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42、第 42 章

　　“溺水导致的肺部感染已经处理过了，问题是，水底太深了，早就超过凡人能承受的极限，幸好有你的结界补救及时，他身体底子好，恢复的还行，现在身体处在应激反应，所以还在低烧，问题不大，你别担心。”

　　裴玉把治疗的器械药品都搬到了万曈曈家里，林守岁守了三天，人终于是迷迷糊糊醒了，裴玉交代完事先回家了，点滴还在打着，林守岁抓着万曈曈的手，彼此掌心的温度都不低。

　　万曈曈迷瞪着睁了眼，发出一串稀里糊涂的哼唧：“……”

　　林守岁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终于清醒了点，万曈曈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了。”林守岁起身给他倒水，嘴里叹气道，“我早该防着你了，你就是个疯子。”

　　林守岁一离开，万曈曈手里就空了，他觉得不适应，于是林守岁递杯子过来的时候，万曈曈也不愿意接，林守岁以为他病着闹娇弱，便取了根吸管，万曈曈的床很低，林守岁坐着弯腰也嫌累，便静静蹲在床边喂他喝水。

　　万曈曈只能乖乖喝水，肺里还是不舒服，喝一点就呛着，喘不上气也不想说话，林守岁拿他没辙，一点一点给他拍背。

　　万曈曈深喘了口气，慢慢地说：“那你，刚认识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什么样？”

　　“油嘴滑舌小青年，还有点茶里茶气。”林守岁说，说完像是在回忆，而后嘴角轻提微微一笑。

　　万曈曈吐掉吸管看着他：“没了？”

　　林守岁道：“遇到你准没好事，后来才知道你暗中观察早有企图。”

　　万曈曈轻哼一声，结果给自己呛着了，咳得停不下来。

　　林守岁边笑边用手背给他擦了擦嘴边水渍，拇指轻轻揉着他唇角道：“要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早剁了你，省得你自己去送死。”

　　万曈曈听到了想听的，抿嘴笑着，轻轻抓住了林守岁的手：“林处也挺记仇的，上次吃的亏，这不就讨回来了。”

　　林守岁知道他在说自己在水下吻了他，不过那时候事发紧急，再不给这小子渡口气，他就真捞不上来了，和万曈曈上次为了抢羁恒的魂魄而“强吻”林守岁那是两回事。

　　说半天，这小子又给自己上眼药呢，混淆是非的强盗逻辑水平简直一流。

　　林守岁挣脱开他的手，捏着他苍白尖削的下巴推了一把：“行了，要不是看你要死不死躺着，哥哥给你尝尝什么叫真吃亏。”

　　万曈曈又闷闷笑了两声，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水，黯淡的台灯灯光铺下来，二人都有一半身子是暗的，另一半融在黄晕柔和的光里，在渐渐暗下来的黑夜里显得温柔平和，万曈曈终于严肃下来，哑着嗓子道：“我冲进嗜寒阵是因为……”

　　“我知道，”林守岁说，“你是想说，那嗜寒阵对凡人有用。”

　　万曈曈：“为什么没有受你‘越枝山神灵之法不得伤害凡人’的禁咒限制？”

　　林守岁挑眉看他：“你不也举着破蒙把我俩一起串了嘛。”

　　万曈曈：“你的禁制不能限制凡人自己找死，而那嗜寒阵正是抓住这点，靠近的凡人会被嗜寒阵瞬间卷入，随后即便嗜寒阵不再攻击，但凡人还是会被卷入水流旋涡，不是被嗜寒阵冻死，而是会被淹死。”

　　林守岁点点头：“你意思是这件事，始作俑者根本不是凡人。”

　　万曈曈抿着杯子边缘，喃喃道：“会是都娅吗？”

　　“她被火霓的嫁妆，一把妆奁铜锁锁着，是上古神器，不会那么容易逃脱的。”

　　万曈曈：”那是都娅的同伙呢？会是你认识的人吗？”

　　林守岁摇摇头：“不知道，总之，这件事如果真的有都娅掺和进来，确实麻烦。”

　　万曈曈偷偷看了他一眼，问：“知道都娅没死，现在还出现了，你什么心情？”

　　“她本来就没死。”林守岁说道，“我确实……让她日子不好过，但如果是她在凡人间兴风作浪，我一样不会放过她。”

　　万曈曈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说：“你俩究竟是恩怨还是情仇，决定了我跟她有没有可能是情敌。”

　　最后俩字因为心虚给吃了一大半，林守岁没听清：“你嘟嘟囔囔什么呢，身体没好全，早点睡吧，啼月晚上不方便办案，我去局里盯着，你不舒服叫无恒，他在楼下，我让他这两天守在你家。”

　　林守岁手指插进他额发间往后撸去，沾了一手的汗，他俩刚认识的时候林守岁还是中长发，万曈曈倒是头发不长，这会儿也就过了俩月，托tony万的手，俩人倒过来了。

　　林守岁道：“头发长了，等你好点我给你剪。”

　　万曈曈：“不剪。”

　　林守岁指了指他：“别耍混，也别发疯，好好待着。”

　　万曈曈抓住他的手：“你担心我吗？”

　　“什么？”

　　林守岁被他握着手，四目相对，万曈曈说：“我沉下去的时候，听到你心跳声了，很沉很沉。”

