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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霁宁,平安夜前夕。

      宽阔的和平大道覆盖着一层积雪,早高峰一过,银白的双向大道被划上了千万条车辙,兵荒马乱地朝城市的四面八方散去。

      亮黄色校车正疾驰在内侧车道,这个点一看就是雪地行车耽误了送孩子上学,车子急躁地发出阵阵喇叭声,提醒并道的行车避让。

      这时,一辆挂着实习车标的小车踉踉跄跄从岔路闯了进来,像一颗慌乱的老鼠屎掉进了主干道这锅危险的白粥里。实习车跌跌撞撞行驶到道路中央隔离带维修处,没了屏障,和那辆校车突然来了个“看对眼”,实习车俨然被这巨型钢铁黄胖子吓了个趔趄,一阵猛打方向后在雪地上横冲直撞地左摇右摆,眼看就跟踩着雪橇似的要撞上去,校车困在跑街的通勤车流中左支右绌地小幅度躲闪,喇叭朝天声嘶力竭地吼叫,车厢里随着车身晃动传出此起彼伏的孩童的惊呼声。

      尖锐的喇叭声和刹车声一时间齐齐嚎叫乱做了一团,路人尖叫捂眼。千钧一发间,原本跟在实习车后面那辆悠哉游哉的黑色老款轿车猛一加速冲出了隔离线,跟上实习车的速度后一脚油门用堪称精彩的车技卡进了实习车和校车中间,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朝实习车的车头打了一把方向,车门挤压发出刺耳骇人的摩擦声,黑轿车用车身格开了两辆车。

      校车安然无恙地在后视镜中后退,而那辆实习车车主显然被这番动静吓尿了,双手脱开了方向盘使劲捂住了眼睛,脚跟也像涂了胶水似的粘在了油门上,实习车变成了“无人驾驶”,朝着前方歪歪扭扭地开去。

      黑轿车刚当完挡车侠自己还没停稳,见状登时在雪地上一个甩尾漂移朝实习车一路追去,而实习车前方的那辆灰色小面包突然一连串点刹降下了速度,以与后车几乎趋同的速度用车屁股顶住了实习车的车头,而后慢慢踩下了刹车。

      黑轿车这时也追了上来,实习车被一前一后的两辆车夹得死死动弹不得,并在那两辆车默契的降速后缓缓一起停了下来。

      雪地被糟蹋得伤痕累累,一场飞车大战终于在几个路人的喝彩鼓掌声中偃旗息鼓,三辆“前凹后翘”的车狼狈地停在了主干道中央,旁边呜呜呀呀开过一辆城市扫雪车,像只绿壳龟唱着歌慢吞吞从他们身边挪过,显然对刚刚错过的那场飞车大戏完全的漫不经心。

      一个小胖子从被逼停的实习车上滚了下来,手刚一搭上车门立马腿一软,跪了。

      他连连摆手,呼哧带喘道:“我我我,我今天第一天一个人上路,实在是太慌了,这路怎么那么滑……幸亏有你们,吓……吓死我了……”

      黑轿车车门被粗暴地一掌推开,下来了一个炸着头毛胡子拉碴的帅哥,穿着卡其色大头靴和邋里邋遢的厚夹克,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应该是刚刚那一出“好戏”耽误了他老人家打火的时间,这人懒懒地眯着眼,显然刚刚那一番动静没能把他从没睡醒的状态里抽出来。

      小胖子见有人朝他走来,终于回了回神,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瞅了一眼挤在一起的三辆车,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呀!你这后视镜……”

      那辆黑色破轿车的后视镜已经在挤压碰撞中不知翻了几百个跟斗壮烈在了哪里。

      那帅哥十分随性地将胳膊搭在实习车车顶,冲小胖子扬了扬下巴:“头一回上路就准备真把自己送上路?”

