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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藏暗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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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蒄霸占浴室整一个小时,打扮周全站在门口翘首以待。小彩云给门前花圃浇最后一轮水,唐蒄提起裙边撤远几步,仿佛对她和水都格外嫌弃似的。
远远看见街口亮着的路灯,站在家门前高悬的灯笼下,明晃晃的光照得人红光满面。小彩云拧几下水龙头,颇有闲心地蹲下来用小铲子给花圃施肥。
她把湿润的泥土刮得哧哧响,没事干的唐蒄不知怎地挑起刺来:“你留在这里干什么?我只想宋迤来的时候只看见我一个人,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休息一两天?”
“我每天都在这养花。”小彩云蹲下来抚几下开得最艳的那朵,她细致地抹着花瓣间的水珠,眼睛却瞥着唐蒄,“宋迤这个时候要来,你不怕她心怀不轨?”
“你不懂,就是心怀不轨才好。”唐蒄高兴得扭来扭去,“今天她见我肯定是准备原谅我,跟我再续前缘。”
小彩云没说下句,认真地看她的花。今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宋迤十来天不肯给唐蒄脸色,今天主动找她,能是什么好事?即便宋迤自个儿想通了,知道金先生并非良主,那也不算原谅唐蒄,不知她哪来的自信。
她伸长了脖子张望,没多久就看见有辆三轮车在往这边来。车头最前端有盏照亮前路的灯,一下下晃动着接近。唐蒄当即兴奋得跳起来:“宋迤来了!”
还没走近,鬼知道是谁。唐蒄走到街边去迎,小彩云也站起来跟过去。下车的人的确是宋迤,她没看要拉她手的唐蒄,径自对小彩云说:“苏小姐在家吗?”
“在,”小彩云看见唐蒄面色一哂,宋迤的行为果然印证她之前的猜测,“你想找苏小姐?”
宋迤摇头说:“不,她知道我来就好。”
这个态度,估摸着是想把待遇说得好些。小彩云往屋里走,似笑非笑地说:“时间这么晚,金先生还肯让你一个人出来?快进门,今天就是住在这儿也没关系的。”
唐蒄也赶忙挽住她的手把她往门里拖:“就是就是,没关系的。金小姐没跟你一起来?上次她打了我一下,我立马就清醒过来了。你是代她来向我道歉的?”
“我今晚就不进去了。”宋迤在门外顿住脚步,她向唐蒄伸手递出一个小盒子,说,“我来把这个还给你。以后你不要再去找我,也不要再去找金小姐。”
那盒子不怎么大,看材质像是用来装戒指首饰的。小彩云还在猜测里头装着什么,唐蒄却陡然变了脸色。她反应奇快,在看清那东西的下一秒就立即抓住宋迤的手腕,快步拽着人拧开门把,强行把宋迤拉进屋里。
她抓着宋迤闷头往前,宋迤躲闪不及,跌跌撞撞地被她拖着走。小彩云被唐蒄吓住,只当她又要发疯,一路跟在后头试图制止:“快松手,小姐还在楼上。”
唐蒄把宋迤推到墙边,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把匕首:“苏缃叫你看着我,没说你有资格插手我的事。上别的地方去,我要和她单独说几句。”
“你把刀放下,”小彩云盯着那迫近的刃尖,提高声音喝道,“我叫你把刀放下!家里不止你一个人,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伤了人谁都不好回话!”
余光瞟见留在家里的佣人探头探脑地觑着,唐蒄收起刀说:“那你就听我的,给我留点私人空间。”
小彩云用口型骂她一句,握紧拳头退到屏障后。唐蒄攥着宋迤的领子往客厅走,宋迤被她押解到沙发上。她既不像恼恨果断的唐蒄也不像逡巡犹豫的小彩云,仿佛不是受唐蒄胁迫,而是自愿坐到这里来的。
唐蒄还没喘匀气,宋迤就又从衣袋里拿出张揉过的纸来,平静地说:“还有这个,也一并还给你。”
是她塞给宋迤的那张纸。唐蒄收起匕首,站直了身子说:“我不要。我送给你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宋迤不敢看她,目光聚在墙上的相框里:“这些东西只会让我想起不愿记起的事,何必留着来提醒我?”