　　“你除了视力以外的五感六觉确实挺灵。” 林守岁笑笑，说完猝不及防低下头在万曈曈嘴唇上亲了一下。

　　不等万曈曈反应过来，立马起身从他家卧室阳台跳回了自己家，接上老万扔衣兜里，一起回了局里。

　　万曈曈盯着林守岁离开时无意间撩起的窗纱看了很久，林守岁说他疯，他心想，确实是。

　　焰儿死在他身边的那天，他就疯了，念曲压根没来得及告诉林守岁，他是在下山的路上找到阿童的尸体的，念曲下山，小瞎子自己摸着路，一路要上山，没能走到断界河。

　　他疯了千万年，确实没变过。

　　万曈曈拔了吊针，抹去往外冒的血珠在床前踉跄了一下，然后下了楼，嘴里喊道：“无恒！阿春！”

　　无恒正在厨房调裴玉临走时留下的药汤，正好端了出来，忙道：“万掌印你怎么下来了，快坐下，坐下，把药喝了先。”

　　万曈曈按着吊针的伤口，一抬胳膊：“不喝不喝，一闻味道就知道苦得不是人喝的。”

　　无恒赔笑哄着：“裴医生的药那确实不是给人喝的，哎不是不是，我意思是他的方子都是山上来的，有奇效，你还是得喝，能早点好。”

　　万曈曈抬眼看他：“你收什么好处了，这么殷勤？”

　　无恒竖起手指：“喝完拍照给殿下，他给我发红包，喝满三杯还送一杯的钱，等你完全好了再给我……”

　　万曈曈抄起靠垫扔了过去：“你俩把我当奶茶卖呢，买三送一的。”

　　无恒伸脖子给他打，好一副要钱不要脸的德性，万曈曈没辙，让他去冰箱倒了几块冰，闭眼干了这杯裴医生亲手配的“山上来的特调“，给他苦得两分钟没能说出话来，心说裴玉绝对是还跟他对着干呢。

　　“说说我昏迷这两天的嘶……事。”万曈曈苦得龇了好一会儿牙。

　　无恒拍了个龇牙咧嘴的美照给林守岁发了过去，边点红包边说：“你是没看见，你在水里往下不断的落，殿下脸色铁青得吓人啊，我看他都要杀都娅第二回……对了，殿下已经去查那六指掌印了，但是目前似乎罪犯信息库里仅有的两个小偷小摸都对不上号。”

　　万曈曈：“那就还是得从现有的线索入手。”

　　“不能吊死在六指掌印这一个突破口上，”林守岁点了点瞌睡不止的于芝芝，“去你妈咪那儿再打听点线索。”

　　林守岁不在的这几天，处里已经经过排查，基本确定了徐心然十年前就是挂在江超公司里的谷宁街的“妓女”身份，江超认识她的时候，当时的徐雪楠，可能才十五六岁。

　　“我都说了，她不是我……”于芝芝叹了口气，“算了，我去，龚叔，给我把制氧机充满电了没。”

　　于芝芝找了个同事搭伴儿，抱着他的宝贝制氧机一起冲进了寒风里，龚叔将几段监控资料传到大屏。

　　“我们把四海路那幢剧组包了的酒店视频都弄来了，最近几个兄弟也跟着徐心然，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她每天的工作和生活很规律，或者说，她就没什么自己的生活，基本都在片场，还有就是回剧组酒店，身边接触过的人也都是工作人员和同组的演员。”

　　林守岁手里玩着从万曈曈那儿顺来的打火机，低头点了根烟，说：“把江超出事那天的酒店监控调出来。”

　　龚叔敲着键盘，说：“好的，不过几个摄像头都看过很多遍了，江超死亡的那个时间段里她没出过酒店。”

　　视频里十几个摄像头同步在倍速播放，剧组出入的人络绎不绝，二人从徐心然进酒店就开始盯着，工人、剧务、助理还有无数的群演都在同一个楼里进进出出，花花绿绿的身影穿梭不止，看得人眼花，二人凝神注视，好一会儿，林守岁忽然点了点桌子：“等等！楼梯口紫色衣服那个女的，倒回去我看一下！”

　　龚叔照办，疑惑道：“怎么了？嗯……这人背影有点眼熟……是徐心然换了衣服？”

　　视频倒了回去，正面镜头把人拍清楚了，龚叔恍然大悟：“哦，这不是徐心然，是她身边一个工作人员吧？她俩身材，还有发型都还挺像的……诶，这人是谁来着……”

　　林守岁抬头看向龚叔，二人对视一秒，异口同声道：“化妆师！”

　　龚叔道：“对，是她的化妆师……叫……叫什么来着？”

　　“小羽。”林守岁道。

　　林守岁翻开徐心然那日的询问笔录——

　　“只有我在徐姐房间。”
　　“从八点半化到十点半。”

　　龚叔道：“是不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

　　“那她有什么资格做时间证人，不是她有问题就是徐心然有问题，” 林守岁道，“去把这个化妆师的信息调出来我看一下。”

　　片刻后，龚叔将这个叫小羽的信息推给林守岁，林守岁看了一眼姓名，就将这份资料扣下了——姓名栏里写着：白羽鸢。

　　林守岁深吸一口气：“好一个，白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