      “哪能哪能,这不是人间还有你们这些英雄在嘛,”小胖子立马会意,哆哆嗦嗦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要给他点,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路上太冷了,打火机吭哧了好几下都不出火。

      嚓——,帅哥身后忽然多了个穿飞行员夹克羽绒服的小青年,将点着火的火机凑到他嘴边,不声不响给他把烟点上。

      这小青年是刚刚那辆灰色小面包车的车主,长得唇红齿白,极度幼嫩,又不知是不是冻的缘故,他眼圈四周带着一层诱人的透明水红,眼睛轻轻一弯,全世界都恨不得陪他一起笑起来。

      “嗨,幸会!”他朝那帅哥笑眯眯伸出手,显得极不怀好意。

      旧银打火机身有一片复杂的暗纹,像是某种密集却看不出来源出处的图腾,暗黑又个性,但是某个角度正好折射了雪地里一片刺眼的光芒,将那黑轿车帅哥刺得眯了下眼,这小青年十分招人的脸庞在这位没眼力劲儿的帅哥看来就只剩下辣眼睛的感觉。

      帅哥深深吸了口烟,无视了对面伸出的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头不容置喙地叮嘱小胖子:“你那车应该开不了了,打电话叫拖车。”

      然后又转头向那小青年道:“诶,你,刚那波辅助还凑合,应该有人报警了,你留下来陪他跟交警说明下情况,我先走了。”

      小青年点头:“您怎么称呼,我叫……”

      帅哥摆摆手打住了话头,你叫什么我叫什么都不是很重要的话题,萍水相逢的意思本来就是不问来龙去脉,于是转身离开。

      小胖子明明也不认识他,而且刚刚那场“事故”三个人都是当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份参与,但这人似乎带着一种魔力,几句话就像收拾残局般安排就绪,小胖子就这样愣愣地听他摆布还冲他木然地狂点头。

      小青年也很惆怅,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怎么就帅哥没有姓名。

      帅哥带着极度痞痞遢遢的走路形态叼着烟回了车上,头也不回的开着他那辆只剩一个后视镜的破轿车走了,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小年轻。

      “诶!喂,”小胖子在车开过身边时喊道,“帅哥,你到底叫什么呀!我怎么赔你修车钱?!”

      帅哥留下探出车窗外的一只拜拜手,一骑绝尘而去。

      这辆顶着“一只耳”造型的其实是辆“黑猫警车”,它丝毫不受影响地一路飞驰,七拐八绕地从主干道开进古朴幽深、只容得下一辆车进出的枝南巷。

      小巷里的清晨没有大路上繁华的聒噪,晨烟氤氲,初雪在四平八稳的电视新闻声里渐渐融化。

      “林处,今天上班晚了啊。”路边摊的大姐递上早就打包好的早点,“都给你搁在焐窟里,暖着呢,你处里那帮猴子们该等急了。”

      “谢了李姐。”林守岁坐车里懒得动弹,从车窗里接过早饭,“咱这条路就是个人行道,我要是来的太早,容易堵着路影响你生意,干脆晚点,大家都通畅。”

      “嘿嘿得了吧你,就你贫。”

      早间平淡的寒暄声忽而被本地新闻里被采访的市民一嗓子嚎叫打断。

      “我看到了!就是鬼脸,哎呀不是做鬼脸的那个鬼脸,真的是半张鬼的脸,就浮在天上,发着绿光,啊!好吓人的!”

      “不是绿光,我看到的是蓝光!”身边那个大妈抢过记者的话筒,“哎呀,它就那样漂着,表情像是……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那种吊死鬼,就那样直勾勾看着你,想要把你吸进去,吸到天上!”