“不提醒你,难道要让你忘记我?”唐蒄倾身过来要搂她,宋迤抬手挡住,但唐蒄仍是拥上来,有句话连同温热的呼吸一道吹到她耳边,“小彩云在看。”
宋迤怔住,脸上立时热起来。唐蒄如同甲虫般紧紧附在身前,宋迤正想着用力推开她,她却低声说:“她在监视我,她会把我们的话报告给苏缃。”
抗拒的力道收却许多,唐蒄微微松开宋迤,说:“我不能让你忘记我,离开你这么久,我每天都要想你的事。有些淡忘了也要逼自己想起来,决不能忘记你。”
她压着宋迤的肩膀,眼珠往右边滑过去,宋迤便知道小彩云在右边。宋迤将她的手拨开,还是没有正眼看她:“能不能忘记是你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离得太近,呼吸声无限放大。宋迤听见唐蒄在紧张,她搂紧宋迤说:“她在走廊拐角,她知道我看见她了。”
反复提到窥视的目光只会让宋迤无所适从,她扼住唐蒄的手腕:“别这样说话,快点起来。”
“我不起。”唐蒄逼近她,试着整个人坐到宋迤身上,“我们怎么可能井水不犯河水?几百年后留在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对你不会变的人也只能是我。”
她的脸凑过来,宋迤以为她要亲自己,使足了力气把她推下去。唐蒄被她推得摔到地上,她下意识伸手想拉,唐蒄完全不须她帮忙,麻利地坐起身看着她。
宋迤心里有些不忍,嘴上却还是说:“我承认我算计过你,但自从我决定跟你搬出去,我就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你呢?那时你在和金龙瀚谈条件,想借金先生这块踏板鱼跃龙门跳到苏家去。”
她说的是事实,没有辩驳的余地。唐蒄缓慢地爬到宋迤面前,轻手轻脚地把手搭在她膝头。这个姿态比刚才更让她安心,至少没了刚才那种被困在一隅的窘迫。
明明抬脚就能踹开唐蒄,走快些就能从这里出去。宋迤任由唐蒄低头枕在她腿上,唐蒄轻声说:“我说过,我要带你从那个地方逃走,让你不用跟着金先生。”
她抱着宋迤的小腿,手沿着弧度往上抚,指尖恰好停在衣袂掩映下的膝弯。唐蒄的动作像在给她挠痒,声音愈显虚无缥缈:“只有你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
宋迤绷得笔直,她僵硬地说:“不会有这种可能。”
“我真恨你,除了你没人可以这样对我。”唐蒄把手往前伸,刚好环住她的腰,“你甩不掉我的,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追上你,为什么不信我?因为我骗过你?”
她问这话时蓄势待发,随时都准备压住宋迤。宋迤听见这个问题愈加生气,她把唐蒄从身上扳开,抬起唐蒄的脸质问道:“原来你知道这叫骗我,看着我设想那些日后的生活,你是不是一边附和一边觉得我可笑?”
“我没有,”唐蒄在她手上摇头,“你别不信。我是很喜欢骗你没错,但是我不是因为成功骗了你高兴。”
唐蒄把宋迤的手夹在手掌和脸颊之间,她抬起身子说:“我是因为你愿意信我高兴,”她看出宋迤的不忍心,又一次抱上来说,“好想亲你,可是小彩云在偷看。”
宋迤这次没推开她,唐蒄隔着老远跟小彩云对视,小彩云还在那里站着,像是铁了心监视她。她本身就在为宋迤的退避烦心,都是这个人害得她和宋迤只能仓促说话,唐蒄越想越气,准备起身打人:“我看她是活腻了——”
宋迤感到身上一轻,连忙伸手搂住她。唐蒄没想到宋迤会因为这种事抱她,更不可置信:“你不让我去?”
宋迤把她的脸带过来:“好了,别管她。”
唐蒄急切地摇头:“我想说的是苏缃不能知道的事。”她抱紧宋迤作为掩饰,埋在宋迤肩窝里说,“我们不跟苏缃和金先生,也不跟督军,谁都别想困住我们。”
这话太天方夜谭,宋迤还以为是听错了:“什么?”
唐蒄蹭着她的脖子,含混地说:“不帮金先生做事,也不为苏缃卖命,就连督军也要被我们一脚踹开。”
宋迤不安地攥住她的后领:“你是不是还想杀人?”
“我想借苏缃之手从金先生那里拿到你老师们的头发,”唐蒄把腿架上来,宋迤忘记反抗,“我会想办法,调换也好交涉也好,那些头发全部都给你拿着。”
她越贴越近,宋迤仰头躲她:“下去。”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很想你。”唐蒄勾着她的脖子,藤蔓一样缠紧她,“真的,如果我骗你,你就拔我的舌头,用刀切下来,不切也行,直接用刀剁碎。”
宋迤在挤压里长出一口气:“我不会这样,别拿这种说法来恶心我。”她艰难地说,“为了我去杀金先生,帮我拿回被他抢走的头发,换作以前,也许我会信。”
“现在也可以信的,你不要不信我。”唐蒄穷追不舍,她两手捧住宋迤的脸说,“你就当我们从没吵过架,我从没有离开过你,我们忘记那些事。”
宋迤扭头躲开:“我忘不了。你走得干干净净,我尚不知道你手段通天,还以为你死了年年都去祭拜。”
“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我们不是一样的?”宋迤想把手挤到两人之间,唐蒄抓紧她说,“别推开,她还在。没有别的机会,你最后信我一次,我们甩开那些人。”
宋迤问:“我怎么信你?”
“你必须信我。”没时间斟字酌句说好话,唐蒄索性任性地说,“我不像你一样有把柄被人拿在手里,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回来?我可以留在北京,直接逃走也行,为什么我要跟在苏缃回到这里?”
一字一句钻到宋迤耳朵里,她使的力气越来越轻,轻到唐蒄不需死死抓着她也能在她身上坐稳。接下来的话不怕被人知道,唐蒄没再死皮赖脸地要抱宋迤,她在正常的距离里对宋迤说:“我是为了你回来的,我想救你。”
宋迤怔住。她以前也这样想,她想救唐蒄,不想唐蒄像她那样受制于人。正因如此,她才会为唐蒄说出这句话而感到恍如隔世。她想起林雪梅跟她说过的那句唐蒄想问秦英莉的话,为什么我爱的人会害得我这么难过?
即便唐蒄会让她难过,她也依旧忘不掉唐蒄。她为唐蒄付出的感情和时间是单程线,没有回旋的余地。
宋迤把唐蒄拉近,短暂地吻过唐蒄的嘴唇。她的动作很快,下巴搁在唐蒄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