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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暮云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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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人人都说危急时刻能超越极限,唐蒄在摔了油灯的情况下一路摸黑爬上二楼,宋迤听见她的声音提前开门迎接她,借着房间里的烛光,摔倒的唐蒄爬起来飞奔到门前,惊恐道:“我看见庄壑吊死了!”
这事匪夷所思,宋迤只当她胡说:“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庄壑和关涯的房间就在大厅旁边,你该去找关涯才是。”
“我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唐蒄一拍大腿,拽着宋迤就要往楼下走,“你陪我下去找关涯,亲眼看看就知道了。那个庄壑她就吊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的。”
宋迤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地被她扯着走。莫非是侯亭照他们对庄壑下手?料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人。那就是庄壑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这么说就是自杀?
若说寻死的理由,开朗外向的关涯必定是不会有,而不会说话异于旁人的庄壑倒是说不准。有可疑人远道而来并提出在庙里借宿,管理这座庙的庄壑和关涯本应上心,再怎么万念俱灰想不开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
刚才她喊得惊天动地,楼下住着的侯亭照等人和关涯都走出来,齐聚在前厅里。唐蒄心有余悸,不敢走近,宋迤走出去一瞧,回头对唐蒄道:“哪里有死人?”
唐蒄哆哆嗦嗦地抬头,大着胆子往前厅里一觑,原本挂在天花板上的庄壑竟凭空消失了。这时候时间不早,被她叫起打搅的人一齐,不免带着些责怪的意思。唐蒄愕然道:“我几分钟前才看见庄壑吊死在这里……”
侯亭照仰头看天花板,说:“这屋子没有房梁,直接就用木板将前厅和楼上隔开了。庄壑想上吊就得去找别的地方,在这里莫说上吊,想挂绳子都不可能。”
宋迤看向关涯:“庄壑姑娘呢?”
“她今晚有事,不住在庙里。”关涯疑惑道,“唐蒄小姐,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我们这里是上不得吊的。”
木板排得井然有序,只是经年太久,难免有几块木板之间的缝隙在岁月的侵蚀中增大。唐蒄比划道:“这天花板上有缝,我看见吊着庄壑的绳子是缝里伸出来。”
关涯笃定地说:“不,前厅是以窄木板作为顶饰,但木板后还有一层没有经过拼接的完整木板,就算经过窄木板之间的缝隙,也通不过后面的完整木板呀。”
唐蒄躲在宋迤身后,抓着她不肯放手。宋迤思考几秒,请示道:“我们能把这些窄木板拆下来看看吗?”
关涯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时候大概没有工匠愿意过来,村里有位姓蒋的木匠,要不我明天去请她?”
唐蒄急得直跺脚:“明天去哪里来得及啊?万一庄壑真的吊死了,拖得越久,我们能找到的证据就越少。”
也不知关涯哪来的好脾气,竟也甘心迁就她:“好吧,我现在去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她说着,交代众人她离开后记得带上门闩,还贴心地顺手关上大门。跟着侯亭照的两人里有个较为机灵的,低声对侯亭照道:“大哥,我看不如咱们先回去休息,这一路舟车劳顿,犯不着把没底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侯亭照向宋迤点头示意,带着身边两人回房间去了。宋迤觉得在这里傻等也没意思,偏过头对身后的唐蒄说:“我们要不要也跟着走?”
只有宋迤在身边,唐蒄便不怕侯亭照和那两人,挽起袖子道:“我要趁着他们不在检查一下这前厅的构造,看看有没有暗室和机关。我记得楼上似乎只有我们那个房间是客房,另一间是藏书室,占不了多大地方。”
宋迤赞赏道:“你这脑子又灵敏起来了。”
这话听着像讽刺,唐蒄却不在意。她走到供桌前,看着神位上的刻字道:“在没学上的这段时间里,我仔细研读了上回我没看完的那些书,焚膏继晷皓首穷经。”
宋迤的目光跟着她走,问:“什么书?”
唐蒄答:“洋人写的,《大侦探萝卜》。”
宋迤失笑道:“从没听说过这本书,定是你瞎编的。”
唐蒄不满道:“才不是,是你孤陋寡闻。”
宋迤又问:“那你从中觉出什么了?”
唐蒄回头看她一眼,分外认真地说:“找到真相的秘诀就是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就好比这个什么文珠大神,会不会是什么劝人自杀的邪|教?”
宋迤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说:“现在是在神位面前,你就不怕这位文珠降罪于你?”
唐蒄满不在乎地摇头,宋迤更觉好笑,又说:“连鬼神都不怕,却怕一具吊在天花板上的尸体。兴许是你昏头眼花了,把挂在厅前的衣物看成是一个人。”
“我还没瞎到那种地步。”唐蒄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害怕,颤声说,“我看见她的手露在袖子外面,五个手指头,脚上也穿着鞋子,不可能是挂上去的衣服。”
见过案发现场的就她一个人,她还被吓成这副样子。宋迤认真起来,细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我就是洗完澡从这里出来,迎面就撞见庄壑的尸体。”唐蒄表情复杂,一会儿抿嘴一会儿皱眉,亲身模仿道,“这样挂着,头发遮着脸,垂着手挂在那里。”
宋迤犹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具挂在天花板上的尸体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凭空消失?”