      “什么嘛,吊死鬼跟掐脖子是两回事,你不要瞎说勒!胡编乱造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为了上电视啊?”旁边被群采的市民里也七嘴八舌发出质疑的声音。

      林守岁眸色沉沉望向小巷边居民屋里的电视新闻,沸沸扬扬的“鬼脸”新闻已经闹了好几天了,今天的记者又找到了新的目击者大作了一番文章,林守岁只觉没来由的眼皮一阵狂跳,转头一脚油门离开了小摊往枝南巷深处开去。

      小巷尽头是一个青砖墙砌的古旧大院,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保护建筑,归属于市公安系统,拆不得动不得,六年前在重组刑侦队时被新成立的“特案一处”要了过来,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根据地。

      斑驳的青黑色古墙里传出了刚刚未播完的新闻,镜头已经切回了主播间:
      “对于近期市民反映的我市出现的夜空鬼脸事件我们也请专家给做出了分析解答,专家认为,所谓‘鬼火’‘鬼脸’都是子虚乌有,请市民不要太过恐慌,很可能是一些特殊的化学现象,如磷化氢的自燃等,或是周围附近的居民放出的带光物质,如人脸造型的烟火,夜光风筝,或是发光的无人机等等,据专家介绍,过往也曾有市民反应过类似的情况,经调查后大部分都能查明原因,所以建议大家不信谣不传谣,相信科学。好的,下面是一组国内外新闻……”

      “啧啧,我看这草包专家就差说是市民们的幻觉了,我倒觉得大妈们挺靠谱……哎今天林处怎么还没来?”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十分机车朋克的女孩,涂着黑指甲黑唇膏,一头灰绿色的飘逸长发,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不羁,说话也十分冲,她抄起档案盒朝斜后方扔去,“裴玉,问你呢!”

      温温润润的男人目不斜视,修长的眉眼丝毫不动色,一抬手便接住砸向他的盒子,阻止了朝他肩膀飞去的轨迹,而他的肩头正趴着一只肥成球的橘猫。

      裴玉将猫从肩头抱了下来,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被那女孩的“掌风”伤到,宠溺地和他的猫面对面拱了拱鼻子,而后抬头狠狠瞪了女孩一眼:“乌啼月,大宝被你吓到了!”

      “切,龚叔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儿子!”

      坐一边的中年男人,正扒拉着电脑研究陈年案例,丝毫不为所动,嘴唇上还沾着茶叶浑然不觉,闻声摇摇手:“没事,没事,啼月这一掌给我把路径数据震出来了。“

      刚刚屏幕上卡住的运算模型又开始动了起来。

      裴玉肩头的橘猫恃宠而骄地舔了舔爪子,胡须边还有早上吃罐头留下来的残屑,乌啼月冷哼了一声:“我刚撒完龟粮,大宝也吃饱了,巷子里不知谁家养的四只鸽子两只狗也刚来院里打完秋风,我看咱们处里的牲口已经比人口多了,地位也日渐碾压。”
      裴玉扯起嘴角笑笑,冲乌啼月轻声道:“你管我们叫人口?”

      话音还未落,就听前院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而后就是林守岁一声浑厚带劲的“我操!”

      楼上陆续探出几个处里警员的好奇脑袋。

      乌啼月眉心一竖:“完了!他一定是撞到了老万摆的‘桃花阵’。”

      裴玉一惊,立马把猫放下地,和乌啼月一起狂奔而出。

      “一只耳”的黑猫警车进门停车时由于对地形的了如指掌,速度没慢下来,直直撞进了一片用竹竿和枯草堆摆出来的诡异阵法里。

      林守岁紧皱眉头叼着烟下车,扬手将早点袋子扔给裴玉:“谁他妈一大早在大门口造碉堡呢?!”

      裴玉挑了个肉包扔给乌啼月,解释道:“老万说昨晚刚看公众号推荐的《上古十大诡秘法阵之十里桃花阵》里介绍的,这是他给自己摆的脱单桃花阵,招对象用的,他昨晚用你手机上网你不知道?”

      “大概是趁我睡觉的,”林守岁咬牙切齿道,“那小子人呢?”

      裴玉扬了扬下巴:“应该刚吃过早饭,睡回笼觉呢……”

      林守岁:“……”

      乌啼月捧着肉包子,灵巧地一跃跳上了车头,蹲在引擎盖上琢磨那毁尸灭迹的后视镜残骸,转头在地上找了一圈:“没掉院里?老大,你今天早晨跟人斗殴了?处里这唯一一辆公车就被你这么搞残废了,那这两天我们开什么?”

