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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问前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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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姐近期转了性子,房间里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几层帘帐垂下来,只怕是数九寒天的风都吹不开。
遮去外界的景色,也遮去外界的光亮。惨白的灯光跌落下来,将芝麻糕上的点缀照得颗颗分明,两个指头捏起糕点,将其拎起来放到大张的嘴巴里吃下去。
这吃法过于豪迈,唐蒄被卡得呼吸不上来,坐在她对面的金萱嘉皱眉道:“你饿了八辈子?吃相真难看。”
唐蒄使劲一咽,芝麻糕才滚进她的肚子里。金萱嘉嫌得不肯看她,唐蒄说:“你这里布置得太吓人了,是不是准备做秘密交易?要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碰头。”
金萱嘉把点心推到她面前:“吃吧,塞住你的嘴。”
此举唐蒄怡然接受,将点心放在自己面前排成一排。金萱嘉看着门口,唐蒄知道她在盼什么,唐蒄自己也为此萦怀,便问:“宋姨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被我爸叫去,大概率是问她昨天为什么要留在你家。”金萱嘉回答完意识到正主就在眼前,立即拍桌审问道,“从实招来,她昨天为什么非留在你家不可?”
“我哪知道,宋姨一直让人捉摸不透。”唐蒄故作无辜地摊手,问,“她回来之后还要去向金先生报告?”
金萱嘉说:“她是我爸手底下的人,这是应该的。”
“不对。我看侯亭照就不是这样,”唐蒄觑着门外的动静,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金萱嘉,说,“刚我上来时在楼梯那里跟侯亭照撞上了,他就这样看我。”
金萱嘉真怕她模仿到收不住一辈子这样,起身拉着她坐下来说:“侯亭照是我爸的助手,又是督军派来的人,身份当然与众不同。宋姨不一样,她是要管着的。”
关于宋迤的情报无论是谁都藏着掖着,越发叫人心痒。唐蒄坐回去,问:“宋姨怎么到你家的?我之前问她是哪里人,她说她忘了,再没听过比这更敷衍的话。”
没有风景看,金萱嘉只得摆弄台灯:“她没骗你,从身到心都割舍了才能把自己送进那种地方。宋姨是督军送来我们家的人,只是寄养着,以后要送回去的。”
莫非宋迤是督军家里的人?唐蒄在心里拨几下算盘,含笑问:“那侯亭照和宋姨比起来哪个大?”
“宋姨吧,侯亭照哪能跟她比。”金萱嘉瞟一眼唐蒄,将灯挪到桌边,“只要她出现一点异动,就要马上告诉督军。侯亭照顶多算个跟她打包送过来的随赠品。”
唐蒄捏着糕点说:“可我看侯亭照的日子比宋姨的日子快活多了。他在外头有房子住,在这里也有房间。夜宿不归不用回禀,下了班想去哪就去哪。”
金萱嘉放过台灯,准备跟唐蒄讲正经话:“说你目光短浅你又不高兴,宋迤可比侯亭照贵重。”
“还贵重上了。”唐蒄忍不住笑出来,举例论证道,“她大部分时间出来都有人跟着,如果宋姨跟侯亭照一样能自由出入,我们不就有更多地方可玩?”
金萱嘉脸上笑意顿收,上下审视唐蒄一番,最后说:“小爱尸骨未寒,你还有心思玩什么花样?”
这话无可辩驳,唐蒄赶忙闭上嘴不再惹她。金小姐向来把朋友和家人看得重如泰山,不能在这种事上得罪她。唐蒄猜不透她是不是把自己当朋友,她承认过,但唐蒄知道话不能全信,万一金小姐是耍着玩,岂不是又要被人骗。
金先生是不可信的,金小姐是不能全信的,唐蒄低头数着芝麻糕上的芝麻,有条长影从门外悄无声息地移过来,唐蒄看过去,原来是宋迤和送文书的人到了。
送东西的人谨言慎行到不敢发声,宋迤说:“这是林雪梅崔蕴坤两人及王小姐的资料。从出生年月到家庭情况,从人际关系到校内表现,我们今天有得看了。”
那人退出去,没有搅乱这屋子里淹得死人的寂静。唐蒄打个哈欠,伸手从那堆东西里选出感兴趣的,说:“雪梅的对我来说没悬念,我得摸摸崔蕴坤的底。”
宋迤捡走一本,金萱嘉也拿了一本。她只简单看过前几行便击节叫好道:“我就说嘛,看林雪梅那样就知道她成绩如何了。厉害呀,就算我不懂生物也要夸一句厉害。她还和小爱一个组,看来水平是真不错。”
唐蒄乐道:“那是,我唐蒄的朋友差不到哪去。”
宋迤说:“你朋友成绩优异,在科研上却表现平平。”
唐蒄马上反驳:“考得好就够了嘛,管别的干什么。”
她说得轻飘飘的,金萱嘉想起上回在唐蒄家中所见,不由得也疑心起来:“我还记得蒄姐上次为考试准备的那一卷东西,看来这成绩里掺了不少水分。”
眼见林雪梅的成绩被质疑,唐蒄赶紧解释:“那是小测验,小测验。大考试我们都是真刀真枪的。”
“真刀真枪,不就是动几下笔。”金萱嘉翻过一页,“太久没上学我都忘了学校里考试是什么个场面了,蒄姐以前嘴真严,硬是没让我知道可以夹带。”
“金小姐你是真才实学,哪里用得着这些。”唐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怕你知道了这个窍门后要我帮你抄小抄,我自己的都抄不过来呢。”
金萱嘉白她一眼:“我一挥手就有无数个人冲上来抢着给我帮忙,你能看见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您最厉害。”唐蒄假笑着附和她的话,往宋迤那边靠了靠,问,“宋姨瞧出什么了?”