“不知道啊,我……”还不等唐蒄说完,紧闭的大门蓦地被人敲响,唐蒄慌忙躲到宋迤后面。
宋迤戒备道:“谁在外头?”
敲门声停了两秒,又急切地响起来。唐蒄藏在宋迤身后,胆子也大起来,扬声喊了一声:“你谁啊?”
门外还是没有回应,只顾着用力一下下地敲门。唐蒄小声埋怨道:“太没礼貌了,问两遍都不回话。”
宋迤丝毫不惧,走到门边拉开门闩,唐蒄怕得要躲到供桌下去,门外却没有人。唐蒄正要松懈,侧边的窗户又被人拍响,窗纸上印出那人的身影,看着身量不高。
宋迤当机立断道:“我们追。”
“追?你就不怕遇见凶手啊?”唐蒄捂住脑袋自我防御,眼见宋迤跑远,又想起这里几分钟前还吊着庄壑的尸体,硬着头皮跟出去,嘴里喊道,“你等等我!”
两人围着整座庙跑了一圈,宋迤甚至绕了两次,那敲门拍窗的人踪影不见,不知往哪边跑了。唐蒄好不容易跟上她,宋迤却说:“难道是调虎离山,骗我们出门?”
说完又往前厅跑。受到多重打击的唐蒄心力交瘁,实在是挪不开步子,扶着墙走回前厅时只见宋迤在神位前茫然站着,屋里陈设未变,仿佛没有人进来过。
关涯还没回来,两人只好找来板凳坐在前厅里发呆。这座庙说规模都算抬举了,上下一共两层,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三个,其中两个还是守庙人的专属房间。
进门便能看见文珠的神位,庙建得不起眼,神位倒是华丽不凡,看上去比整座庙都贵重。挂着神位的墙左右两边各挖出一条通道,一边通向二楼,一边通向厨房。
庙里所有房间都不宽敞,狭小的厨房更是身兼数职,既是吃饭的地方又是洗澡的地方。关涯现居的房间唐蒄没进去过,由庄壑的房间可知关涯的房间也没多大。
难得请到假,谁知会被派来这种鬼地方。唐蒄和宋迤相顾无言没多久,找到木匠的关涯就带着人回来了。
关涯介绍道:“这是蒋大姐,会做木工活计。”
她脸上犹带困倦,大概是在家里正准备睡下却被关涯叫来。能叫她不顾夤夜赶来庙里,还向文珠的神位做了个揖,可见其对文珠深信不疑,心怀崇敬。
关涯向蒋毓说明理由,蒋毓立马摆手道:“不成不成,我拆了文珠的庙,文珠势必会怪罪我。”
“蒋大姐,我们叫你来不是要你拆掉整座庙,是想请你把天花板上的木板卸下来。”唐蒄赶忙迎上去,一脸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说,“因为我看见……”
关涯马上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打断道:“抱歉,这件事还请唐蒄小姐不要说出去,以免引起村里恐慌。”
说得也是,死掉的庄壑是守庙人,在村民眼里说不定很有地位。唐蒄噤声不说话,关涯劝解道:“庄壑让我转告你拆了也无妨,文珠不会怪罪。你就动手吧。”
蒋毓半信半疑,既不想拒绝关涯和庄壑,又不敢真的拆庙对文珠不敬。禁不住守庙人的再三请求,蒋毓终于答应帮忙,唐蒄赶紧把回房的侯亭照等人叫出来。
在众人的帮助下,蒋毓在前厅支起木梯,小心翼翼地将窄木板拆下来几块。窄木板后是一块完整的木板,蒋毓用手敲几下,说:“这层很厚实,也没有别的不对。”
唐蒄不愿相信,确认道:“没有缝隙和破洞吗?”
“这地方是你指的,没有可以通过东西的地方。”蒋毓斜靠在木梯上低头俯视她,大概是把她当成了害自己拆文珠庙的导火索,说话也没有半分客气,“我估摸着这块板有两寸厚了,想打孔也不容易。”
有蒋毓作保,关涯说话终于有了点底气,她抚着胸口问:“唐蒄小姐,现在能放心了吗?”
换作旁人是肯定不再疑心,但唐蒄亲眼看到庄壑在半空里晃来晃去的,几乎要让她心理阴影。可如今铁证如山,她也想不出证明庄壑已死的办法,只好不说话。
“散了吧,大家都回房休息。”侯亭照说着,对关涯道,“关姑娘,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关涯微笑着点头,侯亭照等人便回房了。关涯扶着蒋毓下木梯,宋迤回头拉了拉唐蒄:“我们也回去。”
送走蒋毓后关涯也要回房,再留下去也证明不了什么。狭窄的走廊里脚步声尤为清晰,唐蒄走在前面忿忿道:“我分明就看见了,庄壑就挂在那里!”
宋迤拿着油灯,在微弱的光亮里说:“可尸体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还有那个敲门的人,其中必有古怪。”
唐蒄忙不迭支持她的观点:“没错没错,必有古怪。”
“先等到明日看看庄壑会否回来吧,”宋迤思量着说,“如果她的确回来,你就做好狡辩的准备。”
唐蒄回头道:“我是真的看到了!”
没看路又撞到门前的矮桌。唐蒄揉着发痛的膝盖,想起关涯说素槛会把鬼怪拦在外面,又想起挂在前厅的尸体,不假思索冲着那个坛子拜了三拜,才匆匆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