演罪犯的居住地和行动轨迹时，前提是这几口事发的古井是他自发选的，可现在看来，这四个地方是暗道出口，是特定位置，罪犯就算隔着千里也会选这里。按理说，我们推演出的居住地应该是非常不准确的，可偏偏，准得出奇。”

　　万曈曈道：“恩，我懂你意思，让我想想，有想法了我告诉你。”

　　林守岁：“那谢谢万顾问了。”

　　挂了电话，万曈曈才反应过来，林处这是拿事儿吊着他呢，刚退下去的热度恨不得又往脸上烧，心情雀跃地大呼小叫下了楼，豪情壮志干了一杯“中药拿铁”，收拾干净回了馆里。

　　“白羽鸢，26岁，户籍资料上她一直都是本地人，过往经历都很正常，现在是演员徐心然的化妆师，她不是剧组工作人员，而是徐心然本人的专属化妆团队中的首席化妆师，根据目前搜集的证据证言来看，她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本人性格比较内向，不与人多交际，唯一关系好的就是徐心然，从出道开始就跟着了，算得上元老级工作人员。”乌啼月汇总了一下白羽鸢的情况正做简报，林守岁将徐心然的户籍资料和白羽鸢的放在一起对比着看，有趣得很，二人从落户开始所有记录的变更时间都出奇的吻合，前后相差不超过1个月，同一个渠道伪造的可能性很大，唯一不同的是学校，林守岁将白羽鸢的学校信息圈了出来，交给一位同事去查。

　　乌啼月道：“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白羽鸢有一门非常厉害的绝活儿，那就是‘仿妆’技术。”

　　“仿妆？”

　　龚叔补充道：“对，看这个，是我们昨晚找到的直播录屏，原视频早就删了，这是一些化妆专业人士网站上保存下来的仅存的一段。”

　　龚叔点开视频，从评论来看这是一段五年前非常出圈的视频，主角正是徐心然本人，她的脸在化妆师的改造下，在这段视频里分别模仿了两位外国爆热的歌星和两位国内顶流演员明星，仿妆技术堪称一绝，脸部五官通过妆造修饰和特殊材料的调整，再利用视频美颜和阴影的效果，让徐心然与模仿对象隔着屏幕几乎认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精彩的在视频最后，刚开始出镜的徐心然突然撕开仿妆用的材料，蘸了一点卸妆油将原本的妆容卸除后，发现坐在镜头前的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换成了博主本人，当时的粉丝不知道这位素人博主是谁，后来才知道，是徐心然的化妆师。

　　乌啼月翻了翻资料，说：“据说当时徐心然只是个十八线艺人，因为这段模仿视频非常出圈，虽然是她化妆师的手笔，但化妆师毕竟不是艺人，话题都聚焦在徐心然身上，被不少业内选角的导演注意到，后来她就接了大热剧《繁花落梦》的反派女二，因为这个女二号在剧里就是个易容术十分高超的人设，很符合她出圈的原因，后面就慢慢火了起来。”

　　林守岁和龚叔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一处去了，这仿妆技术经不起面对面的识别，但隔着镜头确实能骗到不少人，加上徐、白二人脸型身材发型都极其相似，那么白羽鸢和徐心然绝对有能力在镜头前互相伪装。

　　林守岁手指点点桌子，转头向于芝芝道：“到你了，说说吧。”

　　于芝芝翻出手机，昨晚不方便记录，他只能偷偷开了录音，趁着早饭时间把录音记录整理了一下，说道：“我假装寻猎中意的小姐消息，把徐心然早期的照片给她看，她说就是小楠，虽然整容过，但她现在是大明星，关注度高，而且她们这群小姐妹当时都是混同一口饭吃的，吴菲绝对能记得她，同时，她还记得一个人，说是徐雪楠当时有个形影不离的妹妹，叫白羽。”

　　龚叔听了立马滑了椅子到电脑前开始调“白羽”的信息资料：“有了，白羽，入本地籍时12岁，从邻省搬来的，也是十年前销户了，销户时年龄16岁。”

　　“林处！”刚刚派去查学校的那位同事冲了进来，“白羽鸢户籍里的学校资料刚刚去跟校方核实过了，没有这个叫白羽鸢的人，学校信息都是伪造的。”

　　林守岁眼皮也没抬，冷冷朝龚叔道：“查白羽的学校。”

　　“是！”

　　在那一片落户的孩子就读信息不难查，谷宁街附近没有学校，一般都安排在比较偏远的那几个，应该不超过五个，于是很快就有了消息，白羽初中就读的学校是——霁宁五中。

　　乌啼月拔高了嗓门道：“是第二名死者陈懋的学校！”

　　龚叔把资料往纵深了挖，当年的户籍资料没那么细致的信息，龚叔把学校那几年的毕业照全部调了出来，用人脸识别对比，数据跑了一遍，这下连班级都对上了，当年的白羽正是陈懋班上的学生。