      “没有公车,我们还有公机!”林守岁指了指停在院里的一辆极拉风的重型机车,可惜上面贴了局里的公车标志,就因为这乌啼月死活不肯骑它,嫌它暴露自己青春无敌叛逆美少女的身份……

      俩人的这两句对话刚说完,忽然对视一眼,乌啼月立马捂住了自己口没遮拦的这张“黑”嘴。

      这已经是重案一处平安无事的第四个月。

      重案一处是市局在六年前从刑侦队独立出来的特别部门,专门针对那些旧案悬案和特殊重大刑事案件,但内部它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大变处”,即专门对付系列变态、职业变态和陈年老变态作出的大要案件。

      “大变处”名声虽然不好,但林守岁算是个让人舒服的领导,陈年旧案大多是无头无绪的硬骨头,啃不动就放着,从不设不实际的考核指标,而霁宁这两年的治安又太平得令人发指,地缝里硬挤都挤不出那么多变态来。

      于是时至年关,楼里这些人的年度总结也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虽然这几个奇形怪状的货文笔实属老太缺牙,磕碜又难看,但至少算是完成了,没人想在这最后几天平白无故加班给总结添上什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守岁狠狠指了指乌啼月:“什么这两天开什么?!这两天哪也不去,上午开思想大会,下午写新年工作计划,下班前让门卫老汤教大家打一套八段锦,该接孩子的接孩子去,没孩子接的趁着年前理理发美美容,说不定明年就有孩子了,太太平平又是一年,香!”

      话是掷地有声的话,但是管不管用立竿见影,反正乌啼月打死也不涂黑色唇膏了。

      急躁的电话铃声在一楼办公区回荡,这栋古建筑的一楼是一个无隔间的共享办公空间,一侧摆着健身器材,尽头是林守岁的独立办公室。

      电话铃是从林守岁的办公室传来的,许久没人接,停了片刻,裴玉桌上的电话立马就响了。

      裴玉还在门外,于是一个打扮精致的猪猪男警员跑过去接起了电话,从他哀怨地眼神里,全处的人都知道,欢乐祥和的平安夜泡汤了。

      “霁月路春楠嘉园发现一名死者。”

      裴玉脸色一变,冲进去接过电话听了几句,挂完转身走向法医室取法医箱,边走边同林守岁道:“莫局点名让你接这个案子。”

      林守岁和裴玉对视一眼,心里一起叹了口气,这是得有多奇葩才能让莫麒麟这么气急败坏的“先斩后奏”,不带商量地就把烫手的山芋塞给他。

      裴玉道:“死者被撕了整张面部皮肤,30年前有一起作案手法完全一致的未结案件,还压在箱底呢,他觉得是时候由你接手了,我告诉他我们的车坏了,他说来接我们的车十分钟后就到。”

      莫麒麟那张瘟神脸在林守岁脑海里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林守岁深吸一口气,转头目光沉沉看向那张“乌鸦嘴”,脸色冷的跟屋檐上的冰棱似的。乌啼月一个激灵,抄起机车钥匙:“走,老大,我将功折罪,给你当‘公机’驾驶员,保证让它飞成战斗机。”

      “大变处”仅剩的一台“公机”还算皮实,乌啼月三下五除二捆好防滑链,一路“电闪雷鸣”,暴跳如雷般窜出了大门。

      林守岁朝裴玉大吼一声:“把老万带来!”

      裴玉无奈摇了摇头,提着箱子转头朝后院吼了一声:“万岁爷,起驾了!”

      后院悄无声息,没人给任何回应,裴玉等了几分钟,眼看市局派来的车已经在定位上快到门口了。他快步走向后院,从那布满青苔的池子里捞起一只假寐的中华草龟塞进前衣兜里,快步出门跳上了市局的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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