宋迤抬起头,说:“林雪梅和王小姐同组,来往交集是会比旁人多。金小姐以前见过林雪梅吗?”
“记得是记得,她不大起眼也不爱说话,周围这么多人,她不出声谁知道她?”金萱嘉稍一回想,答道,“她给小爱送过几次东西,别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王小姐组里又不是她一个人,别人也有嫌疑。”唐蒄试图岔开话题,“哎,我听那些警员说高警长亲自去找那个住在湖边的疯子,两个人比了摔跤。”
宋迤怀疑地看她:“这又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不信?”唐蒄脾气上来,趁着金萱嘉就在对面,问,“金小姐,你昨天有没有看见崔蕴坤拿刀出来给芍雪小姐削橙子?”
金萱嘉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儿,”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崔蕴坤那把刀就这么长,杀不了人吧?”
“有人不信我说的话,以为我扯谎诓她。”唐蒄扬眉吐气,假装伸腿故意在桌下踢宋迤一脚,“她们的分组是每学期都换吗?人员变动频繁得跟换折子上台似的。”
“这倒是。”金萱嘉仔细看了看,说,“林雪梅跟小爱同组也是不到两年前的事,她们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
“你都不懂的事,我和宋姨怎么会懂?我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唐蒄把手里的档案丢开,评价道,“这本无聊,崔蕴坤是转学来的,以前在哪个学校都没记载。”
“崔蕴坤是转学?”宋迤捡过她丢下的纸页一看,说,“她在杭州有学籍,再详细的就没有了。”
“上头只写了她的籍贯,这履历还是不够细致。”唐蒄撺掇道,“宋姨,还是得你出马,使唤使唤侯亭照。”
听她提起侯亭照,宋迤险些没拿住手里的档案袋。侯亭照在云南有暗害唐蒄的前科,他是督军派来的,失势的金先生不愿得罪他。要是唐蒄知道想杀她的人近在眼前,说不定能把她吓死,宋迤日夜小心,唯恐唐蒄知晓。
躲着终究不是办法,谁也不能保证侯亭照日后是否还会对唐蒄下手。宋迤跟金先生提过这事,金先生思虑后直言让唐蒄住进家里来,这样侯亭照也会忌惮三分。
眼下还没有想出劝说唐蒄放下林雪梅搬到金先生家的说辞,宋迤按兵不动,问:“跟侯亭照有什么关系?”
金萱嘉抢答:“蒄姐觉得侯亭照蔑视她,想公报私仇。”
“什么话!我是觉得侯先生实力过人,能查出学校里那群学生查不出来的八卦。”唐蒄苍白地辩解几句,说,“依我看,这个崔蕴坤很不一般,大有克友之相。”
宋迤重复一遍:“克友之相?”
“克夫克妻,没听说过吗?”唐蒄敲着桌面连连叹息,“就是说这个人八字太重,对身边人不利啊。”
“你想帮林雪梅洗清嫌疑也选些光彩些的办法,这不是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嘛,”宋迤几乎被她这番话说得晕过去,“若是崔蕴坤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必定是要查的。但你若是说她克友……看相的事又不归警察管。”
唐蒄刚起的气势被她三言两语压回去,悻悻把糕点摆到她面前,赌气道:“多吃点,把你嘴塞上。”
金萱嘉乐得看戏,鼓掌道:“还是宋姨治得了你。”
“谁都治不了我,我没救了。”唐蒄随手取走桌上散掉的纸页,往椅背上一靠,大约是准备认真开始审查。
屋里没安静几秒,唐蒄啧啧称奇道:“好工整啊。”
宋迤笑着往她这边看:“又发什么病了?”
“去年年初和王小姐同组的有个叫瞿含乾的学生。”唐蒄猛地坐直,把纸往桌面上一拍,“瞿含乾对崔蕴坤,好工整啊,堪比宋姨的萝卜对番茄。”
金萱嘉扫了一眼,说:“是对得上,姓也有点相似,这两人真是有缘。”她往后翻了翻,疑惑道,“后面没有这位瞿小姐的记录,是分到别的组,还是回家不学了?”
唐蒄装得高深莫测,感慨道:“世道动荡,家里供不起的学生多得是,倒霉的人里,我算是首当其冲。”
“好歹你还有两份工作,不至于朝不保夕。”宋迤在脑内忖度完毕,犹有回她一句的闲心,“看来是必须叫侯亭照来一趟,让他派人去查查崔蕴坤在杭州时的履历。”
唐蒄听着前头精神振奋,听完整句又蔫了。顾不得桌面杂乱,她往桌上一趴,问:“直接让侯亭照去不行吗?”
唐蒄这副样子不像觉察到侯亭照曾对她下手的事,宋迤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替她纾解心结,好声好气地问:“他给你什么委屈受了,值得你这般记恨他。”
唐蒄花了几秒钟时间思考,给了个让人难以信服的答案:“侯先生的眼睛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想让他多做点工作,好跟金先生要点奖金去医院检查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