　　林守岁带人到达剧组拍戏外景时，徐心然正在拍一场很重要的戏份，林守岁也不急，站一边静静等，白羽鸢挎着小布包拿着梳子赶在两个镜头中间冲上去给徐心然理了理古装长发，退回边上时，眼神和林守岁对上了。

　　之前来问话时的那次交集只能叫做“龙套戏”，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徐心然身上，林守岁没有好好观察过这位“身边人”，这次眼神刚一对上，林守岁忽然心底滋出一股很不一样的感觉，对着一张陌生人的脸，竟然觉得似曾相识，但他非常确定从不认识这个姑娘，无论哪一世。林守岁掐指验了验，是凡人身体没错。

　　“白小姐，”林守岁冲她点点头，“又见面了。”

　　白羽鸢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内向羞涩，还带着点面对刑警时的不安：“林警官，你们又来了啊，来找心然姐吗？”

　　林守岁反而觉得这种不安偏偏恰到好处，不是心虚，而是普通人见到他们时该有的情绪波动，除非这个白羽鸢是真清白，否则她的演技能秒了在场所有大牌演员。

　　林守岁双手交叠身前，直直站着，眼睛望向远处的徐心然，嘴里却道：“不，找你聊聊。”

　　“上次来问话的时候，白小姐说事发当晚你一直在给徐心然化妆？”

　　白羽鸢嘴唇动了动，说：“是啊。”

　　乌啼月上前道：“我们在四海路酒店的监控视频里看到你中途离开过酒店。”

　　白羽鸢手里捏着化妆刷和梳子，拇指一直在妆造工具上摩挲，显得有些局促，她说：“是吧，我不记得了，我们剧组事儿挺多的，可能当时喊我出去干个什么活儿吧。”

　　乌啼月：“哦？那白小姐还记得当时出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吗？可以给你做个证。”

　　白羽鸢的声音又柔又细，听着楚楚可怜：“每天剧组的事多又杂，见的人也非常多，甚至有很多场务工人我都不认识，但还是要打交道，我连昨天的事都记不得了，更何况好几天前的事，警官，要不你们查查监控吧，我没法给自己作证。”

　　整个拍摄基地地形复杂，自行搭建的临时摄影棚附近又有众多体积庞大的厢式卡车，监控摄像能扫到的角落实在有限，四海路附近的监控难以捕捉白羽鸢出门后的具体行踪，也没有拍到江超，而白羽鸢返回酒店化妆室的时间大约在20分钟之后，仅凭这点时间就认定她出去杀了人又未免牵强。

　　林守岁抬手挡了挡想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的乌啼月，只道：“不介意的话，请您跟我们回处里聊聊谷宁街生活时的往事，白羽……小姐。”

　　林守岁一杆子戳到了人肺管子，白羽鸢小姐收起了脸上不安焦虑的“路人”情绪，眼角一眯，嘴边泛起了一丝很难察觉的笑意：“好啊，林警官。”

　　“对，我曾经生活在谷宁街，我认识江超。”话音落了，审讯室便一片静谧，白羽鸢转头看了一眼一墙之隔的方向，隔壁坐的是徐心然，她继续道，“小楠是我姐。”

　　尽管林守岁带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低调，可剧组是个小社会，还是个内里膨胀的小社会，一个人的信息源顶一百个人的用，这时一处的门外已经蹲了一不少人，有剧组赶来处理事务的公关、艺人公司的工作人员和消息灵通的几个记者、代拍，往日平静的小院门外逐渐成汹涌之势。

　　“听说没，徐心然卷进了一起刑事案件！”
　　“不对啊，我听说是她身边的工作人员。”
　　“你们的关注点过于狭隘了！这是俩女的，懂？肯定是为了抢男人啊！”
　　“你才狭隘，俩女的才是真爱好嘛！“

　　纷纷扰扰的不实新闻在一处门口迫不及待地变成了文字和图片开始传播，流量加持，未经证实的一些信息很快燎爆了社交平台和热搜话题。

　　审讯室内。
　　“既然说认识江超，那就说说你们的关系吧。”乌啼月将十年前的户籍资料推到白羽鸢面前。

　　“他是以前谷宁街上，秀丽商贸的老板。”白羽鸢道，“秀丽商贸，表面看是做贸易的，其实背后就是妓女挂靠的一家公司，用来给她们落户和介绍客户，说白了就是拉皮条的生意。”

　　乌啼月：“有证人指证，你和徐心然，也就是徐雪楠，是当年谷宁街上的性工作者。”

　　白羽鸢摇摇头：“我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林守岁示意问她介不介意抽烟，白羽鸢摇了摇头，林守岁便点了根烟，沉着烟嗓问：“是因为徐心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